網站上線三天後，“都市風水實驗室”接到了第二個諮詢。
這次是電話直接打到了網站上留的工作號碼——林默申請的專業座機，實際上轉接到他的手機。打電話的是個男人，聲音聽起來四十多歲，帶着一種刻意壓低的緊張感。
“我在網上看到你們的服務。”對方說，“我需要諮詢，但必須保密。”
“所有客戶信息我們都會嚴格保密。”林默按下錄音鍵——這是經客戶同意後的標準流程，“您能簡單說說情況嗎？”
“不是我，是替我上司諮詢。”對方頓了頓，“她在公司裏……遇到了些奇怪的問題。具體電話裏不方便說，能面談嗎？”
約好時間地點後，林默掛了電話，看向正在啃建築學教材的二狗。
“新客戶，辦公室風水問題。”
二狗從書裏抬起頭：“辦公室？”
“而且是替上司諮詢，說明問題可能涉及公司內部。”林默調出剛剛記錄的信息，“約了明天下午兩點，星巴克。對方姓鄭，是‘新銳科技’的行政主管。”
“新銳科技……”二狗覺得這名字有點耳熟。
林默已經在電腦上查了起來：“新銳科技，做智能家居的，三年前上市，總部在CBD的宏偉大廈。市值……嗯，最近半年跌了百分之三十。”
“公司出問題了？”
“不止。”林默調出股市走勢圖，“從一年前開始，股價就持續陰跌。財經分析說是市場競爭加劇，但看內部員工在匿名論壇的發言，情況可能更復雜。”
“什麼論壇？”
“職場吐槽類。”林默快速滾動頁面，“關鍵詞搜索‘新銳科技’、‘辦公室’、‘奇怪’，找到了——三個月前的一條帖子：‘公司最近邪門，好幾個項目黃了，管理層天天吵架，我工位那片空調永遠特別冷’。”
二狗湊過去看。發帖人抱怨說，自從公司搬到宏偉大廈的新辦公室後，各種不順。項目延期、客戶流失、員工離職率飆升，最奇怪的是，有好幾個人都說在加班時“看到不該看的東西”。
“靈異事件？”二狗皺眉。
“可能是心理暗示，也可能是真的。”林默說，“明天見面後判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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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下午兩點，CBD星巴克。
二狗和林默坐在角落的位置，提前十分鍾到達。二狗穿着林默建議的深色襯衫——看起來專業些。林默則是一貫的休閒裝，但帶了個看起來很專業的平板電腦。
兩點整，一個西裝革履的中年男人走進來，四處張望。林默舉起手示意。
“鄭先生？”二狗起身。
“是我。”鄭先生坐下，點了杯美式，然後壓低聲音，“我長話短說。我是新銳科技的行政總監鄭濤，替我們CEO李總諮詢。她這半年狀態很不好，失眠、焦慮，公司業績也一直下滑。”
“去醫院看過嗎？”林默問。
“看了，查不出問題，說是壓力大。”鄭濤苦笑，“但我們都知道，事情沒那麼簡單。李總以前是工作狂，但精力充沛。現在她每天下午三點準時頭疼，在辦公室待超過兩小時就會心慌氣短。而且……”
他猶豫了一下：“而且她說，在辦公室裏總感覺有人在看她。不是員工，是……別的。”
二狗和林默對視一眼。
“具體從什麼時候開始的？”二狗問。
“從搬進新辦公室開始，正好一年。”鄭濤說，“我們租了宏偉大廈的整層，裝修花了三百萬，請的是知名設計公司。但搬進去後，怪事就沒斷過。”
“什麼樣的怪事？”
“先是幾個高管相繼生病，都是查不出原因的疲勞綜合征。然後公司最重要的智能家居項目，在最後驗收階段莫名其妙黃了，損失上千萬。最近三個月，已經有七個核心員工辭職，都是說‘氛圍不對’。”
鄭濤喝了口咖啡，手有點抖：“最詭異的是上個月，保安監控拍到，凌晨三點，李總辦公室的燈自己亮了，然後又滅了。但那天李總出差，辦公室鑰匙只有她和行政部有，行政部的鑰匙鎖在保險櫃裏。”
“可能是電路問題。”林默說。
“我們也這麼想，找了電工檢查，一切正常。”鄭濤壓低聲音，“電工說，那層樓的電路是他從業二十年見過最規範的，不可能出這種問題。”
二狗想了想：“鄭先生，要解決問題，我們需要實地勘察。而且最好是李總本人在場，我需要觀察她的狀態和辦公室的互動。”
鄭濤面露難色：“李總她……不太信這些。我這次來都是瞞着她的，只說找了個環境諮詢公司，可以做辦公室環境優化，提升員工效率。”
“那就用這個名義。”林默接話，“我們可以先做一次免費的初步評估，提供一份環境優化建議書。如果有效果，再談深入合作。”
鄭濤想了想，點頭：“這個可以。我安排你們明天上午去公司，就說是我們新合作的辦公環境管理公司。”
離開星巴克後，二狗問林默：“你覺得是風水問題？”
“信息不足。”林默說，“但有幾個可疑點：時間點吻合（搬辦公室後開始）、症狀有規律（李總每天下午三點頭疼）、有多人受影響。如果是風水問題，應該是整層樓都有影響。”
“整層樓……”二狗想起《地靈秘典》裏關於商業風水的記載，“商鋪辦公樓的風水，比住宅更復雜。涉及到財運、人事、發展等多個維度。”
“明天見分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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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上午十點，宏偉大廈。
這座三十層的寫字樓位於CBD核心區，外立面是深藍色玻璃幕牆，在陽光下反射着冷冽的光。二狗站在樓下抬頭看，眉頭緊皺。
“看到什麼了？”林默問。
“整棟樓的氣場……很怪。”二狗低聲說，“不是凶煞，但很‘銳’。像一把刀，鋒利但不穩。”
“建築設計的原因？”林默調出大廈資料，“宏偉大廈是五年前建的，設計師以‘前衛’著稱。你看那個主入口，是不是像一張張開的嘴？”
二狗仔細看，果然，大廈的入口設計成向上揚起的弧形，兩側的裝飾柱如同獠牙。這在風水上叫“虎口煞”，容易導致進出者氣場不穩。
進入大堂，冷氣開得很足。鄭濤已經在等候，帶着他們刷卡上樓。
新銳科技在22層。電梯上升時，二狗明顯感到不適——不是恐高，而是那種被擠壓的感覺，像電梯井裏有東西在往下壓。
“這電梯速度有點快。”林默看了眼樓層顯示，“每秒上升超過三米，不符合常規寫字樓設計。”
“開發商爲了節省空間，電梯井設計得特別窄。”鄭濤解釋，“很多人都說坐這電梯不舒服。”
22層到了。
門一開，二狗就倒吸一口涼氣。
整個樓層的布局，在他眼中呈現出一種詭異的景象：青黑色的氣流像藤蔓一樣從地面升起，纏繞在每一個工位上。而在樓層中央，有一團暗紅色的氣旋，緩緩轉動，不斷吸收着周圍的能量。
“張先生？”鄭濤看他臉色不對。
“沒事，有點悶。”二狗勉強笑了笑，“我們先看看整體布局。”
鄭濤帶他們參觀。新銳科技租下了整層2200平米，分成辦公區、會議室、高管辦公室和休息區。設計是現代簡約風格，大量使用玻璃、金屬和純白色調，看起來很“高級”。
但二狗越看心越沉。
問題太多了。
首先，辦公室的主通道直沖到底，這在風水上叫“一箭穿心”，氣留不住，財也留不住。其次，所有高管辦公室都在樓層西側，而西屬金，金克木（木代表生長、發展），形成壓制。最嚴重的是李總的辦公室——位於樓層最深處，背靠電梯井，正對消防通道，犯了“背空面沖”的大忌。
“李總辦公室能看看嗎？”二狗問。
“她在開會，我先帶你們在外面看看。”鄭濤領他們到一扇厚重的實木門前。
二狗站在門前，掌心的羅盤印記燙得厲害。他甚至不需要開門，就能感覺到門後那股強烈的、焦躁的能量場。
“這間辦公室，以前是幹什麼用的？”他問。
鄭濤一愣：“什麼意思？這就是普通的辦公室啊。”
“我的意思是，在你們搬進來之前，這層樓的上一個租戶，這個位置是什麼房間？”
“我查一下。”鄭濤拿出手機，片刻後說，“物業說，上一個租戶是做金融的，這個位置是……財務總監辦公室。”
二狗和林默對視一眼。
“那個財務總監，後來怎麼樣了？”林默問。
鄭濤的表情變了：“你們怎麼知道……他因爲挪用公款被抓了，判了十年。”
二狗心裏一沉。辦公室會吸收使用者的能量場，尤其是長期使用者。如果前任財務總監在這裏坐了五年，每天焦慮、算計、最後走向犯罪，這個空間會留下強烈的負面印記。
而現在的李總，正好坐在這個“坑”裏。
“鄭先生，我需要見李總一面。”二狗說，“有些問題，必須當面了解。”
鄭濤猶豫了一下，看了看表：“她會議應該快結束了，我去看看。”
他剛離開，林默就低聲問：“有多嚴重？”
“很嚴重。”二狗環顧四周，“這不是簡單的布局問題，是整層樓的氣場都被污染了。如果李總繼續在這裏辦公，輕則公司倒閉，重則她本人會出大事。”
“能化解嗎？”
“要看污染到什麼程度。”二狗走到窗邊，看向外面。突然，他愣住了。
從22層看出去，正對面是另一棟寫字樓。但那棟樓的樓頂，立着一個巨大的金屬雕塑——三根尖刺組成的抽象作品，在陽光下閃着寒光。
而這三根尖刺，正好對着新銳科技這一層。
“林默，看那邊。”二狗指向窗外。
林默看了一眼，立刻用平板拍照，放大：“那是‘銳鋒大廈’，比宏偉大廈晚建一年。樓頂雕塑是請國外藝術家設計的，叫什麼‘三叉戟’。”
“三叉戟……”二狗想起《地靈秘典》裏的記載，“尖角煞的極致形態。三尖相對，形成‘三煞位’，主破財、傷病、官非。如果正對辦公室，是大凶。”
這時，鄭濤回來了：“李總可以見你們，但只有十分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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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總的辦公室比二狗想象的更糟。
一進門，就感到一種窒息的壓迫感。房間很大，裝修豪華，但所有家具都是棱角分明的直線條，顏色以黑、白、灰爲主，冷冰冰的。最糟糕的是，李總的辦公桌背對着一整面玻璃牆，牆外就是那棟“銳鋒大廈”的三叉戟雕塑。
李總本人四十出頭，保養得很好，但眼下的烏青和緊繃的嘴角暴露了她的狀態。她坐在寬大的辦公桌後，沒有起身，只是抬了抬眼。
“鄭濤說你們是做環境優化的？”她的聲音很冷，“我時間不多，直接說重點。”
二狗沒有立即回答，而是先觀察房間。在他的視野裏，李總周身纏繞着灰黑色的氣流，尤其是頭部和心髒位置，顏色深得發黑。而她對面的那把訪客椅——如果坐上去，正好被窗外三叉戟的尖角直刺胸口。
“李總，我能問幾個問題嗎？”二狗說。
“問。”
“您是不是每天下午三點左右開始頭疼？位置在太陽穴和後腦？”
李總的手指微微一動：“繼續。”
“晚上失眠，即使睡着了也多夢，經常夢見被追趕或墜落？”
“……嗯。”
“在辦公室裏，您總覺得背後有人，但回頭又什麼都沒有？”
李總終於抬起頭，直視二狗：“鄭濤告訴你的？”
“不是。”二狗搖頭，“是環境告訴我的。李總，您的辦公室問題很嚴重，嚴重到已經影響您的健康和公司的命運。”
“風水那一套？”李總冷笑，“我不信。”
“不是風水，是環境能量學。”林默適時接話，“簡單說，空間布局會影響人的心理和生理狀態。比如您的座位背對窗戶，從心理學上說，這會讓人潛意識缺乏安全感，因爲無法掌控背後的情況。長期處於這種狀態，會導致焦慮、失眠。”
他走到窗邊：“再看窗外那個雕塑，三根尖刺正對您的座位。從視覺心理學角度，尖銳物體直對人會產生壓迫感，引發應激反應。您每天坐在這裏八小時，大腦持續受到這種視覺刺激，自然會頭疼、疲勞。”
李總的表情鬆動了一些：“科學解釋？”
“現代建築學的一部分。”林默調出平板上的資料，“這是哈佛大學環境心理學的研究，證明辦公環境對員工效率的影響。這是MIT關於建築形態與心理健康的關系論文……”
他展示了幾篇真實的學術文章摘要。李總仔細看着，半晌後說：“所以你們認爲，是辦公室設計導致了我這些問題？”
“是原因之一。”二狗說，“但不是全部。李總，我建議您暫時換個位置辦公，至少不要背對窗戶。然後我們會對整層樓做一次全面評估，提出調整方案。”
“需要多久？”
“初步方案三天內給您。”林默說，“如果同意實施，一到兩周能看到初步效果。”
李總沉默了片刻。這時，她的手機響了，她看了一眼，臉色突然變得很難看。
“又一個項目被截胡了。”她掛掉電話，揉了揉太陽穴，“好，我給你們三天時間。鄭濤，配合他們。”
她站起來，突然晃了一下。二狗眼疾手快扶住她，在接觸的瞬間，一股冰冷的、絕望的情緒順着指尖傳來——那不是李總本人的情緒，而是這個空間積存的能量。
“李總，您今天最好早點下班。”二狗鬆開手，“去公園走走，接觸自然。這個房間的能量場對您影響太大了。”
李總看着他，第一次露出疲憊的神色：“如果真的有用……我會重謝。”
離開辦公室後，鄭濤送他們到電梯口，小聲說：“李總剛才接的電話，是我們今年最重要的項目，跟了半年，今天突然被競爭對手搶走了。”
“不是突然。”二狗說，“是這個空間在持續消耗你們的氣運。不調整的話，下一個倒下的可能就是李總本人。”
電梯來了。走進電梯時，林默突然說：“那個三叉戟雕塑，不是巧合。”
“什麼意思？”
“我查了銳鋒大廈的開發公司。”林默調出資料，“他們的CEO，是李總前夫。兩人三年前離婚，因爲財產分割鬧得很不愉快。銳鋒大廈比宏偉大廈晚建一年，雕塑是特意請藝術家設計的——專門對準這一層。”
二狗愣住了：“你是說……”
“商戰的一種形式。”林默收起平板，“用風水殺人。如果李總真的病倒或公司倒閉，前夫就能以極低價收購新銳科技，完成復仇。”
電梯下行，失重感襲來。
二狗看着電梯鏡面裏自己嚴肅的臉，突然意識到，都市裏的風水鬥爭，可能比他想象的更復雜、更殘酷。
而他和林默，已經不知不覺卷入其中。
手機震動，是蘇婉發來的消息：
蘇婉：張先生，我這一周睡得特別好！同事都說我氣色好了很多。我推薦了幾個朋友，他們可能會聯系你們哦！
下面是三個名片推薦。
二狗看着消息，心裏稍微輕鬆了一些。至少，他們真的能幫到一些人。
但新銳科技這個案子，顯然不會那麼簡單。
電梯到達一樓。門開時，林默說：
“回去做方案。這可能是我們第一個大單，也可能是第一個大麻煩。”
走出宏偉大廈，陽光刺眼。
二狗回頭看了一眼那棟藍色玻璃幕牆的建築，掌心的羅盤印記還在微微發熱。
都市風水師的路，果然不好走。
但既然選擇了，就只能走下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