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小弟…”
“對不起…”
“是我沒用…”
“我不敢…反抗大姐…”
“我眼睜睜看着你…掉下去…”
“我每晚都做噩夢…”
“小弟…你…你恨我嗎?”
“你…你能原諒我嗎?”
怯懦、痛苦、充滿無盡悔恨與卑微乞求的聲音,如同最細密的毒針,穿透了冰冷的葬滅之壁,狠狠扎進了無塵意識的最深處。他緩緩轉身的動作,仿佛承受着萬鈞重壓。
石階下方,雲霧繚繞的角落。那個穿着鵝黃色衣裙、蜷縮成一團、淚水漣漣的身影,是如此真實,真實到連那細微的顫抖,那眼中深不見底的恐懼和絕望,都與他記憶深淵裏那個懦弱無助的三妹雲瑤…分毫不差!
恨她嗎?
在萬魂崖頂,是她最後那一聲撕心裂肺的哭喊,是她在雲芷推搡下摔倒時望向他的、那充滿巨大痛苦的眼神…這些被冰冷奧義強行壓制、試圖“葬滅”的畫面,此刻如同掙脫了枷鎖的毒蛇,瘋狂噬咬着無塵那顆被恨意淬煉、又被葬滅冰封的心!
原諒?
冰冷的葬滅奧義在識海中無聲咆哮:虛妄!枷鎖!凡塵牽絆!斬!斬!斬!
可靈魂深處那一點被恨意包裹的核心,卻因爲這聲卑微的乞求,劇烈地痙攣、抽痛!那是一種比純粹的恨更復雜、更撕裂的痛楚!背叛的傷口上,又被撒上了一把名爲“懦弱悔恨”的鹽!
“呃…” 一聲極其壓抑、仿佛從靈魂裂縫中擠出的悶哼,在無塵喉間滾動。覆蓋着冰冷道紋的手指,在寬大的袖袍中猛地攥緊!皮膚下,那沉靜的烏光再次劇烈閃爍,隱隱透出一絲混亂的血色!那深潭般的漠然瞳孔深處,冰冷的烏芒與猩紅的暴戾瘋狂交織、沖突!
幻境!這是幻境!
葬滅意志在瘋狂警示!
可那聲音…那眼神…那屬於雲瑤靈魂深處的懦弱與痛苦…太真了!真到足以撕裂任何堅固的防御!它精準地刺中了無塵道心上最脆弱、最無法真正“葬滅”的角落——對那份被背叛的、殘存的、扭曲的親情,最後一絲無法釋懷的痛!
“大哥…” 蜷縮的“雲瑤”抬起淚眼朦朧的臉,聲音帶着令人心碎的顫抖和一絲絕望的希冀,“我知道…我不配…可…可如果…如果重來一次…我…我寧願死…也不會讓他們把你推下去…真的…你信我…信我一次…好不好?” 她掙扎着想站起來,向無塵靠近,腳步踉蹌,如同隨時會破碎的琉璃。
“閉嘴!” 一聲冰冷、暴戾、如同受傷凶獸般的低吼,猛地從無塵口中炸出!那聲音中蘊含的恐怖殺意,讓周圍氤氳的仙氣都瞬間凍結!
嗡——!
丹田內,那顆黑色丹丸瘋狂震顫!更加磅礴、更加冰冷的葬滅之力如同決堤的寒潮,瞬間沖垮了那絲混亂的血色,強行鎮壓下所有翻騰的情感!他眼中猩紅的暴戾被強行凍結、碾碎,重新化爲一片深不見底的、比之前更加寒冷的死寂!
“虛妄。”
“枷鎖。”
“當…葬!”
冰冷無情的奧義箴言,如同最後的裁決。無塵不再看那哭泣的“雲瑤”,猛地轉身!覆蓋道紋的手臂如同冰冷的鐵鞭,帶着一股純粹的、排斥一切的葬滅意志,狠狠向後一揮!
呼——!
一股無形的冰冷力量席卷而出!
那踉蹌靠近、滿臉淚痕的“雲瑤”身影,如同被狂風卷起的枯葉,瞬間扭曲、破碎、化爲無數光點,消散在雲霧之中。連同那怯懦的哭泣、卑微的乞求,一同被徹底抹去!
石階兩側的奇花異草瞬間枯萎,仙樂化爲嗚咽。祥和安寧的仙境景象如同褪色的畫卷,片片剝落,露出了下方冰冷、堅硬、布滿苔蘚的黑色岩石平台。雲霧散開,平台中央,一座巨大的、由青黑色岩石壘砌而成的古老擂台,赫然顯現!擂台邊緣,插着一柄柄鏽跡斑斑、卻散發着凌厲劍氣的殘破古劍!
平台四周,過關的近三百名修士的身影,如同從水底浮出般,陸續清晰起來。大部分人都臉色蒼白,氣息紊亂,甚至有人嘴角溢血,眼神渙散,顯然在幻境中心神受創不輕。只有少數幾人,如古寧,雖然臉色也有些發白,但眼神依舊銳利,帶着倨傲掃視四周。
無塵的身影出現在擂台邊緣,粗布灰衣,兜帽低垂,氣息依舊微弱內斂。他仿佛只是換了個地方站着,周身沒有絲毫剛從幻境中掙脫的波動,平靜得…令人心悸。
“哼,裝模作樣!” 古寧的目光掃過無塵,眼中充滿了厭惡和不屑,“一個根骨中下、悟性靠運氣的廢物,心靈想必是走了狗屎運才勉強過關!看你那副死氣沉沉的樣子,怕是連心魔長什麼樣都沒看清吧?”
無塵置若罔聞,如同沒有聽到。
“肅靜!” 葉清玄長老的身影出現在擂台正前方的高台上,聲音帶着金丹威壓,“心靈結束!沉淪幻境者,淘汰!迷失自我者,淘汰!道心蒙塵者,淘汰!”
隨着他話音落下,平台上有數十名修士身體一僵,隨即化作道道白光,被強行傳送出了幻境空間。最終留下的,不足二百人。每個人臉上都帶着劫後餘生的凝重。
“餘下者,皆爲道心尚可,意志尚堅之輩。” 葉清玄目光掃過衆人,最終在無塵身上停留了一瞬,帶着深沉的探究,“然,修道之路,非僅閉門苦修!臨敵應變,殺伐果斷,亦是道心之體現!故,最後一關,實戰關!”
他指向平台中央那座巨大的青石擂台,以及擂台上方懸浮着的三顆散發着柔和白光、龍眼大小、形似棗核的奇異果實。果實表面有天然的雲紋流轉,散發出誘人的靈力波動。
“此乃‘劍元果’!蘊含一絲精純劍意,對築基修士穩固根基、感悟劍道大有裨益!亦是此次實戰關的彩頭!” 葉清玄的聲音帶着一絲激勵,“規則簡單!擂台混戰!最終留在擂台之上,奪得劍元果者,爲魁首!可獲得宗門額外獎勵!其餘留在擂台上者,依表現定奪!”
“混戰期間,手段不限!生死…自負!”
“生死自負”四個字,如同冰冷的鐵塊砸在地上,讓所有人心頭一凜!
“現在,登擂!時限一炷香!”
轟!
隨着葉清玄一聲令下,近兩百名修士如同被點燃的炸藥桶,瞬間爆發出強大的氣息!各色靈力光芒閃耀,各種法器符籙被祭出!所有人都如同紅了眼的餓狼,瘋狂地沖向中央的巨大擂台!
“劍元果是我的!”
“滾開!擋我者死!”
“聯手!先清掉這些雜魚!”
怒吼聲、慘叫聲、法器碰撞聲瞬間響徹整個平台!戰鬥甫一開始,便進入了白熱化!靈力激蕩,劍光縱橫,人影翻飛!不斷有人被轟下擂台,口噴鮮血,甚至肢體斷裂!
無塵依舊站在原地,如同洶涌浪潮中的一塊礁石。他微微抬起頭,兜帽陰影下,那雙冰冷的瞳孔鎖定了擂台中央懸浮的三顆劍元果。目標明確。
他動了。
沒有華麗的遁光,沒有澎湃的靈力波動。只是邁開腳步,如同一個普通的凡人,一步一步,不疾不徐地朝着混亂的擂台走去。沿途所過,那些激戰正酣、殺紅了眼的修士,仿佛本能地感覺到一股難以言喻的寒意和危險,竟不由自主地避開了他前進的路線,在他身周形成了一片詭異的真空地帶!
很快,他便踏上了擂台的邊緣。擂台上,戰鬥更加慘烈。刀光劍影,血肉橫飛。
“滾下去!廢物!” 一個手持巨斧、渾身浴血、狀若瘋魔的壯漢,剛剛劈飛一個對手,轉頭看到走上擂台、氣息微弱的無塵,獰笑着揮動染血的巨斧,帶着開山裂石般的威勢,狠狠朝着無塵當頭劈下!勁風呼嘯,斧刃寒光刺目!
無塵腳步未停。面對這足以將築基初期修士劈成兩半的狂暴一擊,他只是極其簡單地抬起了左手。
五指張開,覆蓋着冰冷道紋的手掌,如同精準的尺子,不偏不倚地迎向了那鋒利的斧刃!
“找死!” 壯漢眼中爆發出殘忍的光芒,力量再加三分!
鐺——!!!
一聲震耳欲聾的金鐵交鳴之聲響徹擂台!
預想中血肉橫飛的場景並未出現!
無塵的手掌,穩穩地抓住了那狂暴劈下的斧刃!覆蓋道紋的皮膚與鋒利的斧刃接觸,竟發出金屬摩擦般的刺耳聲響!巨大的沖擊力讓壯漢手臂劇震,虎口崩裂!他臉上的獰笑瞬間凝固,化爲難以置信的驚駭!
“你…!”
壯漢的驚呼還未出口!
無塵那覆蓋道紋的五指,猛地一合!
咔嚓——!
一聲令人牙酸的脆響!
那柄品質不俗、沾染了鮮血的巨斧斧刃,如同脆弱的琉璃,在無塵五指之下,瞬間被捏得扭曲變形、寸寸碎裂!
噗嗤!
碎裂的金屬碎片,在無塵手掌力量爆發的推動下,如同暴雨般反向襲來!瞬間洞穿了壯漢的胸膛、咽喉、頭顱!
壯漢臉上的驚駭永遠凝固,龐大的身軀如同破麻袋般倒飛出去,重重砸落在擂台之下,鮮血瞬間染紅了一大片地面,抽搐幾下便沒了聲息。
一擊!斃命!
冷酷!高效!如同捏死一只螞蟻!
整個擂台,仿佛被按下了暫停鍵!
周圍的廝殺聲、碰撞聲都出現了短暫的凝滯!
無數道驚駭、恐懼、難以置信的目光,瞬間聚焦在那個依舊站在擂台邊緣、穿着粗布灰衣、緩緩收回手掌的身影上!
那只手,覆蓋着冰冷玄奧的黑色紋路,指尖滴落着幾滴粘稠的鮮血,在擂台上濺開幾朵小小的血花。無塵甚至沒有看那倒斃的壯漢一眼,仿佛只是隨手撣去了一粒灰塵。兜帽的陰影下,只有一片令人心悸的漠然。
“好!好一個心狠手辣!” 一個冰冷、倨傲、帶着濃濃怒意的聲音,如同寒冰般在擂台中央炸響!
只見古寧一掌拍飛一個試圖搶奪劍元果的修士,周身淡金色的王氣繚繞,眼神如同利劍般刺向擂台邊緣的無塵!他俊朗的臉上,此刻布滿了寒霜和毫不掩飾的殺意!
“區區一個卑賤散修!竟敢在本王面前如此放肆!殺我仆從?!” 古寧目光掃過台下那具屍體(顯然那壯漢是他的人),聲音如同九幽寒風,“那劍元果,也是你這等螻蟻能覬覦的?”
他抬起手,指向懸浮在頭頂上方最近的一顆劍元果,姿態高高在上,充滿了不容置疑的霸道:
“現在,給本王滾下擂台!自斷一臂謝罪!否則…”
古寧眼中寒光爆射,一字一句,如同冰冷的刀鋒:
“本王讓你求生不得!求死不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