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軍日夜兼程,越往北走,景象越發荒涼。枯黃的草甸,灰蒙蒙的天空,連風都帶着股肅殺味兒。
謝擎這個監軍當得提心吊膽,整天圍着主將打轉,實際屁用不頂。謝攬月則一直待在後軍,默默觀察着輿圖上的標記和實際地形的差異。
這天夜裏扎營,謝攬月正對着油燈研究一條輿圖上標注的廢棄古道,主帥帳中突然傳來激烈的爭吵聲。
“不行!絕對不行!”主將王老將軍聲音洪亮,“派精銳繞後偷襲?說得輕巧!你知道那黑風坳什麼地形嗎?那就是個口袋,進去就出不來!一旦被北戎蠻子發現,就是全軍覆沒!”
“王將軍!雲州城危在旦夕,正面強攻傷亡太大!這是唯一能快速解圍的辦法!”這是趙燁的聲音,帶着年輕人的急切。
“放屁!你那點心思老子不知道?想立功想瘋了?拿將士們的命去賭?”
謝攬月放下輿圖,走到帳外。只見趙燁臉色漲紅地沖出來,拳頭攥得死死的。
“趙將軍。”謝攬月叫住他。
趙燁回頭,看到是她,愣了一下,語氣緩和了些:“謝小姐。”
“黑風坳……輿圖上標注,有一條幾乎被灌木掩埋的獸道,或許可以通行少量精銳。”謝攬月平靜地說。
趙燁眼睛一亮:“當真?!”
“但我需要親自去確認。”謝攬月補充道。
“不行!”趙燁和剛走出來的謝擎異口同聲。
“太危險了!”謝擎急道,“那是敵後!你一個姑娘家……”
“正因爲我目標小,不容易被發現。”謝攬月看着趙燁,“趙將軍,敢賭一把嗎?”
趙燁看着她冷靜的眼神,一咬牙:“好!我跟你去!”
深夜,兩人帶着一隊絕對信得過的親兵,悄無聲息地脫離大部隊,潛入茫茫夜色。
裴硯作爲書記官,負責記錄糧草輜重,恰好看到他們離去的背影。他認得趙燁,更認得那個即使在黑暗中依舊挺拔的銀白色身影。
她竟然……真的去了。去執行那麼危險的任務。
裴硯的心,莫名地揪緊了。
黑風坳地形果然險峻。趙燁看着那幾乎垂直的峭壁和茂密的荊棘,倒吸一口涼氣:“這……這能走?”
謝攬月卻俯下身,仔細查看地面和植被的痕跡,低聲道:“跟着我。”
她身形靈活得像只狸貓,在看似無路的峭壁和灌木中穿梭,竟真的找到了一條極其隱蔽的、被野獸踩出的小徑。趙燁和親兵們又驚又佩,緊緊跟上。
然而,就在他們即將穿過黑風坳,抵達預定偷襲位置時,異變陡生!
“嗖!”一支冷箭毫無征兆地從側前方射來,直取趙燁面門!
“小心!”謝攬月反應極快,猛地將趙燁往旁邊一推!
箭矢擦着趙燁的臉頰飛過,帶出一串血珠。
“有埋伏!”親兵隊長厲聲喝道。
瞬間,兩側山坡上冒出數十個北戎士兵的身影,彎弓搭箭,將他們團團圍住!爲首的是一個臉上帶着刀疤的北戎頭領,獰笑着用生硬的官話說道:“等你們很久了!就知道你們會走這條路!”
趙燁臉色煞白,他們中計了!消息走漏了!
“保護謝小姐!”趙燁拔出佩刀,將謝攬月護在身後。
謝攬月卻比他更冷靜。她目光迅速掃過包圍圈,發現左側的敵人相對薄弱,而且後面似乎是一片茂密的林子。
“往左突圍!進林子!”她低喝一聲,同時手腕一翻,幾枚藏在袖中的菱形飛鏢激射而出,精準地射中了最近三個北戎兵的眼睛!
慘叫聲響起,包圍圈出現了一絲混亂。
“走!”謝攬月一把拉住還有些發愣的趙燁,率先向左沖去!她的身法快得驚人,手中不知何時多了一把匕首,格擋、突刺,動作幹淨利落,竟瞬間放倒了兩個攔路的北戎兵!
趙燁和親兵們被她這突如其來的強悍戰鬥力驚呆了,但也立刻反應過來,奮力跟上。
“放箭!別讓他們跑了!”刀疤頭領氣急敗壞地吼道。
箭雨傾瀉而下!
一名親兵擋在謝攬月身後,中箭倒地。謝攬月頭也不回,反手又是一把飛鏢甩出,暫時壓制了追兵。
終於,他們沖進了密林。但北戎兵緊追不舍。
“分開跑!”謝攬月當機立斷,“趙燁,你帶人往東,制造動靜引開他們!我往西!”
“不行!你一個人太危險!”趙燁急道。
“沒時間爭論了!這是命令!”謝攬月語氣斬釘截鐵,帶着不容置疑的威嚴,“記住,活下去,把消息帶回去!”
說完,她不等趙燁回應,猛地將他往東邊一推,自己則轉身,像一道銀色的影子,迅速沒入西邊更深的黑暗中。
趙燁看着她消失的方向,眼眶發紅,一跺腳,帶着剩下的人朝東邊跑去,一邊跑一邊大聲呼喝,果然吸引了大部分追兵。
謝攬月在黑暗的密林中狂奔,她能聽到身後越來越近的腳步聲和北戎兵的叫罵聲。肩膀傳來一陣劇痛,剛才爲了推開趙燁,她被箭矢擦傷了。
這樣跑下去不是辦法。
她目光掃視,看到前方有一處陡坡,坡下似乎是個山洞。她心一橫,加快速度沖了過去,毫不猶豫地縱身跳下陡坡,滾入那個狹窄的山洞之中,屏住了呼吸。
追兵趕到坡上,四處張望。
“人呢?”
“肯定在下面!搜!”
腳步聲在頭頂來回走動。謝攬月蜷縮在冰冷的山洞裏,握緊了手中的匕首,心跳如鼓。她能聞到泥土的腥味和自己肩膀上滲出的血腥味。
這一次,真的到了生死邊緣。
她閉上眼,腦海中閃過無數紛亂的畫面——金鑾殿的注視,楚王的試探,裴硯復雜的眼神,還有……那些關於戰火與守護的破碎夢境。
不能死在這裏。
她還有太多事沒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