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玄通的反擊，是從一份晚報開始的。
二狗是在菜市場買菜時看到的。賣菜的王大媽把報紙墊在菜攤上，二狗一眼就瞥見了那個標題：《“風水大師”還是“江湖騙子”？起底“城市風水實驗室”背後的中介往事》。
文章寫得刁鑽，把二狗以前在中介公司的“糗事”添油加醋——帶客戶看房踩狗屎、被房東罵哭、三個月開不了單被辭退。還“采訪”了王大海，王老板在鏡頭前痛心疾首：“小張這孩子，以前就不踏實，沒想到現在搞起封建迷信了……”
配圖是二狗當年穿着廉價西裝、頭發亂糟糟的中介工牌照，和他現在工作室網站上那張稍顯正經的形象照對比。諷刺意味十足。
“二狗啊，這說的是你不？”王大媽好奇地問。
“……是我。”二狗苦笑，多買了兩斤土豆，“大媽，這報紙能給我不？”
“拿去拿去，墊桌腳還嫌油墨髒呢。”王大媽揮揮手，又壓低聲音，“不過二狗，大媽信你。上次你給我家小孫子弄的那個安神香，孩子現在睡得可好了。”
“謝謝大媽。”二狗心裏暖了點。
但暖意沒持續多久。剛出菜市場，他就接到楚瑤的電話：“二狗，你快回來，出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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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租屋裏氣氛凝重。
林默的電腦屏幕上，是幾十條負面評論和轉載；陳九氣得在屋裏轉圈：“這王大海，當年欺負你還不夠，現在落井下石！”沈清辭眉頭緊鎖：“我單位領導今天找我談話了，問我是不是參與‘不科學’的活動，影響單位形象。”
楚瑤把熱茶遞給二狗：“最麻煩的是，劉爺爺那邊也受影響。拆遷辦的人今天又去了，說‘你們請的風水師自己都是騙子，還談什麼保護古井’。”
二狗喝了口茶，燙得舌頭一麻，但腦子清醒了些：“周玄通這招狠。他不直接鬥法，用輿論壓我們。我們要是急了，跟他鬥，就坐實了‘江湖騙子’的名聲；要是不管，名聲臭了，以後誰還信我們？”
“那怎麼辦？”陳九問。
一直沒說話的林默忽然開口：“他潑我們髒水，我們就不能給自己洗白？”
“怎麼洗？”
“他不是說我們搞封建迷信嗎？”林默推了推眼鏡，“我們就搞一次‘科學到不能再科學’的公開活動。清辭，你們規劃局最近是不是有個‘老城記憶保護’的社區宣講活動？”
沈清辭眼睛一亮：“對！下周在中山公園，但主講人還沒定……”
“我們去。”二狗明白了，“不講課，做現場演示——用科學儀器測地氣，用數據說話，用老百姓看得懂的方式講風水原理。”
“還得有實戰案例。”楚瑤補充，“劉爺爺家古井的事，可以做成一個完整案例，展示我們是怎麼用現代方法解決傳統問題的。”
陳九一拍大腿：“這個我在行！我家那些古法，其實都能用科學解釋。比如定脈針，原理就是通過金屬導體調節局部電磁場……”
計劃迅速成型。五人分工：林默負責準備儀器和演示方案；沈清辭去爭取宣講名額；楚瑤和陳九整理案例材料；二狗則負責……練習公開講話。
“我、我緊張。”二狗對着鏡子，舌頭打結，“以前最多跟客戶一對一講，當着那麼多人……”
“你就當下面都是土豆。”陳九出餿主意，“你不是剛買了兩斤嗎？擺前面。”
“……”
雖然不靠譜，但團隊的氛圍讓二狗放鬆了不少。大家一邊準備，一邊互相打氣。沈清辭甚至從單位借來了一套便攜式投影儀，林默連夜改裝，加上了能量可視化功能。
“這樣，普通人也能‘看見’地氣了。”林默演示着，屏幕上，劉爺爺家古井周圍的能量場以彩色波紋的形式呈現，穩定而柔和。
然而，就在宣講前一天，新的麻煩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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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次是菜市場。
王大媽急慌慌地打電話給二狗：“二狗啊，你快來！市場管理辦的人來了，說要整頓‘封建迷信攤位’！”
二狗他們趕到時，菜市場入口處已經圍了一圈人。王大媽的攤位前，站着兩個穿制服的市場管理人員，還有一個穿唐裝的瘦高個——周玄通的徒弟之一，姓趙。
“王淑芬，有人舉報你在這裏售賣‘未經批準的宗教用品’。”管理人員指着攤位上那些二狗之前給的安神香、平安符，“這些都得沒收。”
王大媽急得眼淚打轉：“這、這就是普通的草藥香，孩子們睡眠不好，點一點有幫助，怎麼就是封建迷信了？”
“有沒有用，你說了不算。”趙徒弟慢悠悠地說，“我們請了專業風水師鑑定過，這些東西毫無科學依據，純屬誤導群衆。”
周圍攤主議論紛紛。賣豬肉的老李忍不住幫腔：“王姐這香我家也用過，孩子確實睡得好點了，怎麼就沒用了？”
“就是，二狗那孩子實誠，不會騙人。”賣豆腐的孫奶奶也說。
趙徒弟冷笑：“張二狗自己都是騙子，他的東西能好到哪去？”
二狗撥開人群走進去：“趙先生，說話要有證據。你說我的東西沒用，怎麼證明？”
趙徒弟沒想到二狗會突然出現，愣了一下，隨即拿出一個檢測報告：“這是第三方機構檢測，你的‘安神香’成分就是普通艾草加香料，沒有任何安神助眠的有效成分。”
報告看起來挺正規，但二狗一眼就看出了問題——檢測項目只列了化學成分，沒測能量場。他的香之所以有效，是因爲制作時用靈力激活了草藥的天然能量，這不是化學分析能測出來的。
“檢測費不便宜吧？”二狗忽然問，“周大師對徒弟真大方。”
趙徒弟臉色一變：“你什麼意思？”
“我的意思是，既然要較真，那就現場比一比。”二狗環視周圍，“各位叔叔阿姨、爺爺奶奶，今天咱們就在這菜市場，做個最簡單的實驗。”
他從包裏拿出兩支香——一支是普通的艾草香，一支是他特制的安神香。
“趙先生，您既然懂科學，那咱們就用科學方法。林默！”
林默走上前，手裏拿着一個改裝過的空氣檢測儀：“這個儀器可以檢測空氣中的負氧離子濃度和能量場波動。人在放鬆、安神狀態下，周圍的能量場會呈現特定的和諧波形。”
二狗點燃兩支香，分別放在攤位兩頭。檢測儀的屏幕對着圍觀群衆，所有人都能看見波形變化。
普通艾草香的波形平緩，略有起伏；而安神香的波形，呈現出一種規律、和諧的波紋，同時儀器顯示負氧離子濃度有明顯提升。
“能量場和諧度提升百分之三十，負氧離子濃度增加百分之五十。”林默報出數據，“從環境科學角度，這樣的環境確實有助於放鬆和安神。”
圍觀群衆雖然看不懂波形，但聽懂了“有助於放鬆”。
趙徒弟臉色難看：“你這是僞科學……”
“那您用真科學反駁。”二狗盯着他，“或者，咱們再做個更直接的實驗？”
他看向圍觀人群：“有沒有哪位叔叔阿姨最近睡不好、精神差的？自願來試試，現場體驗。我保證，就是聞聞香，絕對安全。”
沉默了幾秒，賣菜的老孫頭舉手：“我……我最近老是半夜醒，試試就試試。”
老孫頭坐在攤位前，二狗點燃安神香，放在他身邊。林默用另一台設備監測他的心率變異性——這是衡量自主神經平衡的指標。
三分鍾後，設備顯示老孫頭的交感神經活躍度下降，副交感神經活躍度上升——這是身體進入放鬆狀態的標志。
“神了……”老孫頭自己也感覺出來了，“就這香味，聞着心裏沒那麼慌了。”
圍觀人群炸開了鍋。
“真有用啊！”
“二狗這孩子實誠，不會騙人。”
“市場辦的同志，你們可不能冤枉好人。”
市場管理人員面面相覷，趙徒弟臉色鐵青，狠狠瞪了二狗一眼，轉身走了。
危機暫時解除。王大媽拉着二狗的手，眼圈紅紅的：“二狗，謝謝你……”
“大媽，該我謝您。”二狗誠懇地說，“您信我，比什麼都重要。”
那天收攤後，二狗沒急着走。他和林默、陳九、楚瑤、沈清辭一起，幫着市場裏幾個年紀大的攤主收拾攤位、搬東西。老孫頭非要塞給他們一袋子自己種的青菜，王大媽給了兩捆蔥，賣魚的張叔給了條活蹦亂跳的鯽魚。
“今晚加餐！”陳九拎着魚，樂呵呵的。
回去的路上，夕陽把五個人的影子拉得很長。二狗忽然覺得，所謂的“守護”，不一定是驚天動地的大事。有時候，就是守住一個菜市場攤位的安寧，守住街坊鄰居的一份信任。
“宣講會明天照常。”沈清辭說，“我今天把菜市場的事寫進了案例裏——‘從科學角度解析傳統安神香的生物反饋機制’，領導看了，沒話說了。”
“幹得漂亮！”陳九拍她肩膀。
沈清辭不太習慣這種肢體接觸，但沒躲開，反而笑了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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宣講會當天，中山公園的小廣場來了不少人。有沈清辭單位組織的社區居民，有好奇的年輕人，有被菜市場事件吸引來的街坊，還有……幾個坐在後排、面無表情的人——周玄通派來“觀摩”的。
二狗上台時，腿還是有點抖。但當他看到台下王大媽、老孫頭他們鼓勵的眼神，看到隊友們在側面準備支持，心就定了。
“各位街坊鄰居，大家好。我叫張二狗，以前是個房產中介，現在是‘城市風水實驗室’的負責人。”開場白樸實得有點土，但台下響起了善意的笑聲。
他沒用任何專業術語，從菜市場的安神香講起，用投影儀展示能量波形，講“氣”就是環境能量場，講風水就是古人總結的環境優化經驗。林默配合演示儀器，陳九穿插講解古法中的科學原理，楚瑤負責展示實際案例，沈清辭則從城市規劃角度談保護與發展的平衡。
“風水不是迷信，是古人用他們的語言總結的環境科學。”二狗最後說，“而我們想做的，就是把這些古老的智慧，用現代人能聽懂的方式重新講出來，用它解決現代人的問題——比如爲什麼你家孩子老是睡不好，爲什麼辦公室總覺得壓抑，爲什麼有些老房子拆的時候要特別小心。”
他講了劉爺爺家古井的故事，展示了能量場可視化圖像，解釋了爲什麼那口井不能亂動。
“我們不是反對發展，是希望發展得更科學、更長久。”二狗誠懇地說，“就像人身體裏的經絡，你不能因爲看不見，就說它不存在，就隨便亂動。城市也一樣，它有它的‘經絡’，我們要發展，但不能斷了它的根。”
台下安靜了幾秒，然後爆發出熱烈的掌聲。王大媽帶頭喊：“二狗說得好！”
後排那幾個面無表情的人，不知什麼時候已經悄悄離開了。
宣講會大獲成功。沈清辭的領導會後特意找她談話，態度一百八十度轉彎：“小沈啊，你們這個研究方向很有價值，以後可以多和局裏合作……”
媒體也來了——不是來挑刺的，是真的感興趣。一篇《當“風水”遇上科學：一群年輕人如何守護城市記憶》的報道，在本地論壇火了。
守脈人團隊，第一次在公衆面前，立住了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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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晚的慶祝，還是在那個燒烤攤。五個人加上劉爺爺、王大媽、老孫頭，擠擠挨挨坐了一大桌。
“二狗今天講得真不賴！”老孫頭喝了兩杯啤酒，臉通紅，“比我兒子單位那些領導講話中聽多了！”
“孫叔您過獎了。”二狗不好意思。
王大媽從包裏掏出個小布包，塞給二狗：“這是街坊們湊的，不多，你們拿着。以後有啥需要幫忙的，盡管說！”
布包裏是零零散散的錢，有十塊、二十塊、五十塊，甚至還有硬幣。二狗鼻子一酸：“大媽，這我們不能要……”
“必須收着！”王大媽板起臉，“這是大家的心意。你們幫我們，我們也得幫你們。”
楚瑤接過布包，鄭重地收好：“那我們用這些錢，做個‘菜市場環境優化基金’，給每個攤位做一次免費的環境評估和微調，怎麼樣？”
“這個好！”陳九贊同，“先從我家那邊開始。”
沈清辭小聲對二狗說：“今天之後，周玄通應該不敢再用輿論攻擊我們了。但他肯定不會罷休。”
“我知道。”二狗點頭，“但至少，我們現在有了一點點……根據地。”
他看向周圍：林默在幫王大媽調蘸料，陳九和老孫頭劃拳，楚瑤和沈清辭在討論基金的事宜，燒烤攤的煙火氣嫋嫋升起，映着每個人臉上的笑容。
這一刻，二狗真切地感受到，他們守護的，不只是地脈或古井。
他們守護的，是這些平凡人的笑容，是街坊間的信任，是這座城市最樸素、最溫暖的煙火氣。
而他們自己，也在這守護中，從一個被人看不起的中介、一個孤獨的技術宅、一個迷茫的傳統傳人、一個被養父控制的女兒、一個不被理解的小科員，變成了一個真正意義上的團隊。
一個能讓普通人信賴的，守脈人。
燒烤攤老板端上最後一盤烤串，笑着說：“你們這幾個年輕人，真有意思。以後常來啊，給你們打折。”
“一定常來！”五人異口同聲。
夜色漸深，但燈火溫暖。
守脈人的傳奇，就從這煙火氣中，悄然開始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