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
趙守庸嘴唇邊的胡須微微抖動了好幾下,卻也只能把方才於腹內打算好的種種道理全數咽下去。
最後的最後,他聲音沉重的說。
“顧家早已是皇上的一塊心病,顧錚的結局可以說是注定好了的事情。
你怎麼能把九丫頭嫁過去?
以後她早早守了寡,連個傍身的孩子都沒有,下半輩子可怎麼過?”
“怎麼不能過?”
趙守堃眉眼都沒動一下。
“我女兒一不圖爵位,二不圖兵權,就圖他顧錚一個生前身後的名份。
只要嫁妝帶的足足的,後面還有娘家給撐腰,以後守寡也有守寡的活法。總比留在京城裏礙這個眼礙那個眼,處處被人挑揀排擠強的多。
我辛辛苦苦把她拉扯這麼大,可不是爲了讓她填火坑去的。就靖王府那個龍潭虎穴,別說靖王妃不同意了。就是一劍捅死我,我也不可能同意把女兒嫁過去受磋磨。
哼,就算這世上兩條腿的蛤蟆死光了,也輪不到周灝那賤人的兒子,來染沾老子的女兒!
顧錚那邊更不會吃虧,他哪怕今早明晚的就死了,我女兒也願意嫁過去給他守寡供牌位。
這他還能有的挑?
錯過這個村可就沒下個店了。
反正我們兩邊彼此都滿意,那這門婚事就能成。大哥,你別跟着指手畫腳的了,我心裏自有章程。”
說完,拂袖而去。
一路氣息不暢的回到自己書房,進門就逮到一只正攤在太師椅裏看書的趙小九。
這家夥把趙大人給氣的喲。
“趙九笙!”
“到!”
條件反射性的快嘴一答,然後放下書皺眉瞅着站在門口生氣的父親大人。
“你突然出聲嚇我一跳,我都沒生氣呢你倒先生上氣了?
唉,真是毫無道理可言。父親大人快快請坐,消消氣兒,消消氣兒。
喝一杯來自你最乖巧懂事的好女兒,親手端過來的一杯涼茶吧!”
該說不說,這貨想氣人的時候能把人氣死。但是她想哄人的時候,那真是一哄一個準。
趙守堃被咕咚咕咚連着灌了兩杯茶水,總算是能心平氣和的坐在那裏跟女兒繼續吵架了。
“你看看你多大一個姑娘了,還一天天的沒個正形。剛才你像塊爛泥一樣攤在太椅師裏,哪裏有一點點閨閣千金該有的樣子?”
“閨閣千金是誰?”
趙九笙懵逼的眨了幾下眼睛,跟對自己恨鐵不成鋼的親親老父親對視,片刻之後滿臉驚恐的問。
“這四個字兒該不會是用來指代我的吧?
老天爺,我的父親大人!
您是在外頭遭受到什麼重大打擊了嗎?
爲什麼要把那四個跟你女兒毫不相幹從來也不打算認識一下的好字好句,擅自往你女兒的頭上扔?”
大概是孩子造作的太明顯,老父親只能再次被氣到沒脾氣。
“…………快閉嘴吧,爹求你了。”
趙守堃時常會因爲跟不上女兒那跳脫的性子,而心累的感覺到自己是真老了。
他在書桌後面端坐,手裏端着茶盞連連嘆了好幾口氣,然後才氣不過的問。
“不是說好了,這段時間你老老實實在院子裏待着繡嫁妝嗎?又偷摸跑出來做甚?”
“什麼叫偷摸跑出來?
這回我可是光明正大的走出來。
父親大人,我先過來提前給你通個信兒,省得回頭你又說我不守規矩,”
“你等一下!”
老父親瞬間坐不住了,眼神中都帶出了三分驚恐和兩分恨鐵不成鋼。
“不是,你又幹什麼了?”
“我什麼都沒幹,這回不怨我!”
趙九笙趕緊雙手一攤,給又受到驚嚇的老父親強行捋一捋情緒。
“是顧錚派人送了一封信過來,也沒有什麼正經的事兒,就寫了幾句桃夭點我來着。
是母親那邊應該也已經知道了,所以我特意過來再跟父親說一下。別回頭外面萬一又傳出流言你卻找不到出處,怪說不過去的。”
“什麼叫點你?那桃夭可都是寄托情思的句子,就不能是顧錚稀罕你,所以…”
“這話說的你自己信麼?
我記得父親大人你以前可是給過顧家將很高的評價,特別是身體不好但是腦子很好的顧錚。您不是說他乃儒將之才嗎?
既然腦子那麼清醒,又知道我們兩家爲何聯姻,他還能對那天隔着面紗的我一見鍾情,情根深重?”
趙九笙微微一笑。
“與其說是你這種不靠譜的猜測,我更傾向於應該是顧錚查到了我的往事。或者說,是有人故意讓他收到了什麼消息。
他又不想散了這門婚事,這才特意來信提醒。父親大人,您最近在外頭忙什麼了?”
“當然是忙着給你收尾。”
趙守堃有點牙疼的放下茶盞,皺着眉頭仔細把女兒的話細尋思幾遍,然後生氣的眯起眼睛。
“如果你猜測的沒錯,那肯定是靖王府又在私底下耍花招。
周家那一家三口沒一個好東西,對,我是說那個周淮序也不是個好玩意兒,跟他親生父母一樣慣喜歡用些上不得台面的手段。
這事兒交給我,你別管了。”
“嗯,女兒遵命。那我這就回院子裏去了,父親也多歇息緩緩精神。”
趙九笙站起來剛要走,書房外就有下人來報,說是大老爺着人送了東西過來。
趙守堃當着女兒的面讓把東西送進來,是個普通的黃花梨匣子,不大,他接過來打開一看,臉上便浮現出滿意的笑容。
“小九,這是你大伯私底下給你備的一份嫁妝。一會兒你帶回去好生收着,這些不會記在嫁妝單子上。”
木匣子往趙九笙眼前一放,她眼尖的看見最上面那一張是地契。伸手進匣子裏,把那一摞紙張拿出來翻了翻。
田地莊子的房契和一疊大額銀票,加起來的價值大概已經超過了那份原本屬於她的嫁妝。
趙九笙垂下不見多少歡喜的眉眼,直接又將其放了回去,輕輕的合上了匣子。
臉上也沒了笑容,神色淡漠。
“無功不受祿。
趙九娘是三房的庶出女,哪裏擔得起這麼一份厚嫁?
父親大人,麻煩你替我還回去吧。”
“還什麼還?”
趙守堃瞪了傻女兒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