另一邊,直到天黑透了,胤禛才面色沉重的領着弘暉回來,弘暉低着頭,神情忐忑不安的跟在後頭。
看到這幕,門口惠然派來的蔡嬤嬤心裏一咯噔,擔憂的迎了上去。
“王爺,大阿哥,你們終於回來了,福晉很擔心你們,一直在正院等你們回來呢!”
胤禛聞言面色微緩,但眉眼依舊緊凝,他交代道:
“告訴福晉,不用擔心,事情已經解決了,今晚本王歇在書房,讓她早點歇息,不用等本王了。”
蔡嬤嬤心一沉,她看了眼一直低頭不語的大阿哥,不敢多問,趕緊恭敬的應聲告退。
等父子倆一前一後進了前院書房,弘暉就撲通跪了下來。
“阿瑪,兒子知錯了。”
坐到書案後,胤禛骨節分明的手指捏了捏眉心,無外人的時候,他神情終於露出了些許疲憊。
看着跪在地上引以爲傲的嫡長子,胤禛第一次懷疑是不是自己與惠然的教育出現了問題。
不,不是教育,是他與惠然的相愛在皇室太過特別,從而影響到了孩子,讓他太過看重父母間的感情,可一旦這段感情出現一點問題,就會嚴重影響到他。
這才讓一向聰慧懂事的弘暉接連兩日出現差錯。
有些苦笑的閉了閉眼,胤禛暗道,果然世間任何事都有好壞兩面。
等再次睜開眼後,他壓下復雜,想到今日弘暉聽到自己出事的消息,就着急緊張的想去找皇阿瑪求情,誰知就在被人勸說的時候,皇阿瑪被老九引去了上書房。
當時陪同的還有太子、老三、老五,老八。
一看到皇阿瑪過來,弘輝就大喜過望,立刻上前求情。
可他哪裏是那些人對手,最後求情不成反被坐實了插手阿瑪後院的事 ,最重要的是這反應透露出的情況觸到了大清的忌諱——皇室子嗣被母親牽制影響。
要知道大清的皇子皇女一出生就交由乳母撫養,就是高位嬪妃可以自己養育皇嗣,六歲後也是要搬去皇子所,爲的便是防着外戚專權和後宮幹政。
弘暉雖然只是皇孫,卻是雍親王府的嫡長子,以後妥妥的繼承雍親王府,若他還能更進一步,以後甚至……
可弘暉卻如此“沉溺私情、不顧大局”的樣子,這才是皇阿瑪今日大怒的原因。
想到他趕緊去時,皇阿瑪看他還有弘暉審視又失望的神情。
胤禛心頭猛地一縮。
他知道早朝上御史列的三大罪狀看着嚴重,可尤有解決法子。
但一旦被皇阿瑪在心中判定不堪大任,不僅弘暉前程無望,就是他一直以來的韜光養晦也將毀於一旦。
“阿瑪?”
見胤禛遲遲不說話,跪在地上的弘暉越來越慌。
這是他自六年前大難不死後,阿瑪第一次用這麼嚴肅的眼神看着他,他垂在身側的手無意識攥緊了,心中惶惶不安。
聽到弘輝的聲音,胤禛暗暗吐出一口濁氣,臉色恢復如常,他放輕聲音道:
“無事,阿瑪剛剛在想事情,今日之事你雖然有些沖動,可亦是出於擔心阿瑪之故,你也受驚了,明日還要一早去上書房讀書,早點回去休息。”
旋即話音一轉:
“只是你八叔今日話雖然說的不懷好意,但亦是有道理,你是晚輩,專心讀書即可,其他事自有阿瑪解決。”
聽到阿瑪這麼說,弘輝瞬間知道這是不想他再插手那位沈側福晉的事了,他不禁握了握拳。
可今日卻也着實嚇到他了,於是他聽話的磕頭退下。
等弘暉走後,胤禛獨自坐在書房,周身氣壓驟低,銳利幽深的鳳眸透着噬人的寒芒,手驀然緊握成拳,砸在了書案上。
“老八!”
咬牙切齒的吐出這個名字,胤禛的聲音仿佛是從冰縫裏鑿出來的一樣,帶着刺骨的冷意。
門外,聽到動靜的蘇培盛嚇得縮了縮脖子,趕緊揮手讓門口的人退遠着。
過了好一會,裏面才傳來動靜。
“蘇培盛。”
蘇培盛聽到動靜趕緊躬着腰進去,此時天黑透了,書房的四角點着羊角燈,屋內亮如白晝。
胤禛端坐在書案後,已然恢復了平日的冷峻內斂,手摩挲着玉扳指,看不出半點不久前曾失態過。
“將幾位幕僚請來議事!”
蘇培盛趕緊應聲,就要退下時,忽然又聽到王爺道:
“再去庫房挑些賞賜送去壽安院。”
蘇培盛猛地抬起驚詫的臉,隨即又趕緊低下頭,遮住臉上的表情,趕緊退下。
等出了門,心裏一邊想到今日一整天發生的事,一邊又想着雍親王府後院真的要再次熱鬧起來了。
想到這,安排好人請各個幕僚後,蘇培盛親自去庫房挑選了一些合適的禮物,帶着人張揚浩蕩的前去壽安院,可卻沒想到吃了一個閉門羹。
望着眼前關上的大門,蘇培盛懵了,他召來守夜的太監,一問才知道沈側福晉爲了明日回門,早早就關門休息了。
從門縫裏看,裏面果然是早已熄燈,這下他也不好將人叫起來專門接賞,但王爺的命令也不能不管。
想了想,蘇培盛有些後悔親自來送賞了。
兩難之下,他只好叫人先守在這,等他消息,自己又硬着頭皮回到前院書房。
書房裏,胤禛正在與先到的田幕僚商議應對策略,等聽到蘇培盛的稟告,他微不可察的頓了下。
下意識看向放置在桌上的菩提佛珠,心中不知道是什麼感受。
想生怒可人家早點休息有什麼錯,他自己說不會去寵幸對方的,對方自然也不會等着他就寢了再關門休息。
胤禛銳利冷冽的眸子此時有些變換復雜。
沈雪寧果然對他沒有一絲男女情愛,也根本不在乎他的寵幸與否,這讓他覺得自己口口聲聲堅定拒絕寵幸她的話顯得像個笑話。
“既然休息了,就不要打擾了,等明日白日再送吧。”
斂下情緒,胤禛面無表情的開口。
蘇培盛趕緊低頭應聲退下。
當夜雍親王府前院書房的燈燭燃燒到了天明,同時正院接到消息的惠然也一夜沒睡好。
而得知王爺竟然給沈側福晉送賞賜的妾氏們也心緒迭起睡得不好,唯有“罪魁禍首”沈雪寧睡得極好。
翌日,天氣有些陰沉,沈雪寧一覺醒來,精神飽滿,剛坐到梳妝台前,門外忽然傳來喧譁聲。
“青芷,去看看怎麼回事?”
沒一會,青芷一臉古怪的回來稟告:
“側福晉,是王爺派了蘇公公前來送賞賜,還詢問你住在雍親王府習不習慣?可有人怠慢?聽說昨晚就來了一趟,只是咱們壽安院早早關了門,爲了不打擾您休息,就改爲今兒一早送來。”
這會才卯時(早上五點),天光有些昏暗。
銅鏡中,沈雪寧氣質清冷,眼神帶着剛睡醒的清澈明亮,冷白的肌膚像是充斥着聖潔的光,長即腰臀的烏發如綢緞般柔順的披在身後,靜靜坐着那像是玉雕的女菩薩。
聽到青芷的話,她如春日筍尖的手指輕輕繞着發絲,眸光流轉,霎時間冷清的女菩薩變得生動而風情萬種。
果然啊,事情鬧大了,胤禛也不得不開始做表面功夫了。
只是今日他退了一步,以後就會一步一步往後退,所有的事情0至1啓步最難。
“我曉得了,幫我轉達王爺,賞賜收到,感謝王爺關懷,住的很習慣,無人怠慢,只是今日還要回門,下次有機會再當面感謝。”
青芷領命退下,沈雪寧又看了眼銅鏡,吩咐月眠:
“今日回門,大家都知道我的情況,無需往華貴上打扮,不失禮即可,還有瞧着天色,怕是要下雨,記得帶上油紙傘。”
她的人設與長相最適合走素到極致的白蓮純欲風。
偏偏又一身佛性,再舉着白色雅致的油紙傘走來,就像是不染塵俗的佛下凡,只要看一眼,絕對是種沖擊靈魂的美,這是她爲胤禛準備的。
今日她要等魚餌上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