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銳科技的評估報告,林默熬了兩個通宵。
當二狗看到那份二十三頁的PDF時,震驚得說不出話。從大樓的歷史沿革到建築設計分析,從員工訪談記錄到能量場模擬圖,甚至還附上了三篇相關學術論文的參考文獻。
“你這是寫碩士論文呢?”二狗翻看着那些復雜的圖表。
“專業才能贏得信任。”林默眼下的烏青比李總還重,但眼神發亮,“更重要的是,這份報告裏埋了鉤子。”
“什麼鉤子?”
林默翻到最後一頁:“你看解決方案部分。第一階段:調整李總辦公室布局,預計三天見效;第二階段:優化整層樓氣流,預計兩周見效;第三階段……”
二狗看到那個數字,倒吸一口涼氣:“一百二十萬?”
“這還是基礎報價。”林默平靜地說,“如果要做深度淨化,需要特殊材料和長期維護,年費五十萬起步。”
“他們會答應嗎?”
“李總現在被那個三叉戟煞逼到絕境了。”林默調出最新的財經新聞,“新銳科技昨天又跌了五個點,股東開始施壓。她要麼花這筆錢,要麼看着公司破產——何況這錢對公司來說不算多。”
二狗沉默。一百二十萬,是他當中介時想都不敢想的數字。但《地靈秘典》裏確實記載了化解“三煞位”的復雜方法,需要特定的法器、特殊的時辰,還有施術者消耗大量靈力。
“如果接這個單子,我需要準備很多東西。”二狗說,“有些材料可能已經失傳了。”
“先做第一階段。”林默說,“讓李總看到效果,她自然會同意後續。下午三點去公司,李總會在辦公室等我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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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午兩點五十,宏偉大廈22層。
李總今天沒坐在那張氣派的老板椅上,而是站在窗邊,背對着房間。聽到敲門聲,她轉過身,臉色比昨天更差。
“方案帶來了?”
林默遞上平板,直接展示精華部分。二狗則開始在房間裏走動,從包裏拿出準備好的物品:一塊巴掌大的黑曜石、一盆小型的金錢樹、一面仿古銅鏡,還有一卷紅線。
“李總,在調整之前,我想請您做個小實驗。”二狗說,“請您坐到沙發上,背對窗戶,十分鍾。”
李總皺眉,但還是照做了。沙發位於辦公室的東南角,背靠實牆,面朝室內。
二狗快速行動起來。他先把黑曜石放在窗台上,正對三叉戟的方向——黑曜石在風水中有吸收負能量的作用。金錢樹擺在辦公桌左前方,這是“青龍位”,宜動不宜靜。銅鏡掛在門內側,但不正對任何座位,只是調整反射角度。
最重要的調整是那張辦公桌。二狗和林默合力將桌子旋轉了四十五度,讓李總可以斜對門而坐,背靠實牆,側對窗戶。這樣既避免了背空,又避開了三叉戟的直沖。
做完這些,剛好十分鍾。
“李總,感覺怎麼樣?”二狗問。
李總睜開眼睛,有些驚訝:“頭……好像沒那麼疼了。”
“這是即時效果。”二狗解釋,“黑曜石吸收煞氣,銅鏡調整反射角度,金錢樹增強生氣。但這些都是臨時措施,要徹底化解,需要更大的布局。”
李總站起來,走到窗前。窗外,那個三叉戟雕塑依然在陽光下閃着冷光,但她現在站在黑曜石後面,那種針刺般的感覺確實減輕了。
“你們說的第三階段,具體要怎麼做?”她問。
二狗看了看林默,林默點頭示意他說。
“三叉戟煞是人爲布置的尖角煞升級版,針對性強,破壞力大。”二狗盡量用李總能理解的語言,“要化解,需要從三個層面入手:第一,在我們這層樓布置防護結界,阻隔煞氣;第二,調整整棟大樓的氣場流向,讓煞氣無法聚焦;第三……”
他頓了頓:“第三,找到煞氣的源頭,也就是那個雕塑的‘眼’,進行反制。”
“反制?”李總敏銳地捕捉到這個詞,“什麼意思?”
“就是讓煞氣反噬布置者。”林默接話,“當然,是合法合規的方式。比如在特定位置布置反射裝置,讓負面能量無法聚集,自然消散。”
李總盯着窗外看了很久。二狗能看到她周身的氣場在劇烈波動——憤怒、不甘、猶豫、最後是決絕。
“做。”她說,“三個階段都做。但我有個條件。”
“您說。”
“我要知道是誰幹的。”李總轉過身,眼神冰冷,“我知道是我前夫,但我需要證據。風水上的證據。”
二狗和林默對視一眼。這個要求,超出了他們原本的業務範圍。
“風水布局的‘證據’很難被法庭采信。”林默謹慎地說。
“我不要法庭證據。”李總走到辦公桌前,從抽屜裏拿出一張照片,“我要的是這個。”
照片上是一個五十多歲的男人,穿着唐裝,坐在茶海前泡茶。他面容清瘦,手指修長,最引人注目的是那雙眼睛——即使透過照片,也能感覺到一種穿透力。
“周玄通,我前夫的風水顧問。”李總說,“三年前我們離婚時,他就警告過我,說我會後悔。一年前,銳鋒大廈頂樓突然多了那個雕塑,我的公司就開始走下坡路。”
她把照片推過來:“我要你們查查這個人,還有他背後的勢力。錢不是問題。”
二狗拿起照片。就在指尖接觸照片的瞬間,一股寒意順着手指竄上來。照片上的男人仿佛活了過來,那雙眼睛直直地盯着他,嘴唇微動,吐出四個字:
“多管閒事。”
二狗手一抖,照片掉在桌上。
“怎麼了?”林默問。
“這個人……”二狗盯着照片,“不簡單。”
不是普通的風水師。那種氣場,那種透過照片都能傳遞的壓迫感,說明對方至少是掌握了“靈覺”的高手,甚至可能也身負某種傳承。
李總看着二狗的反應,嘴角浮起一絲冷笑:“怕了?”
“不是怕。”二狗撿起照片,“是確認了這件事的嚴重性。李總,您的前夫和這位周先生,他們想要的恐怕不止是您的公司。”
“那還想要什麼?”
二狗沒有立即回答。他走到窗邊,俯瞰CBD全景。從這個高度看下去,整片商業區的布局呈現出一種詭異的規律——以宏偉大廈和銳鋒大廈爲兩點,連成一條斜線,而這條線正好穿過……
“地圖。”他對林默說。
林默迅速調出城市衛星圖。二狗用手指在屏幕上畫了一條線,從宏偉大廈到銳鋒大廈,然後繼續延伸。
線的另一端,是城市老城區的一片待拆遷區域。
“這裏是什麼地方?”二狗問。
李總湊過來看:“舊紡織廠區,荒廢十幾年了,據說下半年要拍賣開發。”
“開發成什麼?”
“商業綜合體,傳聞是未來五年的重點工程。”李總突然明白了什麼,“你的意思是……”
“三叉戟煞不只是針對您。”二狗指着那條線,“它在改變這一片區域的氣場流向。如果我的判斷沒錯,您這裏只是‘煞氣通道’上的一個點。真正的目標,是那片待開發的土地。”
林默的手指在平板上飛快操作:“查到了。那片地皮目前的持有方是……鑫隆地產,李總前夫控股的公司。”
辦公室裏一片寂靜。
“好一個一石二鳥。”李總的聲音冷得像冰,“用風水局搞垮我的公司,低價收購;同時改變地塊氣場,讓競爭對手在開發時處處受阻,最後只能放棄。而他,坐收漁利。”
二狗補充道:“還不止。如果這片區域的氣場被長期污染,整個城市東區的商業生態都會受影響。到時候,他可能就是唯一的贏家。”
“能做反制嗎?”李總問。
“能。”二狗這次回答得很肯定,“但需要時間、資源,還有……一定的風險。”
“什麼風險?”
“風水鬥法,從來都是凶險的。”二狗直視李總,“如果我們布下的反制局被對方識破並破解,煞氣會加倍反噬。到時候,不僅您的公司,我和林默也可能受影響。”
李總沉默了片刻。她走回窗前,背對着他們。窗外,城市的天空開始積聚烏雲,一場暴雨即將來臨。
“我做生意二十年,從擺地攤到上市公司,從來沒怕過誰。”她的聲音不大,但每個字都擲地有聲,“前夫以爲找個人搞這些歪門邪道就能打敗我?笑話。”
她轉過身,眼神銳利:“張先生,林先生,這個單子我接了。不只是辦公室調整,我要你們幫我打贏這場風水戰。預算提高到三百萬,需要什麼資源盡管開口。”
她從抽屜裏拿出一張支票,籤好數字,推過來。
五十萬,定金。
二狗看着那張支票,沒有立即去接。他知道,接下這張支票,就意味着正式踏入了一個看不見的戰場。
而對手,可能是他至今遇到的最強的風水師。
“我需要三天時間準備。”二狗最終說,“三天後,開始布陣。”
“需要什麼?”
“第一,這片區域的歷史資料,越詳細越好。”二狗指着地圖,“第二,我要去實地勘察,包括宏偉大廈、銳鋒大廈,還有那個舊廠區。第三……”
他看向林默:“我們需要幫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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離開宏偉大廈時,暴雨傾盆而下。
坐在出租車裏,二狗看着窗外模糊的城市輪廓,突然問林默:“你覺得我們能贏嗎?”
“從數據上分析,成功率不足百分之四十。”林默說,“對方準備了至少一年,布局已經完成。我們是倉促應戰,而且對方顯然是個高手。”
“那爲什麼還接?”
“因爲必須接。”林默推了推眼鏡,“第一,這是工作室第一個大單,成敗決定未來;第二,如果對方的陰謀得逞,整個東區的商業生態都會被破壞,會有無數像李總這樣的企業家受害;第三……”
他看着二狗:“你想接。你的眼睛在說到風水鬥法時,在發光。”
二狗一愣,摸了摸自己的臉。
是嗎?
也許吧。當看到那張照片,感受到周玄通的挑戰時,他內心深處確實涌起一種沖動——一種想要證明自己、想要用先祖傳承守護這座城市的沖動。
“而且,”林默補充,“我們不是完全沒有優勢。”
“什麼優勢?”
“對方在明,我們在暗。”林默調出周玄通的公開資料,“他是知名風水師,有自己的公司和團隊,行事必須顧忌社會影響。而我們,是剛成立的‘環境諮詢公司’,做什麼都不會太引人注目。”
“還有呢?”
“你有他沒有的東西。”林默看着二狗的眼睛,“通幽眼,和正統傳承。照片上那個人,修的可能是‘術’;而你,修的是‘道’。術可傷人一時,道能護人一世。”
二狗驚訝地看着林默。這個一向只談科學和數據的程序員,居然說出了這麼有哲理的話。
“你什麼時候開始研究這些了?”
“這幾天惡補的。”林默難得地笑了笑,“既然決定做這行,就要了解行業本質。風水本質上是一種環境調控技術,但背後有更深層的哲學體系。我覺得……挺有意思。”
車子在雨中前行。二狗的手機響了,是蘇婉介紹的新客戶。但他暫時沒接,因爲林默的平板突然彈出一條緊急新聞:
“突發:CBD宏偉大廈發生電梯故障,五人被困,消防正在救援……”
新聞配圖,正是他們剛剛離開的那棟樓。
二狗心裏一緊。林默已經調出實時監控——不是黑進系統,而是從公開的消防頻道獲取的。
“22層?”二狗問。
“不,是18層。”林默說,“但時間點太巧合了。我們剛和李總談完風水反制,大樓就出事。”
“你覺得是警告?”
“或者是測試。”林默放大圖片,“你看故障電梯的位置——正對着銳鋒大廈的方向。”
二狗盯着屏幕,突然明白了什麼:“他在測試煞氣的精準度。如果三叉戟煞能影響特定樓層的電梯運行,說明他對氣場的操控已經達到很精細的程度。”
“那我們更得抓緊了。”林默說,“三天,必須準備好一切。”
車子在出租屋樓下停下。雨小了些,但天色更暗了。
二狗下車時,林默突然叫住他:“還有一件事。”
“嗯?”
“蘇婉介紹的新客戶裏,有一個叫楚瑤的。”林默說,“她的資料……有點特殊。”
“怎麼特殊?”
“她是周玄通的女兒。”
二狗愣在原地。雨絲飄在臉上,冰涼。
“親生女兒?”
“法律上的養女。”林默調出資料,“楚瑤,二十五歲,留學回國,目前在一家設計公司工作。她和周玄通關系不好,幾乎不來往。但血緣上,她確實是周玄通已故妹妹的女兒。”
二狗感覺事情越來越復雜了。
“她要諮詢什麼?”
“住宅風水,說她新買的公寓總是做噩夢。”林默頓了頓,“約了明天上午。接嗎?”
二狗看着手機屏幕上的預約信息,猶豫了。
如果接,就可能提前接觸敵方陣營的人,但也能獲取信息。
如果不接,就錯過了一個機會。
“接。”二狗最終說,“但你要陪我一起去。還有,暫時不要告訴李總。”
“明白。”
回到出租屋,二狗沒有立即休息。他翻開《地靈秘典》,找到關於“風水鬥法”的篇章。那些古老的文字在燈光下泛着微光,記載着先祖們如何在亂世中守護一方安寧。
其中有一段話,讓他久久凝視:
“地師之道,不在爭勝,而在守衡。見凶煞當化之,見陰謀當破之,見蒼生受苦當救之。然鬥法凶險,常損及自身,故需謹記:以正合,以奇勝,以德服。”
以正合,以奇勝,以德服。
二狗反復咀嚼這九個字。先祖在數百年前寫下的教誨,至今仍有深意。
窗外,雨完全停了。月亮從雲層後露出半邊臉,銀輝灑進房間。
二狗攤開手掌,掌心的羅盤印記在月光下微微發光。他能感覺到,印記的顏色比之前更深了,輪廓也更清晰——這是能力在成長的標志。
手機震動,是林默發來的文件包:舊紡織廠區的全部歷史資料,從民國時期的建築圖紙到近年來的土壤檢測報告。
二狗點開,開始研究。
這一夜,房間的燈亮到很晚。
城市在黑暗中沉睡,但有些人已經醒來,開始爲即將到來的戰鬥做準備。
而這場戰鬥的勝負,將影響無數人的命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