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從賞花會以一首驚世駭俗的“吃飽飯”之歌和一碗御賜桃花酥告終後,
沈魚在皇宮裏的存在感似乎進入了一個新階段。
依舊透明,但偶爾會因爲各種匪夷所思的舉動,
比如幹飯急行軍、上課答不知、騎射差點誤傷兄弟,
成爲人們茶餘飯後無語又好笑的話題。
她對此樂見其成。
只要不危及小命和鹹魚生活,
有點無傷大雅的笑名,反而更能掩護她的核心秘密。
但核心秘密的維護,需要付出巨大的代價。
比如,洗澡。
平時,沈魚都是趁着夜深人靜,讓福寶打來熱水,在房裏用布巾簡單擦洗。
想要痛痛快快泡個澡,簡直是奢望。
一來靜思院條件有限,燒大量熱水麻煩;
二來,也是最關鍵的,她怕暴露。
可身體開始發育,每天束胸、偶爾還要狂奔搶飯,一身汗膩的感覺實在難受。
沈魚忍了又忍,終於決定冒險一次。
她精心挑選了一個下午,陽光正好,外面也相對安靜。
她讓福寶燒了足足兩大桶熱水,倒進那個幾乎沒怎麼用過的、不算大的浴桶裏。
“福寶,你就在門外守着!記住,天王老子來了也不能放進來!”
“就說我感染了嚴重的風寒,怕過人,絕對不能打擾!”
沈魚再三叮囑,神色嚴肅得像是在布置一場生死攸關的戰役。
福寶看着沈魚嚴肅的表情,也感覺殿下要做什麼不得了的事情,
小臉繃得緊緊的,用力點頭:
“殿下放心!奴才就是拼了這條命,也絕不讓人闖進來!”
一切準備就緒,沈魚反鎖好房門,這才長長鬆了口氣。
她走到屏風後,看着那冒着嫋嫋熱氣的浴桶,激動得幾乎要熱淚盈眶。
天知道她有多懷念這種能全身心放鬆泡在水裏的感覺!
她飛快地解開那勒了她一整天的束胸布條,
當緊繃的力量消失,呼吸重新變得順暢時,她滿足地喟嘆了一聲。
雖然被勒過的地方又添了新的紅痕,但自由的感覺實在太美妙了。
她又迅速脫掉那身沾着汗味和塵土的舊衣服,赤腳踏入水中。
微燙的水包裹住身體,每一個毛孔都仿佛舒展開來,酸痛的肌肉得到放鬆。
沈魚舒服得眯起了眼睛,像只慵懶的貓,緩緩將身體沉入水中,只露出一顆腦袋靠在桶沿。
“啊……這才是人過的日子啊……”
她發出一聲滿足的嘆息,感覺連靈魂都被熨帖了。
她閉上眼睛,享受着這難得的、偷來的愜意時光。
然而,鹹魚的快樂總是短暫的。
就在沈魚昏昏欲睡,幾乎要在這溫暖的水中會周公時,
院門外突然傳來一陣嘈雜的說話聲,緊接着是福寶刻意提高的、帶着驚慌的阻攔聲:
“這位公公,留步!留步!我們殿下真的不方便見客!”
一個尖細又帶着幾分倨傲的陌生聲音響起:
“放肆!咱家是奉三殿下之命,給九殿下送東西來的!你敢阻攔?”
三皇子?!
沈魚一個激靈,瞬間從天堂跌回地獄,睡意全無,猛地坐直了身體,水花譁啦一聲濺出桶外。
她心髒狂跳,臉色煞白。
三皇子?那個暴脾氣、看她不順眼、上次差點被她一箭送走的三皇子?
他怎麼會突然派人來?還送東西?
黃鼠狼給雞拜年,沒安好心!
門外,福寶顯然也聽到了動靜,立刻緊張地應道:
“這位公公,不是奴才敢阻攔,實在是我們殿下……殿下他……他此刻正在練功!”
“對,練一門獨家秘傳的閉氣功!正值關鍵時刻,受不得半點打擾!”
“否則極易走火入魔,功虧一簣啊!”
沈瑜在屋裏聽得目瞪口呆。
不是說偶感風寒嗎?
閉氣功?走火入魔? 福寶這小子……編瞎話的能力見長啊!
雖然扯淡,但聽起來好像還挺像那麼回事?
那三皇子派來的太監顯然不信,聲音更加不耐煩:
“練功?呵,九殿下什麼時候這麼用功了?少廢話!快讓開!”
“咱家送了東西還要回去復命呢!”
腳步聲逼近,似乎想硬闖。
福寶急了,聲音都帶了哭腔,但依舊死死擋在門前:
“公公!真的不行啊!殿下吩咐了,天大的事也不能打擾!”
“您行行好,東西放奴才這兒,奴才一定轉交!求您了!”
“滾開!你算個什麼東西!”
那太監似乎動了怒。
屋裏,沈魚嚇得魂飛魄散,也顧不得什麼享受了,手忙腳亂地從水裏爬出來,
水都來不及擦幹,就抓起那長長的束胸布條,開始瘋狂地往身上纏。
因爲驚慌和手溼,布條變得格外不聽話。
不是纏歪了就是打滑,要麼就是一下子勒得太緊,差點又把她自己送走。
她急得滿頭大汗,嘴唇都在哆嗦,耳朵卻豎得老高,時刻關注着門外的動靜。
門外推搡和爭吵的聲音越來越大。
“公公!您再這樣,奴才……奴才就只能喊人了!”
“雖說我們靜思院偏僻,但鬧大了驚動侍衛,對三殿下的名聲也不好啊!”
福寶大約是豁出去了,聲音雖然發抖,卻寸步不讓。
那太監似乎被“驚動侍衛”這話唬住了一下,動作停頓了片刻,但語氣依舊惡劣:
“喊人?你喊啊!咱家奉三殿下之命前來,誰敢說什麼?”
“九殿下到底在搞什麼鬼?再不開門,咱家可就真要懷疑了!”
沈魚聽到這話,心裏更是涼了半截。
懷疑?懷疑什麼?
雖然對方不可能猜到真相,但萬一硬闖進來,
看到她這溼漉漉、衣衫不整的樣子,那也是天大的麻煩!
她越發慌亂,布條繞得亂七八糟,剛纏好一邊,另一邊又鬆了。
她恨不得多長幾只手!
就在這千鈞一發之際,福寶帶着哭腔的聲音再次響起,幾乎是嘶吼出來的:
“殿下練的真是閉氣功啊!現在正潛在水裏呢!”
“不能呼吸!不能說話!更不能見風!”
“您這時候闖進去,不是要我們殿下的命嗎?!”
“三殿下若是知道您害得九殿下走火入魔,怕是……怕也不會輕饒您吧?!”
這話帶着絕望的威脅,卻也歪打正着地戳中了一點要害。
主子們之間再怎麼不對付,底下人若是真把事情搞到出人命的地步,那誰也討不了好。
門外的太監似乎真的被震住了,沉默了幾秒,語氣緩和了些,但依舊懷疑:
“……潛在水裏?練功?真有這麼邪門的功夫?”
“千真萬確!”
福寶趕緊趁熱打鐵,
“是我們殿下從一本古書上看到的,說是能強身健體!”
“就是不能打擾!”
“公公,您就把東西交給奴才吧,殿下功成之後,奴才一定第一時間稟報!”
那太監猶豫了一下,終究還是不敢真的拿三皇子的名義鬧出可能無法收場的事情。
他悻悻地哼了一聲:
“罷了罷了!真是晦氣!這東西是三殿下得的南方蜜桔,賞給九殿下的,拿去!”
“咱家倒要看看,你們這靜思院能練出什麼神功!”
說完,似乎是把什麼東西塞給了福寶,然後腳步聲伴隨着不滿的嘀咕聲漸漸遠去。
門內外的沈魚和福寶才同時長長地、長長地舒了一口大氣。
沈魚雙腿一軟,直接癱坐在了冰冷潮溼的地上,
也顧不得身上還溼着,束胸也只纏了一半,亂七八糟地掛在身上。
她感覺像是剛打完一場仗,精疲力盡,心髒還在砰砰狂跳。
門外,福寶的聲音帶着劫後餘生的虛脫:
“殿下……殿下您沒事吧?”
“沒……沒事……”
沈魚有氣無力地回應,
“福寶,幹得……漂亮……”
她看着地上灑落的水漬和自己狼狽的樣子,再也沒了任何泡澡的興致。
這哪是洗澡啊?這簡直是玩命!
比上課被提問、比騎射脫靶、比在皇帝面前唱跑調歌加起來還累!
她嘆了口氣,認命地爬起來,重新收拾這一片狼藉。
看來,想安安穩穩泡個澡,對她來說,依舊是遙不可及的夢想。
鹹魚難當,女扮男裝的鹹魚,更是難上加難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