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人踩着夕陽的尾巴,很快到了胡新巧家。
胡新巧已經觀察了好一陣子,丫頭坐在那兒腰板挺直,卻不顯得僵硬,
說話時語氣溫和,條理清晰,舉手投足間透着股書卷氣,
一點都不像從安城小地方出來的姑娘,倒比軍區裏不少幹部家的閨女還顯大方。
特別是這長相,和鄭軍長家那個大孫子真的是太般配了,要是這個都瞧不上,估計這輩子就只能打光棍了。
“聽說你是高中畢業?”
白曉楠輕聲應道:“是的,胡嬸。之前在安城的中學讀書。”這些都是楊隊長之前告訴她的,幸虧她記住了。
“有什麼擅長的嗎?”
白曉楠想了想這個時代應該學的東西,緩緩的說道:“本來 64 年之後就說要開英語課,
可到我們高中那年,也就是 65 年,學校裏還留着俄語老師,就跟着學了些基礎,後來又自學了法語。”
胡新巧挑了挑眉,轉頭沖李素珍笑道,“前些年軍區大院裏還有老毛子顧問,家屬們都跟着學俄語問好呢,現在倒少見了。”
李素珍連忙接話:“可不是嘛!我家小子在部隊當差,前陣子還說庫房裏堆着好些俄文的器械說明書,沒人能看懂。
小南這學問可真沒白學!”
白曉楠垂下眼簾,輕聲補充:“其實我學的也不算好,不過日常的東西都能看懂。”
她要給自己加些砝碼,否則好人家誰願意接手她這個燙手山芋。
胡新巧像是想起了什麼,對兩人說道:“你們等着,我屋裏正好有本俄語書,
是前幾年老毛子顧問留下的,一直沒舍得扔,你念念看,讓我也聽聽。”
李素珍湊到白曉楠身邊,小聲叮囑:“別緊張,能念多少是多少。”
白曉楠點了點頭,沒一會兒,胡新巧捧着一本深藍色封皮的書走了出來,
書頁邊緣有些泛黃,封面上印着燙金的俄文字母。
她把書遞到白曉楠面前,笑着說:“就是這本,你隨便翻一頁念念。”
白曉楠接過書,指尖拂過粗糙的書頁,翻開中間一頁。
映入眼簾的是一段關於機械原理的文字,還有幾幅簡單的器械插圖。
她定了定神,清了清嗓子,緩緩開口:“Машинное оборудование необходимо регулярно проверять и обслуживать, чтобы обеспечить безопасность работы...”
她的聲音清亮,每個單詞的發音都很標準,節奏也把握得很好。
雖然句子裏有些專業術語,但她念得流暢自然,沒有絲毫卡頓。
胡新巧原本還帶着幾分試探的眼神,漸漸變得驚訝,又轉爲贊許!她還真擔心是個說大話的。”
白曉楠念完一段,抬頭看向胡新巧,輕聲問道:“胡嬸,您看這樣可以嗎?”
胡新巧連忙點頭,接過書翻了翻,感慨道:“太可以了!比我之前聽老毛子顧問念的還清楚!
小南啊,你這俄語底子可真不錯,要是鄭軍長家知道你會這個,說不定更高興,
他們家大孫子在部隊管器械,正好用得上懂俄語的人。”
白曉楠這句話聽明白了,人家是要把她介紹給鄭軍長家的大孫子,軍長,官還挺大。
也許在人家眼裏,郝叔叔的事情根本就不算什麼事。
白曉楠站起身,鄭重地向胡新巧鞠了一躬:“謝謝您,胡嬸。要是真能成,我一輩子都記您的好。”
胡新巧要的就是這個效果,這年頭,錦上添花容易,雪中送炭難。
第二天一大早,白曉楠就收到了去機械營的介紹信,她沒有想到胡嬸子做事居然這麼雷厲風行,不愧是副師長的夫人。
機械營營長鄭家凱正在辦公室核對器械清單,見進來了一個陌生的漂亮姑娘,
想起今天早上出門前母親說的話,眼睛閃了閃,連忙問道,“同志,你找誰?”
白曉楠看着面前的男人,二十五六歲的樣子,人長的板正,人雖然坐着,看着個子也不低,
她鬆了口氣,就怕是什麼歪瓜裂棗,她下不去嘴。
白曉楠連忙走上前,雙手將介紹信遞過去,“鄭營長您好,我叫白曉楠,是新來的臨時翻譯,這是我的介紹信。”
鄭家凱接過介紹信,低頭翻看,沒錯,就是這個姑娘,沒想到比母親說的還好。
他迅速收回思緒,清了清嗓子,將介紹信放在桌角壓好,
盡量讓語氣聽起來平穩些:“那個,你的工作主要是翻譯書籍。
庫房裏堆了不少蘇聯產的器械手冊,之前沒人能啃得動,往後就交給你了。”
說着,他起身從文件櫃裏抱出一摞厚厚的書,書脊上全是密密麻麻的俄文字母,
有些書頁還夾着泛黃的便籤,顯然是之前有人試圖翻譯卻沒成功。
白曉楠看着那摞快到她胸口的手冊,眼神卻沒怯,反而亮了亮,看來能翻譯很久了,就不信拿不下你。
她上前兩步,伸手想幫忙接過來,就聽鄭家凱說:“小心點,這些書挺沉,我讓通訊員幫你送到辦公室。”
他這話剛落,門外就傳來通訊員的聲音:“營長,您找我?”
鄭家凱指了指桌上的手冊:“把這些送到新辦公室,順便帶白同志去認認門,
再把之前整理的器械清單也拿過去,讓她先熟悉下營裏的設備型號。”
通訊員應了聲,抱着手冊跟在白曉楠身後往外走。
路過門口時,白曉楠忍不住回頭看了一眼,鄭家凱正低頭看着桌上的清單,
陽光落在他軍綠色的常服上,側臉的線條格外利落。
鄭家凱看女孩走了,鬆了口氣才抬起頭,摸了摸自己發紅的耳尖,這時桌上的電話響了起來,
“家凱,人見到了嗎,怎麼樣?”
鄭家凱只覺得自己的耳朵更紅了,“那個,那個還行吧,媽,我忙着呢,晚上再說啊!”
鄭母看着自己被掛斷的電話,忍不住笑了起來,對着對面的胡新巧說道,
“新巧啊,我看有門,這孩子害臊呢!”
“那就好,讓倆孩子先處處,要是可以的話,你們家就該擺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