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攬月的傷還沒好利索,就被請到了主帥大帳。
王老將軍那張飽經風霜的臉上,第一次對她露出了鄭重的神色:“謝小姐,你上次發現的那條獸道,立了大功。如今北戎退守三十裏,但雲州之圍未解,你可還有良策?”
帳中諸將,包括趙燁,都目光灼灼地看着她。
謝攬月走到沙盤前,手指點向雲州城側後方一處險要山谷:“這裏,落鷹澗。輿圖顯示有一條幾乎被遺忘的棧道,可通敵後。”
一位副將皺眉:“落鷹澗?那裏地勢太險,大軍根本無法通行!”
“不需要大軍。”謝攬月目光沉靜,“只需一支百人精兵,攜帶火油與震天雷,趁夜潛入,燒其糧草,炸其馬廄。北戎前線必亂,屆時王將軍正面猛攻,雲州之圍可解。”
“百人?這太冒險了!”謝擎第一個反對。
“這是目前傷亡最小的辦法。”謝攬月看向王老將軍,“將軍,戰機稍縱即逝。”
王老將軍沉吟片刻,猛地一拍桌子:“幹了!趙燁!”
“末將在!”
“由你挑選一百死士,今夜子時,按謝小姐指引,奇襲落鷹澗!”
“末將領命!”
任務分配下去,整個營地都緊張起來。謝攬月不顧肩傷,仔細將棧道的每一個細節告知趙燁,甚至畫了簡易的路線圖。
夜幕降臨,趙燁帶着一百名視死如歸的將士,悄無聲息地消失在黑暗中。
謝攬月站在營寨轅門前,望着他們離去的方向,久久不語。她知道,這是一場豪賭。
“他們會成功的。”
一個平靜的聲音在旁邊響起。謝攬月轉頭,看到裴硯不知何時站在了她身側不遠處。他依舊穿着那身洗得發白的文官服,身形清瘦,眼神卻在夜色中顯得格外沉靜。
“希望如此。”謝攬月淡淡道。
“你畫的路線圖很詳盡。”裴硯頓了頓,“比軍中舊的輿圖精準數倍。”
謝攬月看了他一眼,沒有接話。
兩人並肩站着,望着同一個方向,陷入沉默。夜風吹過,帶着寒意。
“你……”裴硯似乎想說什麼,卻又咽了回去,最終只是低聲道,“風大,你傷未愈,回去吧。”
謝攬月確實覺得有些冷,點了點頭,轉身往營帳走去。走了幾步,她停下,回頭看向依舊站在原地的那道清瘦身影。
“裴硯。”
裴硯身形微頓,轉過身來。這是重逢後,她第一次叫他的名字。
“謝謝你的藥。”謝攬月說完,不再停留,徑直離開。
裴硯望着她的背影消失在營帳後,才緩緩收回目光。他抬手摸了摸胸口,那裏放着另一個同樣的小瓷瓶。他低頭看了看自己掌心因爲緊張而掐出的印子,嘴角泛起一絲連自己都未曾察覺的、極淡的苦笑。
謝攬月回到帳中,清露趕緊給她披上外衣:“小姐,您怎麼又跑出去了?傷還沒好呢!”
“睡不着。”謝攬月坐在簡易的行軍床上,揉了揉眉心。她心裏並不像表面上那麼平靜。一百條人命,因爲她指的一條路,踏上了生死未卜的征途。
“小姐,您說趙將軍他們能成功嗎?”清露小聲問。
“謀事在人,成事在天。”謝攬月閉上眼。
後半夜,營地一片寂靜,卻彌漫着無形的緊張。
突然,遠處雲州方向,亮起沖天的火光!緊接着,隱隱傳來爆炸聲和混亂的呐喊聲!
“成功了!他們成功了!”營地裏瞬間沸騰起來!
王老將軍立刻下令:“全軍出擊!解雲州之圍!”
震天的戰鼓敲響,養精蓄銳多時的大軍如同洪流般涌向雲州城!
謝攬月站在高處,望着那片被火光照亮的天空,緊繃的心弦終於稍稍放鬆。她成功了。
天快亮時,捷報傳來。趙燁率百人死士,依計成功燒毀北戎大量糧草,炸了馬廄,北戎大亂。王老將軍趁機猛攻,北戎潰敗,雲州之圍已解!趙燁正帶着剩餘將士凱旋!
整個營地歡聲雷動。
謝攬月也露出了這些天來第一個真心的、輕鬆的笑容。她轉身,想回帳中休息,卻看見裴硯站在不遠處,正靜靜地看着她。見她看來,他微微頷首,嘴角似乎也勾起了一抹極淡的弧度,隨即轉身融入忙碌的人群中。
陽光刺破雲層,灑在滿是硝煙的土地上。
這一夜,雲州之圍解了。
而某些凍結的東西,似乎也在無人注意的角落,悄然融化了一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