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芽正忙着收拾一地狼藉呢,一陣咚咚地敲門聲打斷了她的節奏。
一回頭,見文靜背了一個超大的男式雙肩包,裏面也不知道裝了些什麼,鼓鼓囊囊的。她左手的小袋子裏,裝着兩個夾了菜的饅頭,右手還保持着敲門的姿勢。
文靜把袋子遞給丁芽,“先吃點東西吧。”又伸手捋了一把修理得跟男生一樣的短發,“吃完再把你收拾好的東西裝了,尤其是身份證,一定記得帶上。收拾好咱就出發吧,再磨嘰就趕不上今天最後一趟班車了。”
早上她就跟文靜商量好的,今天她們要去省城,到文靜表姐餘姣那裏去學做衣服。
坐班車去省城,少不了大幾十塊錢的路費。丁芽心裏盤算着,出門在外,手上多少得有點錢,心裏才不會慌。
奶奶生前就告訴過丁芽,把爲數不多的一點錢用牛皮紙包着,再用膠帶粘在床板底下的。
丁芽趴在床底下,費力地抬頭掃視着床板,脖子都酸了,卻什麼也沒有發現。
幹脆抬起床板一看,床板中間用膠帶粘過的痕跡還在,錢卻不見了。
丁芽像泄氣了的皮球一樣,一屁股坐在了地上。不用想,這肯定又是那劉翠的“傑作!”
只是這次,丁芽沒打算去問劉翠要這筆錢。畢竟,奶奶不是她一個人的,奶奶留下的那點錢,於情於理,也不應該她一人獨享。
雖然不能直接要錢,但是可以去借啊。
“等我一下,我馬上回來。”丁芽說完這句話後,就匆匆出了門。
她來到劉翠和丁建山的屋門前,看到大門敞開着。
丁芽大步走了進去。丁欣然和丁蔚然正趴在桌子上,拿着筆在一個本子上畫着什麼。
丁建山正坐在旁邊的椅子上,“吧嗒吧嗒”地抽着他的旱煙袋鍋子。
對於丁芽的突然造訪,屋裏的三人顯然都有些吃驚。
“姐,你是要找我媽吵架嗎?”丁欣然用平靜的語氣,見怪不怪地問道。
“我是來借錢的。”丁芽開門見山。
“借錢幹啥?”丁欣然更好奇了。
“去省城,借點路費。”
“我媽跟你一向水火不容,她能借錢給你?”丁欣然都懷疑起丁芽的這個決定了。
說實話,丁芽也沒把握。
但她還是想試一試,如果劉翠願意借錢,讓她去了省城。那往後的日子裏,她不會在劉翠的眼皮子底下晃悠,也不會給她添堵。
她們之間更不會動不動就吵架了,大家都有太平日子過,何樂而不爲呢。
可眼下,劉翠並不在家。
丁芽正思㤔着,要去哪裏找她呢。一直悶不吭聲的丁建山,起身去了裏屋。
出來時,手上拿着幾張票子,遞給了丁芽。
“我會還給你的。”丁芽愣了一下,一向不拿事的丁建山,在借錢給自己這件事上,倒是主意穩得很嘛。
她不再猶豫,更害怕遲則生變,就趕緊接過錢,轉身走了。
回到奶奶家,丁芽把丁建山借給自己的六十多塊錢裝進小布包。又簡單收拾了一下,就和文靜兩個緊趕慢趕,剛到公路邊,不到三分鍾,一輛藍色的大巴車,鳴着喇叭,從遠處駛來。
文靜熟練的一招手,大巴車就穩穩地停在兩個人跟前。
上了車,剛一坐下,女售票員就拿着兩個黑袋子過來了,“給,一人一個,暈車了可別吐車上。”
“去哪?”
“省城。”
“四十五一個人。”
大巴車一路搖搖晃晃了四個多小時,終於到了省城。
兩人下車,環顧四周。
這是一個小型停車場,目測最多能停放二十輛大巴車的樣子。停車場入口處,幾個紅字很是顯眼:東建停車場。
停車場入口處旁邊,有一家小賣鋪。店鋪老板除了經營一些煙油副食外,還在小賣鋪裏面,靠牆那一排,擺了一張窄長的桌子。
又把桌子分隔成六個小格子,每個格子裏放着一部電話和一個高的塑料凳子。在店鋪門口的右邊,立着一個小牌子,上面寫着:話吧,3毛錢一分鍾。
文靜走過去,從背包外側摸索出一張紙條,那紙條上面記着表姐餘姣的電話。
“喂,姐,……哦,姐夫,我們到東建停車場了。你們新搬的地方具體在哪兒?”也不知道文靜表姐夫陳勇在電話裏說了啥,只聽得文靜“哦”了兩聲便把電話放下了。
文靜付完電話費,轉頭對丁芽說:“走吧,我表姐夫說了,讓我們坐17路公交車,到新廳村,他到那裏來接我們。”
當兩人從公交車上下來時,看到一個有着瘦長身材的男人正在站牌那裏翹首以盼。
文靜走上前,喊了聲“姐夫”。
陳勇應了一聲,卻用目光上下打量着丁芽。
丁芽情緒低落,本不想說話,但想到此行出來就是投奔人家的,於是只好學着文靜的樣子,輕輕地喊了一聲“姐夫”。
文靜在旁邊解釋道:“這是我同學,她也打算出來學做衣服呢”。
陳勇點了點頭,指了指丁芽手上裝着衣服的蛇皮袋子,“我幫你扛吧!”
丁芽趕緊擺了擺手,“不用了,我自己提。”陳勇也不說話,拎起袋子就往前面走了。
三人沿着馬路邊上走了約莫有十來分鍾,陳勇帶着她們兩個拐進一個稍寬一點的巷子裏,巷子兩邊都是賣各種衣服的門面房。
擠過熙熙攘攘的人群,七拐八拐的,最後才在兩個門面房之間的小通道上樓。
剛一進入樓道,眼前是黑乎乎的一片。只聽到耳邊傳來嗡嗡的震動聲。丁芽扶着牆,適應了會兒,才勉強跟上腳步。
到了四樓,從樓梯口左轉,樓道的一扇窗戶下面,放着一張長方形的桌子,桌子上放着煤氣灶和鍋碗瓢盆。
陳勇帶着她們進到旁邊一間房子裏,把丁芽的蛇皮袋子剛放下,就上機子幹活去了。
“肚子餓了吧?外面鍋裏還有點剩飯,你自己炒着一吃。”文靜的表姐,餘姣坐在縫紉機跟前,腳下踩着踏板,雙手上下翻動,嘴裏說着話,手上卻沒閒着。
文靜沒接餘姣的話,她看着一地的衣服料子,感嘆了一句“姐,你這裏真忙啊!”
“沒辦法,現在是旺季,單子比較多。”
“活多,賺得錢也多,累點也值。”文靜嘻嘻哈哈的說道。
餘姣抬起頭瞅了一眼文靜,正準備說話呢,這才看見後面站着的丁芽。
她停下手上的動作,看着丁芽,話卻沖着文靜道:“她會做衣服嗎?”
“不會,就是帶她到你這兒來學呢!平時我可以多教教她。”
文靜做過兩年衣服,多少也算個熟手了,她怕表姐不肯留丁芽在這裏幹活,就先把教丁芽做衣服的責任攬在自己身上。
餘姣思慮了一會兒,“那我們把醜話說在前頭,既然是才開始學,工資肯定也開不了多高。一個月就200塊錢,每個月只發五十塊錢零用,剩下的部分,得到年底才統一發放,能接受嗎?”
聞言,丁芽沒有半點猶豫,一個勁兒地點頭道“能,能接受。”
她本來就想着,哪怕人家開始一分錢不給呢,只要讓她學,只要給她口飯吃,給個住的地方,她就知足了。至於工資,不管人家給多少,都是額外的驚喜。
“至於休息的地方”,餘姣抬起左手,往丁芽後上方一指,“那兩塊搭起的木板,就是你們睡覺的地方。”
丁芽擔心地問道:“這懸空搭着的板子結實嗎?不會塌下來吧?”
餘姣笑了笑,“放心吧,板子下面都是用鋼筋加固了的,很結實。我們做衣服加工的,人一多,都是這麼安排住的地方的。”
餘姣他們租的這個房子,是一室一廳的布局。外面的大客廳放了五六台機子,算是工作間。裏面的小房間,是餘姣兩口子的臥室。
客廳窗戶的外面,樓道裏放的長條桌,算是他們的露天廚房。在這個城中村的樓上,每一層,每一戶,基本上都是這種布局。
丁芽和文靜休息的地方,在工作間靠南邊的半空中,地上立着六根粗的角鋼,起着承重梁的作用。
上面架了一層橫木,橫木上面,放着兩大塊木板。木板挨着牆的地方,立着一架木梯,這是丁芽和文靜她們出入自己空中臥室的必經之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