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二狗盯着手機屏幕上的微信群名——“都市風水工作室”，看了整整五分鍾。
群成員只有兩個：他自己，和剛剛被拉進來的林默。聊天記錄還停留在系統提示：“你邀請林默加入了群聊”。
這大概是世界上最寒酸的工作室了。
二狗嘆了口氣，剛想放下手機，屏幕突然亮了。
林默：群名太土了。
二狗：那叫什麼？
林默：Urban Geomancy Lab（城市風水實驗室）。
二狗：英文名？
林默：聽起來專業。而且可以縮寫爲UGL，logo好設計。
二狗：……
林默：我已經注冊了域名ugl-city.com，正在建網站。
二狗愣住了。他看看手機，又看看客廳裏那個正對着三台顯示器瘋狂敲代碼的背影。
這家夥行動力也太強了。
“你什麼時候做的？”二狗忍不住問出聲。
“昨晚。”林默頭也不回，“反正失眠。順便做了個簡單的商業計劃書，發你了。”
二狗的手機叮咚一聲。他點開林默發來的PDF文件，整整八頁，從市場分析到服務定價，從客戶畫像到推廣策略，圖文並茂，甚至還有財務預測表格。
“你……”二狗張了張嘴，“你以前是幹什麼的？”
“產品經理，後來轉的程序員。”林默終於轉過身，“我知道你在想什麼——爲什麼幫你？兩個原因。”
他豎起一根手指：“第一，我對你的‘能力’感興趣。科學需要驗證，而你是絕佳的研究樣本。”
第二根手指：“第二，這個市場有空白。高端風水師收費昂貴且真假難辨，普通人遇到問題無處求助。如果我們能提供科學化的環境優化服務，有市場。”
二狗沉默地翻看着那份計劃書。林默把服務分爲了三檔：基礎諮詢（線上圖文指導，199元）、標準服務（上門診斷+方案，999元）、定制化解決方案（長期跟蹤+深度調整，面議）。目標客戶鎖定在25-40歲的城市中產，尤其是“高壓職場人”和“新房裝修家庭”。
“你覺得會有人買嗎？”二狗不確定地問。
“試試就知道。”林默說，“網站今晚能上線。我們需要一個成功案例——就你幫我調整房間的那個。我會寫篇詳細的體驗文章，發在幾個生活類論壇。”
“還要寫文章？”
“營銷。”林默推了推眼鏡，“現代人相信數據和體驗，不信玄乎的口訣。所以我們的賣點不是‘改風水’，而是‘科學環境優化，提升生活質量’。”
二狗似懂非懂地點頭。這時，他的手機響了，是個陌生號碼。
“喂？”
“請問是張二狗先生嗎？”一個年輕女聲，聲音有些疲憊，“我在‘城市生活論壇’看到你的帖子，說可以提供環境諮詢服務……”
二狗心裏一緊。那是他三天前發的帖子，早就石沉大海了。
“是的，我是。您有什麼需要？”
“我……”對方猶豫了一下，“我不知道該怎麼說。我租的房子好像有點問題，我住進去之後就一直生病，去醫院查又沒什麼大事。我同事說可能是風水問題，但我也不信這些……”
“您先別急。”二狗盡量讓聲音平穩，“我們可以先約個時間，我上門看看。第一次諮詢是免費的。”
這是林默計劃書裏寫的——首次體驗免費，建立信任。
電話那頭沉默了幾秒：“真的免費？”
“真的。如果我覺得能幫到您，我們再談後續。”
“那……明天下午可以嗎？我三點下班。”
約好地址後，二狗掛了電話，手心有點出汗。第一個客戶，來得比他想象中快。
林默已經轉過身來：“地址發我，我查查那個小區的背景。”
“你怎麼知道……”
“房子不隔音。”林默淡淡地說。
---
第二天下午三點半，二狗按照地址來到城東的一個新小區“悅城國際”。這是近幾年建的剛需盤，住戶以年輕白領爲主。
客戶住在7棟1203室。二狗站在門口，先觀察了一下樓道環境——整潔明亮，采光良好，沒有明顯的煞氣。但當他靠近1203室的門時，掌心的羅盤印記微微發熱。
門開了。
一個二十七八歲的女人站在門內，穿着職業裝，但臉色蒼白，眼袋很重。她勉強笑了笑：“張先生？請進。”
“叫我二狗就行。”二狗走進房間。
這是一套典型的單身公寓，四十平左右，開放式設計。裝修是開發商統一做的簡約風格，以白色和原木色爲主。但二狗一進門，就皺起了眉。
房間裏的“氣”很亂。
不是凶煞，而是一種焦躁的、紊亂的能量流。就像一潭被不斷攪動的水，無法沉澱。
“您貴姓？”二狗問。
“蘇，蘇婉。”女人示意二狗坐，“喝點什麼？”
“不用麻煩。”二狗在沙發上坐下，目光迅速掃視整個房間，“蘇小姐，您能具體說說您的情況嗎？”
蘇婉在對面坐下，手指無意識地絞在一起：“我搬進來三個月了。之前一直好好的，但這一個月，我每天睡覺都做噩夢，醒來特別累。白天上班沒精神，還老是頭疼。去醫院做了全身檢查，醫生說就是亞健康，開了點安神的藥，但沒什麼用。”
“只有這些嗎？”
蘇婉猶豫了一下：“還有就是……我總覺得房間裏有人。不是真的看到，就是感覺。尤其是晚上，我在書房加班的時候，總覺得背後有眼睛盯着我。但我一回頭，什麼都沒有。”
二狗點點頭，站起來：“我可以看看房間的布局嗎？”
“當然。”
二狗從客廳開始。沙發正對着一面大鏡子——這是大忌，容易導致精神緊張。窗戶外面正對着另一棟樓的尖角，形成“角煞”。書房的位置在最裏面，沒有窗戶，全靠人工照明，形成了一個“困局”。
但最嚴重的是臥室。
床的擺放犯了兩個大忌：床頭靠窗，這在風水上叫“無靠山”，影響睡眠和安全感；床尾正對衛生間門，污穢之氣直沖床位。
二狗走到床頭，伸手摸了摸牆壁。掌心的羅盤印記發燙——這面牆後面有問題。
“這牆後面是什麼？”他問。
“應該是隔壁的衛生間。”蘇婉說，“怎麼了？”
“您臥室的布局問題比較大。”二狗盡量用溫和的語氣，“床頭靠窗容易導致睡眠不安，床對衛生間門影響健康。但最主要的問題可能不在您房間裏。”
“什麼意思？”
二狗拿出手機，打開林默昨晚發給他的小區平面圖。“悅城國際”的戶型圖顯示，1203室和1204室是鏡像對稱的。如果1203的臥室挨着1204的衛生間，那麼……
“我能問一下，您隔壁住的什麼人嗎？”
蘇婉的表情變得有些奇怪：“1204？好像是個主播，經常半夜直播，聲音挺大的。物業協調過幾次，沒什麼用。”
“不是聲音的問題。”二狗指着那面牆，“如果隔壁的衛生間布局有問題，產生的負能量會影響到您這邊。尤其是如果他們的馬桶位置正對着您的床頭……”
蘇婉的臉色更白了：“那怎麼辦？我總不能去敲人家的門，說‘你家馬桶對着我床了’吧？”
二狗也意識到這個問題。他想了想：“我可以先幫您調整房間裏的布局，這能緩解大部分問題。但根源在隔壁，可能需要更間接的方法。”
“什麼方法？”
“風水化解。”二狗說，“有些物品和布局可以形成防護氣場，阻擋或轉化負能量。”
接下來的兩個小時，二狗忙得滿頭大汗。
他讓蘇婉把床挪到靠實牆的位置，床頭櫃上放了一對天然水晶柱。鏡子用布遮起來，等有時間換成裝飾畫。書房裏加了一盞暖黃色的落地燈，改善光線質量。最重要的是，他在那面問題牆上掛了一幅山水畫，畫前擺了一個小水晶洞——這是《地靈秘典》裏記載的簡單“隔煞局”。
做完這一切，房間裏的氣場明顯改善了。那種焦躁紊亂的能量流平復下來，取而代之的是一種溫和的循環。
蘇婉站在客廳中央，深吸一口氣：“奇怪，感覺好像……輕鬆了一些？”
“氣場的改變會影響人的身心狀態。”二狗擦了擦汗，“但這些調整只能治標。要治本，得解決隔壁的問題。”
“怎麼解決？我們又不能進人家家裏。”
二狗看了看時間，下午五點半。“您知道隔壁一般什麼時候在家嗎？”
“晚上吧，他都是晚上直播。”
“那我們可以等。”
---
晚上七點，1204室的門開了。
一個染着金發的年輕男人走出來，提着垃圾袋。他看起來二十出頭，穿着誇張的潮牌，耳朵上戴着閃亮的耳釘。
蘇婉鼓起勇氣上前：“你好，我是隔壁1203的。”
男人看了她一眼，又看了看她身後的二狗：“什麼事？”
“是這樣的，我最近睡眠不太好，找了位環境諮詢師來看。”蘇婉按照二狗教的話術說，“他說可能是我們兩戶的衛生間布局有點相沖，想了解一下您那邊的布局，看看有沒有什麼不傷大雅的化解方法。”
男人挑了挑眉：“環境諮詢師？不就是風水師嗎？搞封建迷信？”
二狗上前一步：“不是迷信。現代建築學也講究空間布局對居住者的心理和生理影響。比如說，如果您的衛生間馬桶正對着我們臥室的床，從衛生角度說……”
“等等。”男人打斷他，“你們怎麼知道我家馬桶的位置？”
“戶型圖顯示的。”林默的聲音突然從樓梯間傳來。
三人轉頭，看見林默抱着一個平板電腦走上來。他推了推眼鏡：“悅城國際7棟的戶型是標準設計，1203和1204鏡像對稱。根據開發商公布的圖紙，如果1203的床頭靠東牆，那麼正對的就是1204衛生間的馬桶位置。”
男人愣住了：“你們還查圖紙？”
“數據分析。”林默把平板屏幕轉向他，“這是聲波測試結果。我們剛才在隔壁做了簡單測試，發現這面牆的傳聲特性顯示牆後有一個大型空腔——典型的下水管道結構。結合圖紙，可以推斷管道走向和馬桶位置。”
二狗驚訝地看着林默。這家夥什麼時候來的？還做了聲波測試？
男人顯然被這一套科學說辭鎮住了：“所以……你們想幹什麼？”
“不需要進入您的房間。”二狗趕緊說，“只需要您配合做一個小調整。根據我們的計算，如果您能在馬桶水箱上放一盆綠植，或者把衛生間的燈換成暖黃色，就能有效改善能量場——當然，對您自己也有好處，比如降低潮溼，改善空氣質量。”
男人狐疑地看着他們三個：“就這麼簡單？”
“就這麼簡單。”二狗點頭，“而且我們免費提供一盆適合衛生間生長的綠植，算是鄰裏之間的友好表示。”
十分鍾後，男人拿着一盆二狗帶來的綠蘿回了房間。關門前，他嘟囔了一句：“現在的人真講究。”
回到1203室，蘇婉長舒一口氣：“這樣就行了嗎？”
“植物有淨化氣場的作用，暖黃光能平衡能量。”二狗說，“再加上我剛才在您這邊做的布置，應該能形成有效的防護。您觀察一周，如果還有問題，我們再想辦法。”
蘇婉連連點頭：“真的太感謝了。那個……費用怎麼算？”
二狗想起林默計劃書裏的定價：“首次諮詢免費，但上門調整屬於標準服務，應該收999。不過您是我們的第一個正式客戶，給您五折，499吧。”
蘇婉爽快地轉了賬。二狗手機響起提示音時，心裏一陣激動——這是工作室真正意義上的第一筆收入。
離開小區時，天已經黑了。林默和二狗並肩走在街上。
“你什麼時候來的？”二狗問。
“你進小區的時候。”林默說，“我在對面咖啡店遠程監控。”
“監控？”
“蘇婉的社交賬號顯示她最近在多個健康論壇發帖求助，符合目標客戶畫像。我黑進了小區物業系統，查了1204的住戶信息——李昊，22歲，遊戲主播，月收入不穩定，最近有投訴記錄。”
二狗停下腳步：“你黑進了物業系統？”
“只是看看公開信息。”林默面不改色，“網絡安全漏洞遍地都是。不過這不是重點——重點是，我們今天完成了一個標準服務流程：獲客、診斷、解決方案、增值服務（處理隔壁問題）。可以作爲模板。”
二狗看着林默在路燈下平靜的側臉，突然覺得這個搭檔可能比他想象中還要厲害——也可能還要危險。
“接下來呢？”他問。
“等反饋。”林默說，“如果蘇婉的問題真的解決了，她會成爲我們的活廣告。同時，網站今晚正式上線，我會在幾個目標用戶聚集的論壇做推廣。”
“需要我做什麼？”
“學習。”林默轉頭看他，“你的能力是核心產品，但需要包裝。從明天開始，你要系統學習建築學基礎、環境心理學、室內設計原則——至少要能說出專業術語，讓客戶覺得我們科學、可信。”
二狗點點頭。這時他的手機響了，是蘇婉發來的消息：
蘇婉：張先生，我剛才在臥室坐了半小時，頭真的不疼了！太神奇了！我一定會推薦給同事的！
二狗把手機給林默看。林默的嘴角微微上揚——這是二狗第一次看到他笑。
“很好。”林默說，“口碑傳播開始了。”
他們走到地鐵站口，林默突然問：“你對能力的掌控，到什麼程度了？”
二狗想了想：“能看到氣場的顏色和流動，能感覺到能量的性質，能做一些簡單的調整。但像今天這種‘隔煞局’，我是照着《地靈秘典》裏的方法做的，原理還不太懂。”
“那本書，能給我看看嗎？”
二狗猶豫了。先祖傳承的東西，能給外人看嗎？
“我可以只研究理論部分，不學具體方法。”林默補充，“我想建立一套科學解釋體系。如果能用物理學、能量學的概念解釋風水原理，我們的服務會更有說服力。”
二狗思考片刻，點了點頭。如果先祖傳承的真是天地至理，那應該不怕被科學檢驗。
“明天開始，我們一起研究。”
地鐵進站，兩人走向不同的方向。二狗坐在車廂裏，看着窗外流動的城市燈火，掌心的羅盤印記微微發熱。
這座城市有無數個“蘇婉”，無數個被環境所困卻不知問題何在的人。
而他和林默，也許真的能做點什麼。
手機震動，是林默發來的消息：
林默：網站已上線。第一個客戶案例開始撰寫。明天上午十點，開始你的第一課：《現代建築學基礎》。
下面附了一個鏈接：ugl-city.com
二狗點開。簡潔的黑色背景，銀色的“Urban Geomancy Lab”字樣，下方一行小字：用科學，重新定義環境。
網站首頁，是他們工作室的第一個標語：
“你看不見的，正在影響你。我們幫你看見，並改變。”
列車駛入隧道，車窗倒映出二狗微笑的臉。
都市風水工作室，正式開業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