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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十八章 佛堂故人
後宮佛堂,是紫禁城裏最冷清,也最被人遺忘的角落。
它坐落在皇宮的西北角,緊挨着高大巍峨的宮牆。牆外,是喧囂熱鬧的京城民巷;牆內,卻是與世隔絕的死寂。這裏不供奉香火鼎盛的觀音菩薩或彌勒佛,只安放着一些過世的、沒有名分、甚至犯了錯的妃嬪的牌位。
這裏是皇家的“臉面”,也是皇家的“垃圾場”。那些不能被載入史冊,卻又不能被徹底抹去的女人,她們的魂靈,便被統一圈禁在這裏,日復一日地,聽着晨鍾暮鼓,被檀香和經文,超度着那些不爲人知的愛恨情仇。
除了幾個負責灑掃、早已被歲月磨平了所有棱角的老宮女,平日裏,連只野貓都懶得光顧。
阿凝穿着新換上的二等宮女服飾——一身漿洗得有些發硬的青灰色布衣,第一次踏入這裏時,便被一股濃重的、揮之不去的檀香味和潮溼的黴味包裹。
那味道,像是無數女人的怨氣,被時光發酵後,凝結成的實體,鑽進你的每一個毛孔,讓你從骨子裏,感到一陣陣的陰冷。
“你就是新來的阿凝?”
負責管理佛堂的,是一個姓劉、眼神渾濁、滿臉皺紋刻得像核桃皮一樣的老嬤嬤。她正靠在佛堂那扇朱漆斑駁的門框上,手裏搖着一把破舊的蒲扇,有氣無力地驅趕着幾只嗡嗡作響的蒼蠅。她懶洋洋地上下打量着阿凝,那眼神,像是在看一塊石頭,激不起半點波瀾。
“看着還算機靈。不過機靈在這兒,沒什麼用。”劉嬤嬤撇了撇嘴,換了個更舒服的姿勢靠着,“這裏的活兒不重,每日擦拭牌位,更換供果,按時添香就行。沒什麼技術含量,就是熬人。*在這鬼地方,菩薩不渡人,只渡鬼。活人啊,得自己渡自己*。”
“請嬤嬤示下。”阿凝立刻躬身,姿態放得極低。
劉嬤嬤用蒲扇指了指佛堂的最深處,那是一座獨立的小偏殿,殿門緊閉,門上的朱漆都已斑駁脫落,露出底下暗紅色的木頭,像幹涸的血跡。
“那裏頭,住着一位‘貴人’。”劉嬤-嬤的語氣,帶着一絲說不清的嘲諷和厭煩,“你沒事,少往那兒去。那位‘貴人’脾氣不好,精神頭也不大正常,驚擾了她,咱家可保不住你。咱們就是拿月錢辦差的,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懂嗎?”
阿凝的心,微微一沉。
她知道,那裏頭住着的,就是她的下一個目標——宜嬪,沈玥。
“是,奴婢記下了。”她不動聲色地回答。
“嗯,去吧。”劉嬤嬤不耐煩地揮了揮手,像是打發了今天最重要的一件差事,又重新靠回門框上,閉上眼睛,開始打盹。
阿凝的新差事,是打理正殿的經卷。
這是一個極其枯燥的活計。正殿裏,靠牆立着三排巨大的書架,上面密密麻麻地擺滿了各種佛經。每日的工作,就是將那些已經有些發黃、散發着陳舊紙張氣味的經書,一本本地搬出來,用幹淨的軟布,輕輕擦拭掉上面的灰塵,再小心地、按照原來的順序,放回去。
但阿凝,卻做得一絲不苟,甚至近乎虔誠。
她需要時間,來觀察,來等待。
她像一只潛伏在暗處的蜘蛛,安靜地,耐心地,編織着自己的網。
佛堂的日子,像一潭死水,沒有半點漣漪。
一連幾日,偏殿的門,都未曾打開過。仿佛那裏面住着的,不是一個活人,而是一座墳墓。
阿凝只能在深夜,萬籟俱寂之時,偶爾聽到從裏面傳來一陣陣壓抑的、撕心裂肺的咳嗽聲。
那聲音,像一頭受了重傷的野獸,在黑暗中,孤獨地舔舐着自己腐爛的傷口。每一次咳嗽,都仿佛要將她的心肺都咳出來,帶着一種垂死的絕望。
終於,在阿凝來到佛堂的第五天,機會來了。
這天,負責給偏殿送飯的張婆子——一個同樣上了年紀的老宮女,在去御膳房的路上,不小心被一塊溼滑的青苔滑倒,摔傷了腿。
劉嬤-嬤正爲這事煩心,一抬頭,看見了正在角落裏安靜擦拭經卷的阿凝。
“哎,那個誰,阿凝,你過來。”
“嬤嬤有何吩咐?”
“張婆子那條老寒腿是指望不上了,今天給偏殿送飯的差事,就你去了。”劉嬤嬤指了指放在門口的一個簡陋食盒,不放心地叮囑道,“記住我的話,把食盒放在門口就行,然後敲三下門,就可以回來了。不許多看,不許多問,更不許跟裏面那位搭話。聽見沒有?”
“是,奴婢遵命。”
阿凝提着那個沉甸甸的食盒,一步一步,走向那座死寂的偏殿。
越是靠近,那股濃重的藥味和檀香味的混合氣息,就越是刺鼻。那是一種,生命力正在被一點點抽幹、腐朽的氣味。
她走到門前,腳下是一層薄薄的青苔,踩上去,滑膩膩的。
她深吸一口氣,平復了一下自己那幾乎要抑制不住的心跳,正準備彎腰放下食盒,殿門,卻“吱呀”一聲,從裏面打開了。
一個形容枯槁的女人,扶着門框,出現在了她的面前。
那一瞬間,阿凝感覺自己的呼吸,被一只無形的手,狠狠地扼住了。
眼前的女人,穿着一身洗得發白、看不出原本顏色的舊宮裝,頭發用一根最廉價的木簪隨意地挽着,幾縷枯黃的發絲,像枯草一樣,毫無生氣地垂在頰邊。她的臉,蒼白得沒有一絲血色,是一種常年不見天日的、病態的青白。眼窩深陷,底下是兩團濃重的青黑。嘴唇幹裂起皮,整個人瘦得只剩下一把骨頭,寬大的宮裝穿在她身上,空蕩蕩的,仿佛一陣風就能把她吹倒。
唯獨那雙眼睛,在看到阿凝這張陌生面孔的瞬間,驟然一縮!
那眼神裏,充滿了警惕、驚慌,和一種長年累月積澱下來的、病態的麻木。
阿凝的心髒,也仿佛被那道目光,狠狠地刺穿了。
哪怕她早已在心中預演了無數次重逢的場景,哪怕她早已將自己的心,淬煉得如寒冰一般堅硬。但當這一刻真的來臨時,那股來自血脈深處的、混雜着滔天恨意和無盡悲涼的沖擊,依舊讓她幾乎無法呼吸。
是她。
真的是她。
沈玥。
【鏡像閃回】
三年前,沈府後花園,漫天梅花。
十五歲的沈玥,臉上還帶着一絲可愛的嬰兒肥,她親昵地依偎在沈凝的身邊,手裏捧着一枝剛折下的紅梅,笑得像個不諳世事的孩子,眼睛彎成了兩道月牙。
“表姐,你看這梅花開得多好!等過幾天我生辰,你可一定要來啊!我們說好了,要做一輩子的好姐妹!誰要是變了,誰就是小狗!”
那時的沈凝,笑着刮她的鼻子,滿眼寵溺:“你呀,就是個跟屁蟲。好了好了,知道了,你的生辰禮,我早就備下了。”
“是什麼是什麼?快給我看看!”
“不給,到時候你就知道了。”
“哎呀表姐,你就讓我先看看嘛……”
少女的嬌憨與歡笑,仿佛還在昨天。
【現實】
眼前的沈玥,哪裏還有半分當年的影子?
她就像一朵被提前抽幹了所有水分和生命力的、即將枯萎的花,只剩下破敗的輪廓,在陰冷的角落裏,等待着徹底腐爛成泥。
“你是誰?”沈玥開口了,聲音沙啞得像被粗糙的砂紙磨過,“新來的?”
她的聲音很輕,卻帶着一種病態的尖銳。
“回……回娘娘,奴婢阿凝,是新調來佛堂當差的。張……張婆婆她摔傷了腿,劉嬤嬤便讓奴婢來代她送飯。”阿凝立刻低下頭,用劉海和卑微的姿態,掩去眼中所有翻涌的情緒。
“娘娘?”沈玥聽到這個稱呼,忽然自嘲地笑了一聲,那笑聲牽動了她的肺,立刻引起一陣劇烈而痛苦的咳嗽。
“咳咳……咳咳咳……咳……”她咳得彎下了腰,一手死死地抓着門框,一手捂着胸口,仿佛要將自己的五髒六腑都咳出來。那瘦弱的肩膀,劇烈地顫抖着,發出一種破風箱般的聲音。
阿凝就那麼靜靜地看着,沒有上前,也沒有退後。
她的眼神,像在看一個陌生人。
過了許久,沈玥才勉強緩過勁來。她抬起那雙因咳嗽而變得水汽彌漫的渾濁眼睛,再次看向阿凝。
“把飯……拿進來吧。”她有氣無力地說道,然後轉身,拖着沉重的步子,向殿內走去。
阿凝提着食盒,走進了這間陰暗潮溼的偏殿。
殿內,陳設極其簡單,只有一張硬板床,一張掉了漆的方桌,和一個邊緣已經磨損的蒲團。空氣中,那股濃重的藥味更重了,幾乎要將檀香味都壓了下去。
桌子上,放着一個藥碗,裏面還有小半碗黑乎乎的、散發着苦澀氣味的藥渣。
阿凝將食盒裏的兩菜一湯——一碟寡淡的水煮青菜,一碟鹹得發苦的醃蘿卜,和一碗清得能照見人影的米湯,一一擺在桌上。
這就是一位曾經的“貴人”的夥食。
甚至,比不上宮裏那些有頭有臉的太監。
在她轉身準備離開時,身後的沈玥,突然再次開口了。
“你……可認識沈府的人?”
她的聲音很輕,帶着一絲小心翼翼的試探,和一絲連她自己都沒察覺到的……期盼。
阿凝的後背,瞬間僵直。
像被一根冰錐,狠狠地釘在了原地。
她緩緩地轉過身,迎上沈玥那雙帶着一絲微光的、探究的眼睛,臉上是恰到好處的茫然和惶恐。
“沈府?回娘娘,奴婢……奴婢出身貧寒,只是個鄉下來的丫頭,不識什麼高門大戶裏的貴人。”
聽到這個回答,沈玥眼中的那一點點微光,像被風吹滅的燭火,徹底熄滅了。
她失望地垂下眼,臉上恢復了那種生無可戀的麻木。她揮了揮手,聲音裏充滿了疲憊:“出去吧。”
“是。”
阿凝躬身退出,輕輕地帶上了殿門。
在殿門合上的那一刹那,她聽到,裏面傳來了木魚被敲響的聲音。
“篤,篤,篤……”
一下,一下,像是敲在誰的心上,也像是,在爲誰送葬。
***
當晚,阿凝躺在自己那張冰冷的床上,一夜無眠。
沈玥那張枯槁的臉,和那句“你可認識沈府的人”,在她腦海中,反復回響。
她恨她。
恨她的背叛,恨她的愚蠢,恨她間接導致了沈家滿門的覆滅。
可當她親眼看到沈玥那副苟延殘喘、生不如死的模樣時,她的心中,除了恨,竟然還生出了一絲……復雜的、讓她自己都感到厭惡的酸楚。
那不是同情,更不是憐憫。
而是一種,對曾經美好事物被徹底毀滅的,巨大悲哀。
她們,本不該是這樣的。
就在這時,隔壁偏殿裏,再次傳來了模糊的、壓抑的哭聲和夢囈。
聲音很輕,斷斷續續,但在這死寂的夜裏,卻顯得格外清晰。
“表姐……我對不起你……別走……別丟下我一個人……”
“火……好大的火……爹……娘……”
阿凝猛地從床上坐起身,她走到牆邊,將耳朵貼在冰冷的牆壁上。
那哭聲,充滿了無盡的悔恨和恐懼。
阿凝的指甲,深深地掐進了牆壁的縫隙裏,指尖傳來一陣刺痛。
她的目光,落在手腕上那串黑檀木佛珠上。
第三顆珠子,那個用針尖刻下的“玥”字,在黑暗中,仿佛散發着幽幽的冷光。
不。
她在心裏,對自己說。
不能心軟。
她不值得同情。
她所承受的一切,都是她當年背叛的代價。
沈家一百多口人的性命,難道還抵不過她幾滴鱷魚的眼淚?
【阿凝內心獨白】
背叛的代價,從來不是一死了之。而是在無盡的悔恨中,看着自己,一點點,爛掉。
我來,不是爲了救贖她。
我來,是爲了,送她下地獄。
而且,是讓她,心甘情願地,自己走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