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房門從內打開。
男人搖着輪椅開門出來。
他一身天藍長袍,如玉般俊秀的面孔上透出幾分淡淡的蒼白,薄唇泛出紙色。
久病未愈的氣色遮不住他骨子裏散發出來的清冷和凌冽。
“我的院子不允許狗叫。”他冷冷吐出幾個字,周身似有似無透出幾分冷意。
只是這冷意在偏頭瞧見許依時戛然而止。
“你這晦氣地方我還懶得來,等你收完人我立馬就走。”許映歡揚手將許依甩過來。
許依在京外野竹林吹了一晚上風沒睡,本來就暈乎,一路上被他強制拉扯過來,更是犯暈。
這會子被大力甩過去,腳下失力,往前踉蹌兩下要摔。
‘砰’
想象中的疼痛沒傳來,摔在硬邦又帶了幾分柔軟溫度的地方。
秦修寒不知何時移動輪椅到了她身前,將她穩穩接住。
許依甩了甩腦袋,抬頭對上男人望下來的幽深的眸。
對上視線的瞬間,那雙黑曜石般的瞳似染了寵溺的笑。
“送上門的小未婚妻?”
男人兩手順勢托住許依腋下,只靠雙手臂力舉孩子似的把她舉起,語調上揚。
“那確實得好好看看。”
許依被猝不及防舉過頭頂,愣了下,而後低頭看了眼自己懸空的腳。
她沒回京之前住在村子裏,那些屠夫殺豬的時候就這樣把豬抬起來。
許依沉默片刻後,幽幽道:“可以看,但不可以賣。”
秦修寒一怔,眼底笑意更甚,一臉玩味:“不賣,留着自己吃,瞧着就很可口。”
許映歡顯然也被男人這反應驚了下,吃驚過後諷刺冷嗤。
“腿不行,力氣不小,不愧是被陛下親封過的常勝將軍。”
“只可惜常勝變成了常癱,不過配許依正好。”
秦修寒皺了下眉,把人輕拿輕放在地上,冷聲冷臉跟對許依態度天差地別。
“成親的人是她,她要嫁誰也是她的選擇,還輪不到你置喙插手。”
“另外人我接住了。不過我這裏不收垃圾,你可以滾了。”
許依雙腳沾了地,聽到這話心下微顫,下意識看向秦修寒,神色略帶了幾分復雜。
陛下賜婚,於皇族來看是體面,於將軍府來看是殊榮,於家裏人來看是自己高攀。
這還是第一次有人說婚約是自己的選擇。
許映歡嗤一聲:“我才沒心思管她怎麼選,只要她別擋了幽兒的路就行。”
要不是這丫頭五年前回京,現在的世子妃就該是幽兒。
如今把她許給秦修寒這廢物,是她應得的,她最好識相點,別在嫁出去前耍小聰明。
“喂,你不是有話跟你未婚夫說嘛,現在說吧,趕緊說完趕緊了事。”
語氣中帶着滿滿的諷刺和嘲弄。
並不像是一個哥哥對妹妹該有的態度,倒像是迫不及待要拋出什麼垃圾。
許依對上他厭惡目光,心髒顫了下,垂下眸。
“確實有話說。”片刻後她站直身子,看向秦修寒:“其實我是想來給你送東西的。”
自己本也打算今天來找他,有些話早晚都要說。
秦修寒視線移到許依身上,眸色溫和了不少,等着她下一句。
“祖母說讓我把扳指給想給的人。”她從袖內掏出扳指遞到秦修寒面前。
明亮的淺色瞳孔內倒映着男人略帶錯愕的表情,她語氣有些輕,但很認真。
“我覺得你手上有點空,你覺得呢?”
秦修寒望着她,消化了好一會才回過神,對上許依無比真摯的目光,悶笑出聲。
他痛快接過扳指自個戴上,揚起手晃了晃:“現在不空了,套牢了。”
許依見此,稍鬆了口氣,然後抬頭看向許映歡。
“四哥。”這是她重生回來第一次這麼叫,她已經很久沒叫過四哥了。
上輩子許念幽在自己成親禮上出事後,他就恨上了自己,不允許自己叫他哥哥。
“我回家那天你問我爲什麼要回來,你說因爲我回來搶走了你最疼愛的妹妹的所有一切。”
“現在我把這些還給你。”
許映歡對上她清澈如水的眸,愣了下,而後又諷刺道。
“你早就該還了,不過現在迷途知返還不算晚。”
她要是早這麼識相,這些年也不至於在府上過神憎人厭的日子。
不過看在她這次如此懂事的份上,以後自己還是可以允許她嫁人後回將軍府來吃飯的。
“既然沒什麼事了,那我也該走了。”他視線從許依身上掃過,毫無留戀的轉身往外去。
“慢着。”男人冷然的聲音突然響起。
許映歡頓住腳,皺眉回頭:“還有事?”
“也沒什麼重要的事,只是覺得收了她這麼貴重的禮,怎麼着也得回禮。”
秦修寒兩根手指捻動着扳指,撩起眼皮:“疾風,把垃圾給我扔出去。”
一道凌風閃到許映歡身後,高大的鐵具遮了半張臉的男人一只手從後掐住許映歡後脖頸。
許映歡感覺到殺意,嚇了一跳,語調略慌:“秦修寒,你敢!”
秦修寒連個眼神都沒給他,只擺了擺手。
許映歡便被疾風像拖小雞崽子似的拖出院子。
遠遠還能聽見他傳來的謾罵聲。
等院內安靜下來,秦修寒抬頭看向許依:“剛才他拽你進來的時候怎麼不反抗?”
自己可不記得她有這麼好脾氣。
許依收回視線,手在無意識撫摸手腕上的念珠,別過頭:“有家規。”
秦修寒放在輪椅上的手指驟縮了下。
他以前去過將軍府,見過所謂的家規,貼滿整個書房,摞起來能從地上碼列到房頂。
是從她回將軍府後定制的只禁錮她一人的東西。
“沒關系,以後不會再有了。”
這邊許映歡被扔出院子。
院門重重關上,他也被疾風重重砸在地上,疼得齜牙咧嘴。
“秦修寒算什麼東西,兩年前要不是我二哥把他從戰場上撿回來,他現在哪還有命坐在那發號施令。”
“別說他現在成了個廢人,要是沒有將軍府,他現在就是個死人!”
許映歡罵罵咧咧站起來,一拳砸在院門上,反倒捶疼了自己,抱着拳頭一個勁吹氣。
“還有許依那死丫頭,竟敢眼睜睜看着外人欺負她二哥,這還沒出嫁就胳膊肘往外拐,要是出嫁那還了得?”
她無非是仗着以後嫁了人,有夫家撐腰所以才敢無視自己,可這榮親王府也不是秦修寒說了算。
他咬了咬牙,而後甩袖朝着臻榮院方向去,惡狠狠道。
“我倒要看看秦懷瑾會不會允許別人在他眼皮子底下作威作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