帳子裏,夜明珠泛着溫潤的光,照得蕭酥酥鬢角溼漉漉的,眼眸裏水光瀲灩。
幾縷發絲黏在她緋紅的臉頰邊,隨着急促的呼吸輕輕顫動。
墨不白捏着那串珠鏈,珠子在他指間流轉生輝。
他眯着眼端詳,像是在欣賞什麼絕世珍寶,嘴角掛着一絲若有若無的笑。
帳內的光華在一點一點黯淡下去。
蕭酥酥無意識地攥緊了身下的錦褥,雙眸緊閉,檀口微張。
她偏過頭去,瞥見屏風上繡着的並蒂蓮在漸暗的光線中若隱若現,花瓣的輪廓漸漸模糊。
“主人……酥酥好難受呀……”
她扭動着嬌軀,發出帶着幾分委屈,又似有幾分撒嬌的嘆息,聲音黏膩得能滴出水來。
蕭酥酥情不自禁地緊繃了身子。
此刻帳內已近乎一片漆黑,唯有窗外漏進的幾縷月光,勾勒出家具朦朧的輪廓。
她伸手想抓住什麼,卻只觸到垂落的紗帳,那柔軟的布料從指間滑落。
墨不白雙眼微紅,臉上邪魅而認真。
世間女子,鮮有能抗拒夜明珠魅力的,更何況是這般價值連城的寶物,能近距離接觸感知。
……
蕭酥酥思緒飄搖,宛若置身波濤,在他溫柔的低語裏,連番地追問下,終是化作斷斷續續的抽噎與哀求。
帳內漸漸恢復光亮,照亮了散落在地上的羅襪、歪斜的繡鞋,還有桌案上半掩的畫稿。
蕭酥酥慵懶地倚在枕上,望着帳頂繡着的百鳥朝鳳圖出神,臉上的紅暈尚未完全褪去。
“大少,離別山莊韓元濟求見。”
庭院裏忽然響起的通報聲,瞬間驅散了蕭酥酥眼中的迷離。
墨不白眉梢一挑。
這時候才來?
算算時辰,這老韓比預想的還能憋,還以爲他更沉不住氣呢。
他低頭看了眼懷裏的蕭酥酥,她雖仍是一副軟綿綿的模樣,眼神卻已恢復警覺,滴溜溜轉着,不知在心底盤算些什麼。
“是韓叔叔……”她輕聲嘟囔,語氣有點復雜。
年少時她便跟在墨不白身邊,離別山莊承載了她的童年與少女時光,但這份舊情,從未減損她對公子那份死心塌地的依賴。
每年她都會秘密回山莊一趟,可每次總提前跑回來,仿佛一只戀窩的鳥兒,只認墨不白這一處枝頭。
“是他。”
墨不白應道,拍了拍她的肩,隨即披衣起身。
蕭酥酥也強撐着酥軟的身子,迅速整理好儀容,安靜坐到床沿。
墨不白拉開房門,只見韓元濟那張馬臉上寫滿激動,目光越過他,直直落在屋內的蕭酥酥身上。
“是、是大小姐吧!”
韓元濟大步跨入,臉上滿是難以抑制的唏噓,聲音激動得有些發顫,“我是韓叔叔呀!八年,一晃都八年沒見了!”
蕭酥酥見韓元濟進門便直奔自己,完全忽略了身旁的墨不白,眼中閃過一絲歉意。
她起身,先對着墨不白的方向盈盈一福,這才轉向韓元濟,語氣溫和卻帶着疏離:
“韓叔叔,是我。但酥酥早已不是離別山莊的大小姐了。如今只是公子身邊的一名侍女,‘大小姐’三字,切莫再提。”
韓元濟聞言,臉上激動稍斂,化作一聲長嘆:
“我知曉了……開春時,莊主已將此事原委都告訴我了。”
他這才轉向墨不白,拱手道:
“大少,韓某八年未見我這侄女,方才情急失禮,還望海涵。”
三人重新落座,蕭酥酥默默沏好香茗,便乖順地退入裏間。
韓元濟到底是老江湖,迅速調整好情緒,臉上恢復了慣有的精明笑容,壓低聲音:
“大少真是好手段!方才這水雲閣四周,耐着性子聽牆角的人可不少,能捱到最後的,可就只剩俺老韓一個了。”
他話語裏帶着男人都懂的曖昧與佩服。
墨不白端起茶杯,呷了一口,神色淡然。
身爲立志成爲頂尖淫賊的男人,這點本事自是理所應當。
他懶得在此事上糾纏,直接切入正題:
“過獎。韓先生深夜來訪,總不至於是來聽牆角的吧?”
韓元濟訕訕一笑,也不再繞彎子:
“大少明鑑。令舅……呃,‘鬼影子’任前輩仙逝後,敝莊蕭莊主便斷言,大少您遲早會踏入江湖。特意吩咐我等幾個心腹,留意大少的行蹤。畢竟令舅與敝莊淵源匪淺。只是……”
他話鋒一轉,眼中透出探究,“大少爲何會成了春水劍派的弟子?”
墨不白心中猛地一動。
師父臨終前告知的名諱是李逍遙,揚州城中人也只知他是富商“介休公”。
這“鬼影子”任獨行又是何人?
他立刻想起玉瓏提過的江湖名人錄——
任獨行,人稱鬼影子,名人錄排名第六,輕功冠絕,亦正亦邪,據傳已於去年故去。
難道……李逍遙與任獨行,皆是師父一人的化身?
心中疑竇叢生,面上卻不動聲色。
既然師父能有雙重身份,他墨不白爲何不能?
進入春水劍派本就是爲了接近玲瓏姐妹,進而尋找隱湖小築,此事自然不足爲外人道。
於是,他神色自若地答道:
“韓先生有所不知,在下本就是春水劍派門下,家師便是日前不幸遇害的滌雨劍宋思仙子。”
韓元濟眉頭微鎖,顯然並不完全信服,但深知追問無益,便轉而道:
“原來如此,倒是韓某想岔了。不過,今日在議事堂,大少斷然拒絕齊盟主,想必是出自您自己的考量吧?”
墨不白目光掃過韓元濟身上價值不菲的錦袍,落在那枚水頭極足、卻透着土沁陰氣的翠玉扳指上。
看來,離別山莊盜墓營生的傳聞,並非空穴來風。
他淡淡道:
“自然是我的意思。敝派如何能與離別山莊相比?貴莊人手雖精,卻財源廣進,消息靈通。況天遇刺之事,恐怕當天就已呈報蕭莊主案前了吧?”
“反觀敝派掌門玉夫人,性情清高,門下亦無得力耳目。這等風波,消息傳到她耳中,怕是一年半載之後了。”
“若屆時玉夫人決意要助大江盟追凶呢?”韓元濟追問,小眼睛裏閃着精光。
墨不白微微一笑,目光投向窗外。
月色如水,灑在池塘荷花上,泛起玉質般的光澤。
那位能生出玲瓏姐妹的玉夫人,風姿想必不凡,他倒真想早日見識一番。
“即便師門有命,那也是一年半載之後的事了。”
墨不白收回目光,語氣篤定,“眼下,我等唯一的要務,便是擒殺那‘花蝴蝶’花想容,爲師報仇。擒不到此獠,我師兄妹三人,絕不會返回春水劍派。”
他有意撇清與眼下江湖紛爭的幹系。
韓元濟盯着他看了片刻,馬臉上緩緩露出一絲意味深長的笑容。
也不知是信了,還是沒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