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年後·江南道
梅雨季的姑蘇城像個浸透水的卷軸,青石板路映着天光,運河上的烏篷船在雨簾中穿行如梭。陳九生撐一柄油紙傘,站在楓橋邊,看着雨水從傘骨滑落,在腳邊積起小小的水窪。
三年。
距離那場震動天下的道法大會,已經過去三年。
如今的他二十歲,身量拔高了不少,曾經單薄的肩背有了青年的輪廓。一襲半舊的青衫洗得發白,腰間懸着龍虎山的弟子玉牌,背後多了個狹長的青布包裹——裏面不是劍,是陸載塵贈他的“定風波”仿制品,一柄能輔助穩定心神的玉骨折扇。
掌心那道火焰烙印還在,赤紅色,平時隱在掌紋裏看不真切,唯有情緒波動或動用朱厭之力時,才會浮現出灼目的光澤。三年來,這烙印隨着他每一次使用力量而緩慢生長,如今已從掌心蔓延到手腕,像一株妖異的藤。
“公子,買朵玉蘭花吧。”挎着竹籃的老嫗蹣跚走近,籃中白玉蘭沾着雨水,香氣清冽。
陳九生摸出幾文錢,接過花別在衣襟上。香氣鑽入鼻腔,讓他想起龍虎山後崖那株老玉蘭——謝滄流總愛躺在樹下喝酒,說玉蘭香能解酒,雖然從沒見真解過。
他這趟下山,是奉師命送一封密信給隱居太湖的煉器大師歐冶子。表面是送信,實則是一場歷練——用謝滄流的話說:“你小子在山上捂了二十年,再捂就發黴了。出去看看,江湖不只有打打殺殺,還有……”
還有什麼,謝滄流沒說全,只笑得意味深長。
雨勢漸小,陳九生收起傘,沿着河岸往客棧走。剛轉過巷口,就聽見前方傳來喧譁。
“讓開!都讓開!”
馬蹄聲急如驟雨,一匹棗紅馬發瘋般沖來,馬上是個穿鵝黃衫子的少女,約莫十六七歲,小臉煞白,死死攥着繮繩卻控不住馬。街面行人驚呼躲避,攤販的貨架被撞得七零八落。
馬直沖一個嚇呆的孩童而去!
陳九生來不及多想,足尖一點青石板,身形如風掠過三丈,在馬蹄即將踏下的瞬間攔腰抱起孩童,旋身閃到路邊。棗紅馬擦着他衣角沖過,前蹄揚起,嘶鳴着撞向路邊石墩——
馬上少女驚呼一聲,被甩飛出去!
陳九生放下孩童,再次縱身,在半空接住少女,落地時連退三步才卸去沖力。懷中少女驚魂未定,杏眼睜得溜圓,直直盯着他。
“姑、姑娘?”陳九生這才察覺兩人姿勢曖昧,連忙鬆開手。
少女踉蹌站穩,鵝黃衫子沾了泥水,發髻散亂,卻掩不住明豔五官。她拍拍胸口,長舒一口氣,然後猛地瞪向那匹癱在石墩旁喘氣的馬:“你這畜生!回去就宰了你燉湯!”
聲音清脆,帶着江南女子特有的軟糯,語氣卻刁蠻得很。
罵完馬,她才轉頭看向陳九生,上下打量一番:“你功夫不錯啊,哪個門派的?”
“在下龍虎山弟子,陳九生。”陳九生抱拳,“姑娘沒事就好。”
“龍虎山?”少女眼睛一亮,“張天師那個龍虎山?我爹常說你們符法厲害——你會不會那個,咻一下起火的符?”
她比劃着,指尖在空中亂點。陳九生看得好笑,剛要答話,街那頭傳來急促腳步聲,七八個家丁打扮的漢子沖過來,爲首的是個管家模樣的中年人,滿頭大汗:“小姐!您沒事吧?”
“沒事沒事。”少女擺擺手,又看向陳九生,“你救了我,我得謝你。走,請你吃飯!”
不由分說,拽着陳九生衣袖就走。
陳九生本想推辭,可少女力氣不小,加上周圍家丁已圍了上來,只好跟着。一行人穿過兩條街,停在一座氣派的府邸前。朱門高懸匾額,上書“沈府”二字,落款竟是當朝禮部尚書。
“這是我外公家。”少女得意地揚起下巴,“我叫沈清歌,我爹是江南制造局提督——不過你別怕,我不欺負好人。”
陳九生心中微凜。江南制造局提督沈慎之,他聽陸載塵提過——此人執掌東南軍械制造,權勢滔天,卻與朝中道士往來密切,據說暗中支持某位皇子修道煉丹。
沈清歌拉他進了花廳,吩咐下人擺宴。菜肴精致,多是陳九生沒見過的江南名饌。她一邊給他夾菜,一邊嘰嘰喳喳說個不停——說她偷騎了外公養的馬,說姑蘇城哪裏好玩,說上個月有夥賊人偷了制造局的圖紙,她爹氣得跳腳……
“圖紙?”陳九生放下筷子,“什麼圖紙?”
“好像是什麼新式火銃的。”沈清歌渾不在意,“丟了就丟了唄,反正我爹還能畫。不過說來也怪,那夥賊人武功路數不像中原的,倒像……像倭寇。”
陳九生心中一緊。倭寇?東南沿海的倭患已有幾十年,若他們得了新式火銃圖紙……
“你皺眉做什麼?”沈清歌湊近,身上淡淡花香混着少女氣息撲面而來,“你們修道之人,也關心這些俗事?”
“天下興亡,修道之人亦不能置身事外。”陳九生正色道。
沈清歌盯着他看了片刻,忽然笑了:“你這人真有意思。別的道士見我爹,要麼巴結要麼怕,你倒好,聽到倭寇比聽到我爹還緊張。”她托着腮,“這樣吧,你陪我玩三天,我就幫你查查那圖紙的事——我爹的書房,我進得去。”
陳九生本想拒絕,可想到謝滄流“江湖歷練”的囑咐,又想到倭寇之患,最終還是點頭:“那……有勞姑娘。”
“叫我清歌!”少女笑得眉眼彎彎。
三日後·太湖畔
與沈清歌相處的這三天裏,陳九生可謂是大開眼界,深刻地領教到了什麼叫做真正的"刁蠻任性"。
第一天的時候,這位大小姐突發奇想想要去遊覽虎丘,但又覺得坐轎子太過悶熱,執意要騎馬來回奔波。然而不幸的是,半路上馬匹突然受到驚嚇狂奔起來,眼看着就要釀成大禍。千鈞一發之際,陳九生挺身而出,成功救下了沈清歌,並順手繪制了一張神秘的"安畜符"貼在了馬額頭之上,這匹馬方才安靜下來不再躁動不安。
第二天一大早,陽光透過窗戶灑在了房間裏,照亮了沈清歌那張美麗動人的臉龐。她伸了個懶腰,然後坐起身來,眼中閃爍着興奮的光芒。
“今天我有一個新的想法!”沈清歌對一旁的陳九生說道,聲音中充滿了期待。
陳九生好奇地看着她,問道:“什麼想法?快說來聽聽吧。”
沈清歌笑了笑,接着說:“我想嚐遍蘇州城裏所有的美食佳肴!”
這個提議讓陳九生有些驚訝,但他很快就點了點頭,表示願意陪她一起去實現這個願望。
就這樣,太陽剛剛升起的時候,他們倆就踏上了尋找美味之旅。一路上,他們穿梭於熙熙攘攘的人群之中,感受着這座古老城市獨特的魅力和濃厚的生活氣息。
他們先是來到了熱鬧繁華的觀前街,這裏店鋪林立、人來人往,各種小吃琳琅滿目讓人應接不暇。沈清歌像一只歡快的小鳥一樣,蹦蹦跳跳地走在前面,看到喜歡的食物就忍不住停下腳步大快朵頤一番;而陳九生則跟在她身後,不時幫她擦擦嘴角的油漬或者遞上一杯水,臉上洋溢着溫柔的笑容。
隨着時間的推移,他們的足跡逐漸延伸到了風景如畫的山塘街。這裏河水潺潺流淌兩岸垂柳依依,古色古香的建築錯落有致宛如一幅江南水鄉的畫卷展現在眼前。盡管已經走過了很多地方,但沈清歌依然興致勃勃地東張西望,似乎永遠也看不夠這美景一般。
然而,快樂的時光總是短暫的。不知不覺間夜幕已然悄然降臨,此時的沈清歌早已被各種美食撐得飽飽的連路都快走不動了。最後沒辦法只好由身強力壯的陳九生背起她緩緩向沈家府邸走去……
可誰能想到,就在第三日這天,這個古靈精怪的小姑娘竟然趁着無人注意,偷偷摸摸地鑽進了父親沈慎之的書房之中,並且還膽大包天地偷走了一卷珍貴的手抄本圖紙副本!得知此事後的陳九生心急如焚,趕忙連夜挑燈夜戰仔細研究起這份圖紙來。經過一番深入探究之後,他驚訝地發現原來這竟是一種全新式的火銃設計圖稿,其構思之巧妙、結構之精密令人嘆爲觀止。更重要的是,這種新型火銃無論是在射程方面還是裝填速度等性能指標上,均遠遠超越了目前所使用的常規武器裝備。倘若如此先進的火器技術一旦被那些窮凶極惡的倭寇們獲取到手,那麼我國東南沿海地區勢必會陷入一場巨大的災難之中,屆時必定會有無數無辜百姓慘遭塗炭……
“我爹已經派人去查了。”沈清歌送他出城時,一改往日的俏皮模樣,表情格外認真嚴肅起來,輕聲說道,“他說這件事沒那麼簡單,背後很有可能有江湖勢力在暗中搗鬼,所以你一定要多加小心才行啊!”說到最後一句時,她忍不住皺起眉頭,眼神裏流露出絲絲擔憂之色。
稍稍停頓片刻後,只見沈清歌突然伸出右手,緩緩伸進懷中摸索着什麼東西。不一會兒功夫,她便將一只小巧玲瓏、散發着淡淡香氣的精致香囊取了出來,並小心翼翼地遞到對方手中,柔聲叮囑道:“這個香囊裏面裝的都是一些能夠寧神靜氣的上等香料哦,是我娘親在世的時候親手調制而成的呢。你......你記得把它收好,如果哪天你手掌心那塊紅色印記突然發作疼痛難忍,可以拿出來放在鼻子前聞一聞,說不定會感覺好受一點呢。”
陳九生愣住了,仿佛被施了定身咒一般,動彈不得。他心中暗自思忖着,自己從來沒有向任何人提起過關於烙印的事情啊!怎麼會……難道說……正當他胡思亂想之際,只聽沈清歌輕聲說道:“那天你救我的時候,我不小心看到了。”聲音猶如蚊蠅低語般微弱,卻又像一把重錘狠狠地敲在了陳九生的心頭上。
她輕輕地轉過頭去,避開了陳九生的目光,雙頰泛起一抹淡淡的紅暈,宛如熟透的蘋果,讓人忍不住想要咬一口。那微微低垂的眼眸中,似乎隱藏着無盡的羞澀與關切。
陳九生緊緊握着手中的香囊,感受着其中散發出來的陣陣清香。這股香味清新淡雅,還夾雜着一絲陽光照射後的溫暖氣息。他深吸一口氣,努力平復內心的波瀾,然後鄭重地向沈清歌抱拳道謝:“多謝沈姑娘。若非今日得遇姑娘相助,恐怕後果不堪設想。此恩此情,沒齒難忘!”
"叫清歌!" 她跺着腳,臉上露出一絲嗔怒,但很快就被笑容所取代。仿佛這世間所有的煩惱都能在瞬間消散無蹤。接着,她那雙明亮如星辰般的眼眸閃爍着光芒,繼續說道:"日後若有機會來到姑蘇之地,定要來找我玩耍哦! 只是下一次相見時,我駕馭馬匹必定不會再受驚擾啦!"
話音未落,那輛精致華美的馬車便漸行漸遠,車輪滾動發出清脆悅耳的聲響,宛如一首動聽的樂曲。而那位身着鵝黃色衣衫的女子,則如同一只輕盈飛舞的蝴蝶,在煙雨朦朧之中漸漸化作一抹溫暖柔和的色彩。
陳九生靜靜地佇立在長亭之外,目光始終緊隨着那輛遠去的馬車,直至它消失在視線盡頭。此刻,他手掌心處那塊特殊的烙印竟微微發燙,然而與往昔不同的是,這次並沒有帶來那種灼熱難耐的痛楚感。
半月後·蜀中棧道
離開姑蘇後,陳九生繼續西行,入蜀送信。蜀道難行,他棄了馬車,徒步翻越秦嶺。這一路,他見識了真正的江湖——有劫道的山匪,有黑心的店家,也有仗義的遊俠。
朱厭之力他又用了三次。
一次是在漢中郊外,遇上一夥專劫落單旅人的“剝皮鬼”,他不得已出手,火焰手掌拍碎了匪首的刀,也燒焦了對方半條胳膊。匪徒哀嚎逃竄,他站在原地,看着掌心烙印又蔓延了一分。
第二次是在劍門關,幾個青城山的外門弟子認出他,言語挑釁,要“替李青鋒師兄討個公道”。他本不想理會,可對方暗施毒針,他只能以火牆逼退。事後,他倚着關牆吐了半晌,吐出的都是帶着焦灼氣味的黑血。
第三次,就是現在。
這條棧道已經荒廢多年,歷經風雨侵蝕早已破敗不堪。昨夜剛下過一場大雨,地面溼滑無比。就在這時,一個身影正小心翼翼地行走在上面,突然腳下一軟,一塊腐朽的木板應聲而斷,他猝不及防之下整個人徑直朝山下墜落而去!
生死攸關之際,一股求生的欲望涌上心頭,他下意識地激發體內潛藏的朱厭之力。刹那間,一雙熊熊燃燒的火焰雙翼從他身後驟然展開——然而這神奇的景象僅僅持續了短短三息便如煙雲般消散無蹤。盡管如此,也足以讓他借着短暫的升力迅速穩住身體,並及時伸手死死揪住懸崖峭壁上生長的粗壯藤蔓,才勉強止住下落之勢。
此時此刻,他如同一只懸掛在絕壁之上的壁虎一般,搖搖欲墜。由於方才跌落時遭受重創,他的右大腿傳來一陣刺骨的疼痛,不用想也知道肯定傷勢不輕。冰冷的雨幕傾盆而下,無情地打在他身上,又沿着陡峭的山石不斷滑落,使得原本就難以把持住的雙手愈發吃力,稍有不慎恐怕就要再度跌入萬丈深淵粉身碎骨。
與此同時,他掌心處那枚神秘的烙印開始不受控制地劇烈發熱,仿佛要將整個手掌灼燒殆盡。毫無疑問,這正是因爲剛才過度透支自身力量所引發的可怕反噬。一時間,他感覺自己的周身經脈猶如被滾燙的烙鐵狠狠熨燙而過,每跳動一下心髒都會伴隨着撕心裂肺的痛楚傳遍四肢百骸,令他不由自主地渾身痙攣顫抖起來。
意識模糊間,他忽然聞到一股藥香。
那股香味並非來自於沈清歌香囊中的花香,而是一種更爲深沉、濃鬱且帶有一絲苦澀味道的藥香。這股香氣仿佛與周圍的空氣融爲一體,又像是從地底深處飄散而出一般,讓人不禁沉醉其中。它交織着艾草、當歸和川芎等多種藥材獨特的氣息,形成了一種無法言喻的美妙組合。
陳九生艱難地抬起頭來,目光穿過層層迷霧,終於看到了上方棧道的邊緣處露出的那張臉龐。那是一個年輕的女子,看起來大約只有十八九歲左右,但她身上所散發出來的氣質卻遠遠超越了這個年紀應有的成熟與穩重。只見她身着樸素無華的荊釵布裙,面容姣好,宛如一幅清新淡雅的山水畫;然而,當人們凝視她的雙眸時,會驚訝地發現其中蘊含着一種超乎尋常的沉靜,這種沉穩之氣絕非普通少女所能擁有。
"不要亂動!" 少女輕聲說道,語氣十分溫柔。緊接着,她毫不猶豫地拋下了一根粗壯結實的麻繩,並對陳九生喊道:"快抓緊繩子,我把你拉上去!" 此時的陳九生已經用盡全身最後的力量,他緊緊握住繩索末端,生怕自己一不小心就會再次跌落深淵。而那位少女則展現出驚人的臂力,她穩穩地拉住繩子,一點一點地將陳九生往棧橋上提拉。
經過一番努力,陳九生終於成功被救到了棧道之上。他像一灘爛泥一樣無力地癱倒在堅硬的木板上,大口喘着粗氣。直到這時,他才注意到原來這位救命恩人背後竟然還背着一個巨大的藥簍,裏面裝滿了各種剛剛采摘下來的鮮嫩草藥。
"你傷得不輕啊。"少女輕聲說道,然後緩緩蹲下身子,仔細檢查着他受傷的腿部。只見她伸出纖纖玉手,輕輕按壓了幾下傷口周圍,陳九生頓時感到一陣劇痛襲來,忍不住倒抽一口涼氣。
"嗯......脛骨裂開了,必須馬上固定才行。還有......"少女抬起頭來,目光落在他的掌心上,秀眉微微皺起,語氣變得凝重起來,"你體內的火毒已經侵蝕到經脈,如果不及時疏通引導,恐怕用不了三個月時間,你就會被這股熱毒焚燒心髒,最終喪命黃泉。"
聽到這話,陳九生心頭猛地一震,滿臉驚愕之色,脫口而出道:"姑娘竟然懂得醫術?"
"略通一二罷了,不過是家傳之學而已。"少女微微一笑,並沒有過多解釋什麼,而是轉身從隨身攜帶的藥簍裏面拿出一把鋒利的小刀、一卷白色的布條和一塊堅硬的木板,接着又從裏面翻找出幾種不知名的草藥,放入口中咀嚼起來。
片刻之後,少女將嚼爛的草藥吐出來,小心翼翼地塗抹在陳九生的傷口處。隨後,她開始施展自己精湛的醫術,熟練地爲他接上斷裂的骨頭,並細心地包扎好。整個過程中,少女的動作輕盈柔和,每一個細微的動作都充滿了關懷與體貼。
待一切妥當後,少女稍稍鬆了口氣,但很快便再次忙碌起來。她從藥簍底部掏出一套精致的銀針,向陳九生招招手,示意他盤腿坐下。
銀針閃爍着寒光,精準而輕柔地刺入身體的穴位之中。刹那間,一股清新涼爽的炁息仿佛涓涓細流般沿着經脈流淌開來,所過之處,原本如火灼燒般的疼痛漸漸消散,取而代之的是一種難以言喻的舒適感。陳九生緊閉雙眼,靜靜地感受着這種奇妙的變化——這可是他近三年以來首次體驗到體內狂暴不羈的朱厭之力竟會如此溫順乖巧!
"姑娘芳名怎喚?" 待得周身痛楚盡消之後,陳九生方才緩緩睜開雙眸,低聲問道。
"小女子名叫蘇挽雲。" 說話間,那少女並未停下手中動作,依舊全神貫注地繼續施針,"就住在前方不遠處的藥王谷內。敢問公子是否也是一名修仙者?觀此火毒之狀......怕是普通修煉法門絕無可能導致這般情形啊。"
聞聽此言,陳九生先是一怔,繼而陷入沉思,良久不語。蘇挽雲見狀,亦不再多言相詢,只是默默地完成餘下針法步驟。約莫半柱香功夫過去,她終於收起最後一根銀針,此時其額頭之上已然滲出細密汗珠。
"目前雖已勉強壓制住火勢蔓延,但終究未能根除病根。倘若公子願意信任於我,可以隨我一同返回藥王谷稍作歇息調養數日。我家中尚存有幾種稀世罕見的珍貴靈藥,說不定能夠減輕一些您的痛苦呢。" 說罷,蘇挽雲抬起頭來,美眸凝視着陳九生,眼中滿是真誠之意。
陳九生低頭瞧了一眼經過精心包扎、固定妥當的雙腿,再抬頭望向面前這位素昧平生卻仗義出手相助的佳人,略微遲疑片刻,終還是輕點頷首,表示應允道:"那就多謝蘇姑娘盛情款待啦!"
蘇挽雲嘴角微揚,露出一抹嫣然淺笑,宛如春天裏潺潺流動的清澈溪水一般溫柔婉約。
藥王谷隱藏於深山老林之間,宛如世外桃源一般與世隔絕。這裏僅有十幾戶人家,過着寧靜而簡樸的生活。居民們大多依靠采摘草藥維持生計,對自然充滿敬畏之情。
蘇挽雲的居所位於山谷一隅,那是一座用竹子搭建而成的小樓,雖不奢華卻別有一番雅致。房前有一個寬敞的院子,晾曬着各種珍貴的中藥材,散發着陣陣清香。屋後則引入一股清澈的山泉水,形成一方小巧玲瓏的池塘,池中悠然遊動着幾尾青色小魚。
陳九生在此已居住七日有餘。這期間,蘇挽雲悉心照料着他的傷勢。每天清晨,她會準時來到陳九生的房間,輕輕掀開被子,仔細檢查傷口並更換藥物。然後,她手持銀針,精準地刺入穴位,幫助疏通經絡促進血液循環。待到傍晚時分,再將精心熬制好的湯藥端至床前,看着陳九生喝下才放心離去。
蘇挽雲生性沉默寡言,但她的每一個動作都是那麼細膩入微,無不透露出深深的關懷之意。她深知陳九生行動不便,特意在其床邊放置一個小巧的竹架子,上面擺放着熱氣騰騰的茶水和幾本好書,方便他隨時取用閱讀。考慮到夜晚火毒容易發作影響睡眠質量,蘇挽雲還在他枕邊放上一只裝有安神香料的香囊,讓他能安心入睡。此外,由於陳九生近期食欲不佳,蘇挽雲更是費盡心思變換着菜肴種類,烹制出一道道色香味俱佳的藥膳,既能滋補身體又可口宜人。
陳九生通過與村民們的交談了解到,原來蘇挽雲的父親曾經擔任過宮廷中的太醫,但由於卷入了朝廷內部激烈的黨爭之中而遭受貶謫,最終選擇在這裏歸隱山林。然而不幸的是,就在三年之前,蘇挽雲的雙親卻接連因病離世,從此之後便只剩下她一個人默默地守護着這片神秘的藥王谷,並憑借自己精湛絕倫的醫術來救助附近的鄉親鄰裏。
不僅如此,有時候路過此地的那些行走江湖的人士若是受了傷,她同樣會出手相助予以治療。
有一天當蘇挽雲像往常一樣給陳九生更換藥物的時候,只見陳九生滿懷敬意地對她說:"蘇姑娘您的醫術實在是太高超了,可以說是當世無雙啊!
" 聽到這句話後,正在專心致志地爲陳九生包扎傷口的蘇挽雲不禁微微停頓了一下手上的動作,然後用非常輕柔溫和的聲音回應道:"其實作爲一名醫生來說,擁有一顆仁愛之心乃是最基本的職業道德罷了。反而是這位公子......" 說到這裏,蘇挽雲抬起頭來凝視着陳九生繼續說道,"據我觀察發現,公子您身體裏所蘊含的那股力量實在是過於凶猛強橫,如果經常頻繁地運用它的話恐怕就會不斷地消耗自身的壽命元氣。如果一直這樣下去的話,將來可能很難獲得長久健康的體魄呢。"
面對蘇挽雲這番善意的提醒和警告,陳九生無奈地露出一絲苦澀的笑容回答道:"這些道理我自然也是明白的呀。只是在某些特殊情況下,我又不得不去動用這股強大的力量才行。"
"那麼爲何不嚐試着學習如何避免使用它呢?" 蘇挽雲一臉嚴肅認真地勸告道,"以我對你性格品行的觀察來看,公子您絕對不是那種喜歡主動挑起事端、惹是生非之人。要知道江湖之上風雲變幻莫測,充滿了各種險惡紛爭,所以我們最好還是能夠盡量避開不必要的麻煩才好。畢竟只有好好地活下去,才有機會去完成更多更重要的事情嘛。"
當她說這句話的時候,窗外的天空正淅淅瀝瀝地下着小雨,仿佛給整個世界蒙上了一層薄紗。而在這座雅致的竹樓內,則彌漫着淡淡的藥香味兒。
陳九生靜靜地坐在一旁,目光不由自主地落在她那恬靜如詩般的側臉上。就在這時,他突然感覺到自己內心深處某個地方像是被一只無形的手輕輕地撥動了一下,一種難以言喻的情緒涌上心頭。
時光荏苒,轉眼間七天過去了。經過這段時間的悉心調養,陳九生的腿部傷勢已經基本痊愈。然而,離別的時刻也悄然臨近。
臨行前的那個夜晚格外寧靜,月光透過窗戶灑在地上,宛如銀霜一般。蘇挽雲默默地走到陳九生面前,手中捧着一個精致的木盒。打開盒子後,可以看到裏面放着一本手抄的古籍以及一包用布包裹得嚴嚴實實的草藥。
她溫柔地說道:“這本《清心藥方》是家父留給我的,據說對於平復心境有着神奇的功效。這些藥材也是我精心配制的,如果你的火毒不幸再次發作,可以按照上面的方法煎熬服用,應該能夠暫時緩解一些痛苦。”說完,她微笑着將盒子遞給了陳九生。
她輕輕地打開包裹着的油紙包,小心翼翼地從中拿出一個精致小巧的針囊。這個針囊通體潔白如雪,散發着淡淡的寒氣,仿佛由整塊純淨無暇的美玉雕琢而成。
"這裏面裝的是九枚'冰魄針'。它們是以稀有的寒玉精心打磨制成,可以說是世間罕有的奇珍異寶。當遇到緊急情況或者火勢過於凶猛無法控制的時候,可以將這些針刺入人體的勞宮、涌泉等穴位,能夠暫時壓制住體內肆虐的火毒。然而,這種方法會對身體造成一定程度的傷害,所以只有在迫不得已的情況下才能使用。" 蘇挽雲一邊輕聲解釋,一邊將針囊遞到陳九生手中。
陳九生雙手顫抖着接過針囊,眼中滿是感激之情。他深吸一口氣,然後恭恭敬敬地向蘇挽雲行了一禮,說道:"蘇姑娘的大恩大德,九生沒齒難忘!日後若有需要我幫忙的地方,盡管開口,絕不推辭!"
蘇挽雲微微一笑,輕輕搖了搖頭,表示並不在意這份恩情。她說:"作爲一名醫生,救死扶傷本就是分內之事,無需掛懷。只是希望公子以後多加保重自己的身體,不要再讓病魔纏身。"說完,她靜靜地凝視着遠方,似乎陷入了某種沉思之中。
第二天一大早,太陽剛剛升起,晨曦灑在山谷間,形成一層薄薄的霧氣。陳九生收拾好行李,準備離開藥王谷。臨行前,他忍不住再次回望那座美麗的竹樓,只見蘇挽雲依然靜靜地站立在那裏,身着一襲樸素的荊釵布裙,宛如一朵盛開在晨霧中的山茶花般清新脫俗。
陳九生默默地撫摸着懷中的針囊和藥方,心中涌起一股暖流。他知道,這不僅是兩件珍貴的物品,更是一份沉甸甸的情誼與關懷。帶着這份溫暖與力量,他毅然轉身踏上了西行之路,消失在了茫茫雲海之間......
一月後·終南山腳
送信之路接近尾聲。陳九生抵達終南山時,已是初秋。山色斑斕,楓葉如火,道觀鍾聲在谷中回蕩,清淨悠遠。
歐冶子的隱居處不在主峰,而在後山一處僻靜山谷。陳九生按圖索驥,穿過一片竹林,眼前豁然開朗——溪流潺潺,茅屋三間,屋前空地上立着個半人高的煉爐,爐火已熄,旁邊石桌上散落着各種金屬部件。
一個灰袍老者正坐在爐前打盹,須發皆白,滿面煙火色。
“晚輩龍虎山陳九生,奉師命送信於歐冶子前輩。”陳九生恭敬呈上信函。
老者睜眼,接過信掃了一眼,哼道:“謝滄流那酒鬼還沒喝死?坐。”
陳九生依言坐下。歐冶子看完信,臉色漸漸凝重:“東海倭寇、江南制造局失竊、蜀中藥王谷……酒鬼懷疑這些事背後是同一夥人?”
“師叔並未明言,只讓晚輩送信時,將沿途見聞如實稟告前輩。”
歐冶子沉吟良久,從懷中取出一塊巴掌大的黑色鐵牌,遞給他:“你回程時,替我去趟洛陽,將此物交給‘百曉生’公孫先生。他知道該怎麼做。”
陳九生接過鐵牌,觸手冰涼,正面刻着北鬥七星,背面是雲紋。他雖不明就裏,還是點頭應下。
“另外,”歐冶子盯着他,“你掌心那東西,給我看看。”
陳九生遲疑片刻,伸出右手,心念微動,掌心血焰烙印浮現。歐冶子只看了一眼,就倒吸涼氣:“朱厭血印!竟然已蔓延至此……小子,你知不知道,等這印子長到心口,你就不是你了?”
“晚輩知道。”陳九生平靜道。
“知道你還……”歐冶子話到嘴邊又咽下,嘆口氣,“罷了,個人有個人的命數。不過既然讓老夫撞見了,總不能見死不救。”
他起身進了茅屋,片刻後抱出個木盒,打開,裏面是一副銀絲編織的手套,薄如蟬翼,泛着淡淡寒光。
“這是‘冰蠶絲套’,以天山冰蠶絲混合寒鐵抽絲織成。”歐冶子將手套遞給他,“戴上後,可暫時隔絕你掌心烙印與外界的感應,也能壓制火毒。但記住,這只是權宜之計——冰蠶絲最多撐三年,三年後,要麼你徹底掌控那力量,要麼……”
他沒說完,但陳九生懂了。
鄭重收下手套,陳九生深深一禮:“多謝前輩。”
離開終南山,他轉道向北,往洛陽而去。冰蠶絲套的效果立竿見影,戴上後掌心灼痛大減,連帶着體內翻涌的朱厭之力也溫順了許多。他心中稍安,趕路也輕快了些。
三日後,洛陽在望。
這座千年古都的氣象與江南截然不同,城牆巍峨,街道寬闊,人流如織中夾雜着胡商、番僧、江湖客。陳九生按歐冶子給的地址,找到城南一處僻靜的院落。
叩門三聲,門扉自開。院中銀杏樹下,一個女子正獨自對弈。
她約莫二十出頭,穿着月白色道袍,長發用一根白玉簪簡單綰起,眉目如畫,氣質清冷如孤山雪蓮。石桌棋盤上黑白交錯,已至中盤,她執白,正凝神沉思。
陳九生不敢打擾,靜立等候。
一炷香後,女子落下一子,這才抬眼看來:“龍虎山陳九生?”
聲音如玉石相擊,清冷中帶着智慧的通透。
“正是。奉歐冶子前輩之命,將此物交予公孫先生。”陳九生呈上鐵牌。
女子優雅地伸出纖纖玉手,輕輕接過那塊沉甸甸的鐵牌,仔細端詳起來。待確認過上面的字跡和圖案後,她嘴角微揚,露出一抹淡淡的微笑,並微微點了點頭,表示認可道:“不錯,本人正是公孫沐晚棠——那位被世人稱爲‘百曉生’的智者便是我的恩師。可惜他老人家已於三年前外出雲遊四方,至今尚未歸來。
因此,目前師門內的各項事宜便暫時交由我來打理。”說罷,只見她緩緩站起身來,那婀娜多姿的身軀猶如一株修長而堅韌的翠竹般筆直挺立着;與此同時,一股無形的氣場從她身上散發出來,令人不禁爲之側目。
緊接着,公孫沐晚棠邁着輕盈的步伐來到院子中央,停在了一幅龐大無比的中原地圖之前。她那雙美麗動人的眼眸凝視着地圖上的各個角落,仿佛能夠洞悉世間萬物一般。
片刻之後,她伸出青蔥玉指,輕輕地在地圖上敲擊了幾下,口中輕聲說道:“嗯......看來你此行所經之地頗爲廣泛啊!先是蘇州城,再到蜀中的山川河流,然後又是終南山一帶......最後一站應該會前往傳說中的洛陽黑市吧?不知我猜得可對?”
陳九生心中一驚:“姑娘如何知道?”
“猜的。”沐晚棠轉身,目光如炬,“江南制造局失竊的圖紙,蜀中藥王谷上月遭不明身份者窺探,終南山腳下有倭寇僞裝的行商出沒——這些事看似無關,但若連起來看……”
她指尖在地圖上劃出一條線:“這是一條從東南沿海深入中原的通道。有人想打通這條通道,將倭寇、江湖勢力、乃至朝中某些人串聯起來。而他們需要的,正是制造局的軍械、藥王谷的醫術、終南山的礦脈……以及龍虎山的‘某種東西’。”
她看向陳九生,眼神意味深長。
陳九生脊背發涼:“姑娘是指……”
“你體內的朱厭之魂。”沐晚棠直言不諱,“三年前道法大會,你已暴露。這三年之所以平安,是因爲謝前輩和陸、賀兩位前輩聯手掩蓋了天機。但現在,對方已經等不及了。”
她走到棋盤邊,捻起一枚黑子:“這局棋,黑方看似散亂,實則步步爲營。而白方……”她看向陳九生,“包括你、郭啓明、林巧娘,甚至整個龍虎山,都是白子。你們各自爲戰,不知全局,所以才處處被動。”
“那該如何破局?”陳九生急問。
沐晚棠輕輕落下一枚白子,宛如仙子起舞般優雅從容。那枚白子恰好落在棋盤的正中央,仿佛一顆璀璨的明珠,散發着神秘而迷人的光芒。
她微微抬起頭,目光如炬地凝視着眼前的棋局,輕聲說道:“先手。在對方尚未完成布局之前,我們必須搶先一步,打亂他們的節奏。只有這樣,才能掌握主動權,引領戰局走向勝利。”
說完,她將視線轉向坐在對面的陳九生身上,嘴角微揚,露出一抹淡淡的笑容:“聽說你即將前往洛陽黑市調查一批走私的倭刀,是嗎?我決定與你一同前去。”
陳九生聞言,臉色一驚,連忙擺手道:“這怎麼使得!此去洛陽黑市路途遙遠且充滿艱險,實在不敢有勞姑娘陪同啊!萬一途中遭遇不測,讓我情何以堪呐!”
然而,沐晚棠卻不以爲意,她的眼神依舊平靜如水,沒有絲毫波瀾。只見她緩緩站起身來,身姿曼妙如同風中搖曳的花朵,輕聲回應道:“並非是因爲你才選擇同行,而是出於對整個局勢的考量。再者說......”說到此處,她稍稍停頓了一下,眼中閃過一絲不易察覺的好奇之色,繼續言道:“我對你也頗感興趣呢。畢竟,像你這般身負上古凶獸之力的人實屬罕見。我倒想看看,究竟是什麼力量能讓你堅守本心至今未曾迷失自我。”
陳九生啞然。
當夜,兩人換了便裝,潛入洛陽黑市。黑市藏在城南地下,入口是家棺材鋪,穿過暗道,眼前豁然開朗——巨大的地下空間中燈火通明,攤位林立,叫賣聲此起彼伏,交易的物件從古董字畫到武功秘籍,從海外奇珍到違禁兵器,應有盡有。
沐晚棠顯然熟門熟路,帶着陳九生徑直走向最深處一家不起眼的鐵匠鋪。鋪主是個獨眼老者,正叮叮當當敲打一塊鐵胚。
“秦老,打聽個事。”沐晚棠將一錠銀子放在砧板上。
獨眼老者瞥了眼銀子,繼續打鐵:“說。”
“上個月,是不是有一批倭刀從這兒過?”
敲擊聲停了。老者獨眼盯着沐晚棠,又看看陳九生,半晌才道:“公孫姑娘,有些事,知道了會沒命。”
“我已經知道了。”沐晚棠平靜道,“我只想知道,那批刀最後去了哪兒。”
老者沉默良久,低聲道:“往北去了。接貨的是……白馬寺的香客。”
陳九生心頭劇震。白馬寺!洛陽名刹,皇家寺院,香客中多有達官顯貴!
沐晚棠臉色不變,又放下一錠銀子:“多謝。”
兩人離開鐵匠鋪,剛走出幾步,身後突然傳來破空聲!陳九生本能地側身,三枚忍者鏢擦着他衣袖釘入牆壁,鏢身泛着幽藍光澤——淬了毒!
“走!”沐晚棠低喝,拉着他沖向出口。
黑暗中,七八道黑影從四面八方撲來,刀光如雪!陳九生正要催動朱厭之力,卻被沐晚棠按住:“別暴露!”
只見她輕抬玉手,一抹寒光自其衣袖之中悄然滑落而出——那竟是一柄柔軟無骨、卻又鋒利無比的寶劍!刹那間,劍光閃爍,猶如月華傾灑而下一般,令人目眩神迷;而就在這電光火石之間,已有三名敵人慘叫着倒地身亡。
好快的劍招!如此精妙絕倫的劍術造詣,竟然絲毫不遜色於當世高手郭啓明!與此同時,陳九生亦是毫不示弱,他雖然無法施展自己所擅長的火焰功法,但憑借着龍虎山傳承下來的精湛拳腳功夫以及那件能夠散發出陣陣寒意的冰蠶絲套,每一次出手都如同疾風驟雨般凌厲凶猛,掌風呼嘯之處更是掀起片片寒霜,被擊中之人仿佛墜入無底冰窖之中,渾身發冷。
二人相互配合默契十足,一邊奮勇殺敵,一邊徐徐後退,眼看着距離成功突破黑市已經越來越近……然而,就在這時,變故突生!一道黑影突兀地出現在他們面前,擋住了他們前進的道路。此人身披一襲黑色長袍,面容則隱藏在一張猙獰可怖的鬼臉面具之後,只露出一雙陰森森的眼睛和沙啞低沉的嗓音:"把那個小子留下來,我可以放你一條生路。"
沐晚棠手持長劍,劍尖遙指黑袍人,嬌喝一聲道:"你是玄陰洞的'鬼面判官'?沒想到你們這些惡徒居然已經將黑手伸向了白馬寺!" "哼!知道得太多可不是件好事。" 黑袍人緩緩抬起右手,掌心之中頓時升騰起一團滾滾黑煙。那團黑煙之中傳出陣陣淒厲的鬼哭聲和狼嚎聲,仔細看去,還能看到無數面目扭曲的怨靈正在其中苦苦掙扎。
陳九生臉色一變——這氣息,和當年道法大會上的李青鋒同源,但強了十倍不止!
沐晚棠將他擋在身後,低聲道:“我拖住他,你找機會走。出去後往東三裏,有家‘雲來客棧’,我在那兒有布置。”
“不行!”陳九生斷然拒絕,“豈能讓姑娘爲我犯險?”
“不是爲你。”沐晚棠語氣依舊冷靜,“你若落在他手,朱厭之魂被抽,天下必亂。大局爲重。”
說話間,黑袍人已撲來!黑氣化作鬼爪,直抓陳九生心口!沐晚棠軟劍一抖,劍尖綻出七點寒星,正是失傳已久的“北鬥七星劍法”!劍光與鬼爪碰撞,發出金鐵交鳴之聲,氣勁四溢,震得周圍攤位東倒西歪。
陳九生一咬牙,終於還是催動了朱厭之力——這次只調動一絲,凝在右手,掌心烙印浮現,一簇赤紅火焰騰起!
火焰出現的瞬間,黑袍人動作明顯一滯,面具下的眼睛爆發出貪婪的光:“果然是朱厭……”
就是這刹那的破綻!
沐晚棠劍勢一變,從七星轉北鬥,劍光如網罩下!同時陳九生一掌拍出,火焰混着冰蠶寒氣,形成詭異的冰火之勁,正中黑袍人胸口!
“噗——”黑袍人吐血倒飛,面具碎裂,露出一張蒼老枯槁的臉。他怨毒地瞪了兩人一眼,化作黑煙遁走。
黑市陷入一片混亂之中,喊殺聲、慘叫聲此起彼伏。陳九生緊緊地拉住沐晚棠的手,奮力朝着出口沖去。他們在黑暗中狂奔,仿佛背後有無數雙眼睛在盯着他們。終於,當確定沒有人再追趕之後,他們才在一個僻靜的巷子裏停了下來。
沐晚棠的臉色異常蒼白,額頭上冷汗涔涔。她的肩頭處,一道猙獰的傷口正在不斷地向外滲出血液,而那血液竟然呈現出詭異的黑色。顯然,這是因爲她之前替陳九生擋住了黑袍人的致命一擊所致。
"你中毒了!" 陳九生焦急地喊道,聲音中充滿了關切和自責。他連忙檢查起沐晚棠身上的傷勢,並試圖用自己所學的醫術爲她治療,但卻發現毒素已經深入骨髓,僅憑他目前的能力根本無法完全清除。
然而,沐晚棠卻表現得十分鎮定。她迅速封住了穴道,阻止毒液繼續擴散,然後從懷中掏出一枚珍貴的丹藥吞下。隨着丹藥入喉,一股清涼之氣瞬間傳遍全身,讓她原本緊繃的身體稍稍放鬆了一些。
"不用擔心,我沒事。只是需要時間慢慢調養才能恢復過來。" 沐晚棠強打起精神說道,"我們還是趕緊回到客棧吧。那個鬼面判官受了重傷,短時間內應該不會再來找我們麻煩了。"
此時此刻這兩個人正邁着沉重而緩慢的步伐,艱難地向前挪動着那仿佛被千斤重擔壓垮般、早已疲憊至極的身體,朝着雲來客棧一步步靠近。這一路走來可謂是異常艱辛,每邁出一步對於他們來說都是一種巨大的考驗,但陳九生卻自始至終沒有鬆開過緊挽着沐晚棠胳膊的手,似乎只要一鬆手,懷中這個弱不禁風的女子就會像風中殘燭一般隨時倒地不起似的。
終於,經過漫長的跋涉,他們抵達了目的地——雲來客棧。然而此時已臨近午夜時分,萬籟俱寂,整個小鎮宛如沉睡中的巨獸,悄然無聲。
踏入客棧大門,一股溫暖的氣息撲面而來,讓原本冷得瑟瑟發抖的二人頓時感到如釋重負。走進房間,陳九生輕手輕腳地把沐晚棠安置在床上,動作輕柔得像是對待一件稀世珍寶一樣,生怕驚醒了這位美麗動人的姑娘。
隨後,他取來一盆溫水和幹淨的毛巾,開始認真細致地爲沐晚棠清洗身上的血跡,並細心地用繃帶替她包裹好受傷的部位。待一切處理妥當後,陳九生默默地坐在床邊,眼神專注且深情地望着眼前那張恬靜安然的面龐,思緒漸漸飄遠……
這一路,他遇到了三個截然不同的女子。
沈清歌如夏日驟雨,熱烈直接,帶着未經世事的驕縱與天真,讓他看到江湖的鮮活。
蘇挽雲如春日溪流,溫潤無聲,以最樸素的仁心治愈他的傷痛,讓他明白活着的意義。
而此時此刻站在面前的這個名叫沐晚棠的女子,宛如那深秋夜晚高懸天空中的一輪皎潔明月一般,散發着清冷孤傲之氣,但同時卻又憑借其過人的聰慧洞察到了整個局勢,並手持鋒利無比的長劍捍衛着世間正義之道義——正是因爲有這樣一個奇女子存在,才使得他深刻地領悟到原來所謂的江湖並不僅僅局限於人與人之間那些雞毛蒜皮般瑣碎繁雜的私人恩仇情仇之上,更重要且更爲關鍵之處在於它其實還代表着一種關乎全天下所有人命運走向以及未來發展趨勢的宏觀大局勢啊!
這兩個同樣優秀出衆、魅力非凡的女人先後出現在了他的人生旅途之中,但最終卻無一例外全都停留在了某道無法跨越過去的鴻溝邊緣地帶處戛然而止。
說實在話,對於這兩位佳人,他內心深處確實曾經產生過一絲絲難以言喻的心動感覺;只不過每當他試圖去拉近彼此距離的時候,手掌心部位那塊被一層薄薄冰蠶絲手套包裹住的神秘印記便會突然變得滾燙異常起來,仿佛正在用這種方式向他發出嚴厲警告似的:“別忘了,你身體內部可是潛藏着一頭凶猛殘暴的惡獸呢!像你這樣子的人根本就沒有資格去奢望能夠擁有普通平凡之人所應享有的那份真摯情感呀!
”此時此刻,夜幕已然深沉得如同潑灑下來的墨汁一樣漆黑一片,而位於窗外不遠處的繁華都市洛陽城內的萬家燈火也正逐漸一盞接一盞地相繼熄滅掉……陳九生默默地低下頭來凝視着自己的掌心,只見原本應該十分冰涼刺骨的冰蠶絲手套此刻竟然微微有些發熱發燙之感從其中源源不斷地傳遞出來。
三年啊!歐冶子竟然如此斷言,那冰蠶絲套也僅僅能夠支撐住這短短的三年時光而已。那麼三年之後呢?他不禁開始陷入了沉思之中……
而那些突然闖進他生活裏來的女人們,她們又將會面臨什麼樣的命運和結局呢?對於這個問題,他同樣一無所知。此刻的他心中只有一個念頭:前方等待着自己去探索、去面對的道路依舊漫長且充滿變數;而隱藏於其中的種種危機與挑戰更是如同潛藏在深海之下一般難以捉摸。
而他能做的,只有走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