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電子合成的、毫無起伏的“定位清除”聲,如同冰錐刺入脊髓。我們剛剛因爲打開密閉門而升起的微小希望,瞬間被這迫近的、未知的威脅凍結。
“快!進去!”我低吼一聲,率先側身擠進門內那道黑暗的縫隙。
老吳幾乎是推着小雅和阿哲跟了進來,他自己最後閃身而入,反手試圖拉動那扇厚重的門。門太重了,而且開啓似乎依賴特定的解鎖機制,僅憑人力難以快速關閉。
“別管門了!往裏走!”我急促道,借着合金鑰匙(已恢復方塊形態,但表面仍有微弱藍光)和門上殘留的熒光,看向門後。這是一條寬闊的、通往更深處的通道,兩側是裸露的混凝土和粗大的、包裹着陳舊絕緣材料的管道。空氣更冷,帶着一種恒溫設備停止運轉後特有的沉悶與塵埃味。
我們不敢停留,也顧不上仔細探查,沿着通道向深處跑去。腳步聲在空曠的通道內回蕩,又被某種吸音材料部分吸收,顯得急促而沉悶。跑了大概幾十米,通道出現分岔,一條繼續向前,微微向下傾斜;另一條向右拐,似乎通往類似設備間的區域。
頭頂上方,隱約傳來金屬靴踏上入口坡道的聲音,以及那種單調電子音的模糊回響。它們進來了。
“分頭走?”老吳喘着氣問,眼神看向兩個岔路。
“不行!”我立刻否定,“在一起還能有個照應,分開更容易被逐個擊破。”我快速判斷,指向那條繼續向下的通道,“往下!這種地方,重要的設施往往在更深處,而且……”我晃了晃手裏的盒子,它對於前方似乎有更明確的牽引感,藍光脈動指向深處。
我們轉向下坡通道。坡度不大,但似乎延伸得很遠。通道兩側開始出現一些緊閉的金屬門,門上都有編號和模糊的功能標識,如“配電機房A”、“冷卻循環B”、“初級過濾”,有些門上的觀察窗已經破損,裏面漆黑一片。我們不敢貿然進入,只是加速通過。
奔跑中,我注意到一些異常細節:有些門縫下,隱約滲出極其微弱的、不同顏色的光——不是我們盒子的冰藍色,而是暗淡的綠色或紅色,一閃即逝。牆壁上的某些管道接口處,凝結着奇怪的、非水非油的膠狀物質,微微蠕動。空氣裏,除了陳腐氣味,偶爾飄過一絲極其輕微的、類似臭氧又混合着鐵鏽和…某種生物質腐敗的怪異味道。
這地方不對勁。不僅僅是廢棄,更像是在廢棄之後,又發生了某種難以言說的“浸染”或“增生”。母親筆記裏那些關於“現實薄弱點”和“信息熵增湍流”的描述,在此刻有了更具體、更令人不安的對應。
“前面……有光。”阿哲眼尖,低聲說。
果然,在通道前方轉彎處,透出穩定的、但並非自然光或應急燈的光亮,是一種柔和的、偏冷的白光。
我們放緩腳步,小心翼翼靠近拐角。探頭望去,眼前豁然開朗。
這是一個巨大的地下空間,挑高至少有十幾米,面積堪比一個中型體育館。空間中央,是一個令人震撼的復雜結構:它由無數交錯、層疊、延伸的銀色與暗灰色金屬框架構成,框架上鑲嵌、連接着大小不一、形狀各異的設備模塊。有些模塊看起來像是老式的大型服務器機櫃,布滿指示燈(大多已熄滅)和旋鈕;有些則是完全無法辨認功能的幾何體,表面光滑如鏡或布滿精密的紋路;更多的,是粗細細細、顏色各異的線纜和管道,如同巨樹的根系,從中央結構蔓延出來,接入四周牆壁上密密麻麻的接口,或者直接沒入地板和天花板。
整個結構雖然大部分區域都處於靜默和黑暗之中,但在其核心區域,大約三四層樓高的位置,有一個類似控制中樞的平台懸浮着(由粗大的支柱連接),平台上方的空間,懸浮着數個不斷緩慢旋轉、散發出柔和白光的復雜幾何光環。光環並非實體,而是由流動的、凝實的光帶構成,光帶內部仿佛有億萬顆微縮的星辰在生滅,偶爾閃過一串串急速流淌的、難以理解的符號。正是這些光環,提供了這地下空間的主要照明。
空氣中彌漫着一種低沉的、幾乎感覺不到的嗡嗡聲,不同於外面世界的系統噪音,它更“純淨”,更像某種龐大設備待機時的基礎諧振。
“這…這是什麼地方?”小雅仰着頭,被眼前的景象震撼得暫時忘卻了恐懼。
“舊時代的遺產……或者說,殘骸。”我低聲道,目光掃過那些設備上依稀可辨的、早已過時的工業設計風格和模糊的徽標,“可能是一個早期的、試圖模擬或介入某種‘底層協議’的實驗場。”母親的研究,祖父的盒子,都指向這個方向。
盒子在我手中變得溫熱,表面的藍光明亮而穩定地指向那個懸浮着光環的控制中樞平台。那裏,似乎就是所謂的“低優先級備用訪問點”。
“怎麼上去?”老吳看着那高懸的平台,以及下方錯綜復雜、看起來並不牢固的金屬框架結構,面露難色。
就在這時,我們身後的通道拐角處,傳來了清晰的、金屬靴踏在金屬格柵地板上的聲音!
“噠…噠…噠…”
節奏穩定,不疾不徐,帶着一種非人的精確感。伴隨着的,還有那冰冷的電子音,因爲空間開闊而顯得稍微清晰了些:
【檢測…到…高熵異常數據簇…位於…核心緩沖區外圍…】
【執行…接觸性…識別與隔離…】
它們來了!而且不止一個!從腳步聲判斷,至少有兩個,也許更多。
“沒時間找路了!”我心髒狂跳,目光迅速掃視中央結構的下方區域。那裏有一些工作梯、檢修平台和管道交匯處形成的空隙。“躲起來!找機會上去!”
我們四人如同受驚的鼠群,迅速散開,借着龐大設備投下的陰影和復雜地形的掩護,向中央結構底部跑去。阿哲抱着土豆,動作居然出奇地敏捷,閃身鑽進了一組粗大管道下方的狹窄空隙。小雅跟着老吳,躲進了一個半敞開、裏面堆滿陳舊儀器箱的金屬隔間。我則爬上了一段鏽蝕的、通往低層框架的Z字形工作梯,躲在一個大型散熱片陣列的後面,屏住呼吸。
幾秒鍾後,拐角處出現了它們的身影。
三個。
它們的身形與人類相仿,但細節截然不同。通體覆蓋着啞光黑色的、充滿流線型拼接縫的裝甲,裝甲表面不時流過極其細微的、電路板般的暗綠色紋路。頭部沒有明顯的五官,只有一個平滑的弧面,中央鑲嵌着一顆不斷緩慢旋轉、發出暗紅色光芒的圓形光學傳感器。它們的“手”更像是多功能工具鉗與掃描探頭的結合體,手指細長,關節處有微小的伺服機構轉動聲。
它們行走的姿態平穩得可怕,每一步的距離都精確一致,重心沒有一絲晃動。暗紅色的光學傳感器掃過空曠的地下空間,光線如同實質的探照燈,在設備、管道和陰影間緩慢移動。
【環境掃描…檢測到多頻譜殘留信息噪聲…與核心緩沖區記錄部分匹配…】
【發現…非標準結構體增生…評估爲低威脅系統垃圾…】
一個清理者伸出“手”,指向不遠處牆壁上一灘微微蠕動的膠狀物質。一道纖細的、近乎無形的能量脈沖閃過,那灘膠狀物質瞬間凝固、碳化,然後碎裂成灰燼落下。
它們對環境的“淨化”毫不猶豫。
【主要任務:定位高熵異常數據簇…初步掃描…發現多重熱信號與生物電痕跡…】
三個清理者分散開,呈扇形開始向中央結構底部推進。它們的掃描光線越來越近。
我緊貼着冰冷的散熱片,能感覺到自己心髒撞擊胸腔的聲音大得嚇人。汗水沿着額角滑落。盒子在我緊握的手中微微震動,似乎對清理者的靠近產生了某種應激反應,我拼命壓抑它的動靜。
一個清理者停在了我藏身的工作梯下方。暗紅色的光斑掃過梯子的鏽蝕部位,又移向旁邊的管道。它似乎沒有立刻發現我,但那種被獵食者近距離嗅探的感覺幾乎讓人窒息。
“汪!嗚——汪汪!”
突然,一陣突兀的、帶着驚恐和威脅意味的狗叫聲從阿哲藏身的管道下方空隙爆發出來!是土豆!它顯然也被這逼近的、非人的存在嚇壞了,本能地吠叫起來。
該死!
所有的清理者瞬間轉向聲音來源。暗紅色的光學傳感器齊齊鎖定了那處管道空隙。
【確認…異常生物信號源…伴隨低等智能載體…】
一個清理者邁步向空隙走去,手臂前端變形,伸出了一根細長的、末端閃爍着不穩定藍白色電火花的探針。
“阿哲!跑!”老吳的吼聲從隔間裏傳來,伴隨着金屬箱子被推倒的譁啦聲。他試圖制造動靜吸引注意。
但清理者的邏輯似乎優先處理已鎖定的目標。那個走向阿哲的清理者速度陡然加快。
就在探針即將刺入管道空隙的瞬間——
“砰!”
一聲悶響,來自控制中樞平台的方向。
不是爆炸聲,更像是什麼沉重的東西被激活、能量涌過管道的聲音。
緊接着,整個地下空間,那些懸浮在控制台周圍的、緩慢旋轉的白色光環,轉速猛然加快!光帶變得刺目,內部流淌的符號如同瀑布般傾瀉!柔和的白光瞬間變成了頻閃的、刺眼的強光!
與此同時,一股無形的、強烈的脈沖以控制中樞爲中心,向四面八方擴散開來!
“嗡——!!!”
脈沖掃過身體的瞬間,我如同被高壓電輕微擊中,渾身劇震,眼前一片花白,耳中充斥着高頻的嘯叫和混亂的噪音殘響。不僅僅是物理感受,還有一種強烈的信息過載感,仿佛有無數的畫面、聲音、雜亂無章的數據碎片強行塞進腦海:破碎的街道、扭曲的人臉、毫無意義的數字洪流、母親筆記上閃過的符號、祖父沉默的臉……各種記憶和感知的碎片瘋狂攪拌。
“呃啊——!”我聽到小雅的尖叫,老吳的悶哼,還有阿哲痛苦的嗚咽。
那些清理者也受到了影響。它們流暢的動作瞬間僵硬,如同卡頓的影像。體表的暗綠色紋路劇烈閃爍,變成了紊亂的雪花狀。暗紅色的光學傳感器明滅不定,發出的電子音變得扭曲斷續:
【警告…遭遇…高強度…信息湍流沖擊…】
【系統…邏輯…暫時…混亂…定位…失效…】
【嚐試…重啓…感知…模塊…】
機會!
強忍着頭部撕裂般的痛楚和翻涌的惡心感,我猛地從散熱片後沖出,朝着最近的一段通往上層框架的扶梯爬去。“往平台上跑!快!”我嘶聲喊道,聲音在脈沖造成的耳鳴中顯得模糊不清。
老吳反應最快,他踉蹌着沖出隔間,順手拉起幾乎癱軟的小雅,也朝着另一側的金屬樓梯奔去。阿哲抱着狂吠的土豆,從管道下滾出來,臉色慘白,但求生本能讓他跟上了老吳。
脈沖的強度似乎在衰減,但頻閃光和信息的混亂幹擾仍在持續。清理者們像喝醉了一樣在原地晃動,試圖重新校準,但它們之間的協調似乎被打亂了,動作變得笨拙而不同步。
我手腳並用地向上攀爬,金屬扶梯冰冷刺骨,有些台階已經鏽蝕鬆動,發出危險的嘎吱聲。下方,一個清理者似乎恢復了部分功能,暗紅色的光斑搖晃着鎖定了正在爬樓梯的老吳和小雅。
它抬起手臂,那根電火花探針再次伸出,對準了他們的背影。
“老吳!小心!”我大吼。
老吳回頭瞥見,臉色驟變,猛地把小雅往上一推,自己則向側面撲倒!
滋啦——!
一道藍白色的電弧擦着老吳的後背射在金屬樓梯上,炸開一小片電火花和焦痕。老吳悶哼一聲,滾落幾級台階,手臂和肩膀的衣服焦黑了一片。
“吳叔!”小雅哭喊着想去拉他。
“別管我!繼續上!”老吳咬牙吼道,掙扎着爬起來,動作明顯慢了很多。
我爬到了與懸浮平台大致齊平的高度,但之間還有近十米的懸空距離,只有一些縱橫交錯的、粗細不一的金屬橫梁和線纜束連接。下面是幾十米深的、布滿尖銳設備的落差。
回頭看去,另外兩個清理者也從信息湍流的沖擊中緩過勁來,開始重新定位。我們時間不多了。
盒子在手中滾燙,藍光熾烈地指向平台中心。那裏,光環旋轉的核心下方,隱約可見一個凸起的、帶有復雜接口的柱狀結構。
“跳過去!抓住線纜!蕩過去!”我對已經爬上來的阿哲和小雅喊道,指着一條相對粗壯、固定在兩側框架上的黑色線纜束。
阿哲看了一眼下面,臉上毫無血色,但他把土豆往懷裏緊了緊,一咬牙,助跑兩步,猛地躍起,抓住了線纜!線纜劇烈晃動,他像鍾擺一樣向平台方向蕩去,在到達最高點時鬆手,驚險地落在平台邊緣,翻滾了幾圈停下。
小雅緊隨其後,雖然害怕,但也成功蕩了過去。
我看向老吳,他正一瘸一拐地爬上最後一段樓梯,身後的清理者已經逼近,電弧在它們指尖吞吐。
“老吳!快!”
老吳沖到邊緣,沒有猶豫,學着阿哲的樣子縱身一躍,抓住了線纜。但他的體重加上受傷,讓線纜發出了不堪重負的呻吟。蕩過去的力量也不夠,他鬆手時離平台邊緣還差一點!
“抓住!”阿哲和小雅趴在邊緣,拼命伸出手。
老吳的手指勉強夠到了平台邊緣的金屬凸起,身體懸空!他受傷的手臂使不上力,眼看就要滑脫!
下方,最近的清理者已經舉起了手臂,電弧在匯聚。
千鈞一發!
我抽出背包側袋的多功能工具鉗,將鉗口死死咬住我這邊的一根橫梁,另一端的金屬環套在手腕上,然後朝着老吳的方向,奮力跳下!
我不是跳向平台,而是跳向老吳下方的空中,同時將手中滾燙的合金盒子,狠狠砸向那個正在瞄準老吳的清理者!
盒子脫手的瞬間,其表面的藍光暴漲,如同一顆小型的藍色太陽,劃過一道弧線,精準地撞擊在清理者頭部那顆暗紅色的光學傳感器上!
“嘭!”
並非巨大的撞擊聲,而是一種沉悶的、能量對沖的爆鳴。藍光與清理者體表的暗綠色紋路激烈沖突,炸開一片炫目的光雨。清理者的頭部猛地後仰,傳感器光芒亂閃,整個身體踉蹌後退,電弧失控地四處濺射,暫時癱瘓。
我也在這一瞬間下落到老吳身側,用盡全身力氣向上托了他的腳底一把!
“呃啊——!”老吳借力,低吼一聲,手臂青筋暴起,終於將上半身拉上了平台。阿哲和小雅立刻合力把他拖了上去。
而我,則在反作用力和重力下加速下墜!手腕上的工具鉗連接着橫梁,猛地繃直!
“咔啦!”工具鉗的鎖扣發出即將斷裂的刺耳聲音,我的手臂傳來劇痛,仿佛要被撕裂。身體在空中劇烈擺蕩,下方就是那個剛剛被盒子擊中、正在重新調整、閃爍着危險火花的清理者,以及更深處林立的冰冷設備尖端。
“林橋!”平台上傳來三人驚恐的呼喊。
我咬緊牙關,忍着劇痛,借着擺蕩的弧度,用另一只手拼命去夠另一條更近的、垂下的線纜。一次,兩次……指尖終於擦到了線纜粗糙的外皮!
就在工具鉗鎖扣徹底崩裂的刹那,我死死抓住了那條線纜!
身體再次下墜一截,線纜勒進手掌,火辣辣地疼,但總算止住了墜勢。我像鍾擺一樣懸在半空,下方,那個被盒子擊中的清理者已經抬起頭,雖然動作還有些不穩,但暗紅色的傳感器再次鎖定了我。另外兩個清理者也從不同方向圍攏過來,堵住了我蕩向平台或返回框架的路徑。
盒子掉落在下方靠近清理者的設備縫隙裏,藍光已經黯淡,但似乎還在微弱脈動。
我懸掛在半空,成了活靶子。清理者們的手臂開始變形,各種危險的探針、切割刃、能量發射口紛紛對準了我。
【識別…高威脅異常個體…攜帶未授權擾動源…】
【執行…最高優先級…清除…】
冰冷的宣告,如同死刑判決。
懸浮平台上,老吳掙扎着想要站起來幫忙,但傷得不輕。阿哲和小雅徒勞地喊着我的名字,滿臉絕望。
下方,清理者們的武器開始充能,發出令人心悸的嗡鳴。
難道就要死在這裏?死在這個被遺忘的、系統漏洞般的角落?
就在能量即將發射的前一刻——
我眼角餘光瞥見,那個被盒子砸中的清理者腳下,合金盒子黯淡的藍光,似乎與平台中央、光環正下方那個柱狀結構某個隱蔽的接口,產生了極其微弱、但頻率一致的共鳴閃爍。
同時,母親刻在門外的字句,伴隨着此刻極度的危險和懸空的無助感,異常清晰地閃過腦海:
“同步錨點非唯一。關鍵在‘相位差”。
相位差……我和清理者之間的狀態差?盒子與平台接口之間的共鳴差?還是……我此刻懸於生死之間、既非安全着陸也非直接墜落的這種“不穩定狀態”?
沒有時間思考了!
在清理者能量即將迸發的瞬間,我做出了一個瘋狂的舉動——不是試圖蕩向任何一邊,而是用盡全身力氣,猛地拉扯懸掛的線纜,讓自己像蕩秋千一樣,朝着平台正下方、那個柱狀結構的方向,高高蕩起!
同時,我朝着平台上大喊:“阿哲!小雅!找平台上有沒有能插入東西的接口!像我盒子形狀的!”
我將自己作爲“鑰匙”的“載體”,孤注一擲地“投擲”向那個可能是“鎖”的位置!
在我身體蕩到最高點、即將下墜的刹那,平台上的阿哲似乎發現了什麼,他撲到柱狀結構旁,用手拼命擦拭掉一塊面板上的灰塵,露出了一個復雜的、凹陷的圖案——那圖案的輪廓,竟與我那變形前的合金盒子極爲相似!
而我的身體,正對着柱狀結構下方、一片空蕩蕩的區域蕩去。
沒有接口。什麼都沒有。
失敗了?
就在我心中一片冰涼之際——
嗡!!!
整個地下空間再次劇烈震動!這一次,震源不是來自控制中樞,而是來自我下方,那龐大金屬結構的更深層!一股遠比之前更狂暴、更原始、仿佛地脈蘇醒般的能量波動洶涌而上!
緊接着,在我蕩過的軌跡下方,那片空蕩蕩的空氣處,空間猛地扭曲、折疊,如同平靜的水面被投入巨石!一個不規則的、邊緣閃爍着混沌色彩和狂暴數據流的“裂縫”,憑空出現!
裂縫內部,不是黑暗,也不是任何已知的景象,而是無窮無盡、瘋狂奔涌的、最原始最混亂的“信息洪流”和“未定型概率雲”!那是系統最底層的垃圾堆?是現實結構破損後露出的“虛無”?還是……另一個未被定義的“相位”?
我收勢不住,也無力改變方向,在平台上三人驚恐到極致的目光中,在清理者們因這突如其來的、更高級別的系統異常而暫時死機僵硬的刹那——
整個人,蕩進了那道突然裂開的、充滿混沌的“縫隙”之中。
瞬間,所有的聲音、光線、感知,都被無法形容的狂暴信息沖刷、淹沒、撕扯。
最後的意識殘片裏,只“聽”到(或許只是感知到)一個宏大、冰冷、非人,卻又似乎帶着一絲奇異“疲憊”感的意念碎片,如同沉入深海前聽到的鯨歌:
【…警告…核心緩沖區…遭受…未授權…深度訪問…】
【檢測到…高維信息擾動力…特征碼匹配:‘探針’…】
【啓動…隔離協議…將異常單元…投放至…‘緩沖區邊緣-未格式化區域’…】
【…祝你好運…故障節點…】
然後,是無盡的混沌與墜落感。
我不知道自己落在了哪裏,甚至不知道“我”是否還完整存在。
只有母親那句謎語般的話,在徹底消散的意識中回蕩:
“關鍵在‘相位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