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離開了這支隊伍,你們,就是野狗嘴裏的食物。”
“死,才是你們唯一的下場。”
沒有人說話。
死這個字,他們聽得太多,已經麻木了。
一行人,再次踏上了征途。
路,還是那條路。
沒有盡頭。
天,黑得很快。
記憶中的黑熊嶺,如約而至。
沒有黑熊。
只有幾座黑黢黢的山包,匍匐在夜色裏,像一只只沉睡的巨獸。
李福說,等明早天亮了再看。
那山嶺的輪廓,活脫脫就是一頭趴在地上的大狗熊。
沒人有心情欣賞風景。
啃了幾口幹糧,就算是晚飯。
李福領着衆人,找到了幾個黑漆漆的山洞。
洞口敞着,像一張張等着吞噬活人的嘴。
毫無遮掩。
可有,總比沒有強。
衙役們,擠進了一個小點的山洞。
囚犯們,男女分開。
女人們的那個,更小一些。
在這要命的天氣裏,小,就意味着更暖和些。
左青風很快就睡着了。
他太累了。
身子暖洋洋的。
甚至連洞口灌進來的風,都像是長了眼睛,繞開了他,吹向了別人。
他不知道。
今晚的天空,像個最會騙人的婊子。
白日裏有多晴朗,夜裏就有多惡毒。
霜,悄無聲息地來了。
像個白色的幽靈,給萬物都披上了一層孝衣。
凌晨四五點。
天,又變了。
雪,也毫無征兆地,落了下來。
會死人的倒春寒......來了。
有囚犯被凍醒了。
他掙扎着想靠近洞內的篝火。
卻發現,那本該燃燒的火焰,不知何時,已經熄滅了。
上面,附着一層薄薄的,詭異的水汽。
他感覺不對。
他想喊。
張開嘴,卻發不出任何聲音。
他的身體,已經不聽使喚了。
大腦像一團被凍住的漿糊,意識,正在一點點沉入黑暗的深淵。
呼吸,心跳,都在變慢。
連刺骨的寒冷,都感覺不到了。
這,是死亡前最後的溫柔。
左青風,是被一股微弱的力量推醒的。
他睜開眼,看見李福那張青紫的臉。
“快……快起來!”
李福的聲音,抖得不成樣子。
他見左青風並無大礙,鬆了口氣,又趕緊去推旁邊的人。
可他推的,是一具已經僵硬的身體。
一個。
兩個。
三個。
剩下的七個同僚,都睡死了過去。
睡得那麼安詳,連一點聲音都沒發出來。
左青風猛地坐起,一股寒意從腳底板直沖天靈蓋。
但不是冷的。
他快步來到洞口。
入眼處,整個世界,白茫茫一片。
他腦子裏“嗡”的一聲,什麼都來不及想,瘋了一樣沖向女囚那個山洞。
洞裏,橫七豎八地躺着幾個女人。
每個人的臉上,眉毛上,都掛着一層白霜。
像靈堂上化了妝的紙人。
他一眼就看到了角落裏的白鳳霞。
她縮成一團,還在微微發抖。
或許是那小桶加了糖的抗病毒合劑,給了她最後一點掙扎的力氣。
她還活着。
左青風顧不上什麼男女大防,也顧不上什麼驚世駭俗。
他意念一動,從道具欄裏取出一塊巧克力。
撕開錫箔包裝紙的聲音,在這異世界,無比刺耳。
他半跪在白鳳霞身邊,把那塊黑色的東西,直接塞進了她的嘴裏。
“吃,快吃!”
他的聲音,嘶啞,急切。
“吃了它,吃了你才能活下去!”
白鳳霞的眼皮,艱難地動了一下。
她似乎聽見了。
又似乎沒有。
只是憑着本能,張開了沒有血色的小嘴,輕輕咬了一小口。
一絲微苦。
隨即,是一股濃鬱到化不開的甜。
一股熱流,從喉嚨,涌向四肢百骸。
她感覺,自己快要熄滅的生命之火,被重新點燃了。
左青風看着她,壓低了聲音。
“一定要全都吃完。”
“記住,不許跟任何人說。”
“這是我早年遇到一個雲遊的道士給的藥膏,能救命,我……我也只有這一塊了。”
說完,他站起身,頭也不回地跑回自己的山洞。
李福,已經靠着石壁坐倒在地。
他的牙齒在打顫,渾身抖得像風中的篩子。
左青風沒有猶豫。
他拿出最後一塊巧克力,用同樣的方式,塞進了李福的嘴裏。
看着他吃完,左青風又擰開自己的水囊,將剩下的水,灌了下去。
李福的眼神,已經有些渙散。
他這會兒根本記不清自己吃了什麼。
就算記得,左青風也顧不上了。
七個同僚,沒了。
那些女囚,應該也只剩下白鳳霞一個了。
他看着洞外那白茫茫,仿佛沒有盡頭的絕路。
第一次,感到了發自內心的恐懼。
若是李福挺不過來。
接下來的陌路,自己該怎麼走?
時間,仿佛也在這酷寒中被凍住了。
左青風死死盯着李福的臉。
那塊黑色的巧克力,是他最後的希望。
他像個爛賭鬼,把最後的籌碼,押在了閻王爺的對面。
不知過了多久。
也許是一炷香,也許只是一個時辰。
李福那張青紫的臉,漸漸有了一絲活人的顏色。
先是蒼白。
然後,一抹微弱的血色,從皮膚底下透了出來。
就像冬日裏,從枯樹上綻放的那一點紅梅。
左青風長長地,吐出了一口白氣。
那顆懸在嗓子眼的心,總算落回了肚子裏。
他贏了。
至少,暫時贏了。
可老天爺,似乎總見不得人有好日子過。
那抹紅色,並沒有停下來的意思。
它在李福的臉上蔓延,加深。
從一點紅梅,變成了一片燒紅的烙鐵。
那是一種不正常的,病態的潮紅。
左青風的心,剛剛落地,又猛地提了起來。
操!
他暗罵一聲,顧不上冰冷,伸手就探向李福的額頭。
入手處,滾燙!
糟糕,發燒了。
在這天寒地凍,缺醫少藥的鬼地方,一場風寒,就是要人命的刀。
左青風的腦子飛速運轉。
他不能讓李福死。
李福一死,他一個從未出過遠門的衙役,帶着一個手無縛雞之力的女囚,在這茫茫雪原上,只能喂狼。
他唯一的依仗,只有系統。
意念一動,那熟悉的藍色光幕,再次出現在眼前。
道具欄裏,靜靜躺着他所有的家當。
他的目光,死死鎖定了那兩樣新手禮包裏的東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