預約過戶的清晨，天剛蒙蒙亮我就醒了，不是被鬧鍾鬧的，是腦子裏總蹦出蘇曉的影子——準確說，是她三年前騎共享單車給客戶補材料，圍巾上沾着雪還咧嘴笑的樣子。摸過手機點開微信，聊天記錄停在 2020年初，她發的“新年快樂，林墨！”後面跟了個叼着糖葫蘆的表情包，我當時回了句“祝你天天開單”，現在看還覺得有點傻氣。
兩天前聯系她時，我對着輸入框刪了又改，最後還是沒繞彎子：“蘇曉，有個硬活——一套房帶倆車位，一次辦三個過戶，你接不接？”倒不是不想說軟話，是跟她熟到這份上，虛頭巴腦的反而見外。果然，她秒回“接！必須接！城南房地局見，我把資料模板發你，你提前跟客戶核對下身份證”，末尾加了個“沖鴨”的表情，還是當年那股子風風火火的勁兒。
坐 2號線去鍾樓的路上，車廂裏擠得滿滿當當，前座阿姨的豆漿味、後座小夥的包子香混在一起，倒不覺得難聞。我靠在扶手上，忍不住想起上次跟蘇曉合作完，也是在鍾樓站，她拉着我去吃巷口的肉夾饃，說“這家皮脆，肉還多”，結果她咬了一口，肉汁滴在褲子上，還跟我耍賴“都怪你，沒提醒我慢點吃”。想着想着就笑出聲，旁邊大哥看了我一眼，我趕緊收斂表情，可嘴角還是壓不下去。
出了站，自行車“叮鈴鈴”從身邊過，風裏果然飄着那家肉夾饃的香味。我沒忍住拐過去，買了一個，剛咬兩口，又瞥見旁邊的咖啡店——突然記起她上次說“拿鐵少糖就行，太甜膩得慌，跟你似的，做事太較真”。猶豫兩秒，還是多買了一杯，手裏揣着熱咖啡，指尖被燙得發紅，心裏卻想着“要是她吐槽我多事，大不了說‘順手買的，沒人喝我自己喝’”。
到房地局對面時，離約定時間還有半小時。門口已經排了長隊，穿西裝的中介、拎布袋子的老人、抱孩子的夫妻吵吵嚷嚷，我踮着腳掃了一圈，很快就看見那抹粉色——還是那件顯白的粉色襯衣，高馬尾扎得整整齊齊，發梢隨着她跟保安嘮嗑的動作晃來晃去，背上的白色帆布袋鼓得像塞了個小枕頭，不用想也知道，裏面全是表格和檔案。
我趕緊揮手喊“蘇曉”，快步跑過去。她轉過頭，看見我手裏的咖啡，挑着眉笑：“喲，林墨今天開竅了？還知道給我帶咖啡？”“順手買的，記得你愛喝少糖的，要是不對味……”話沒說完，她已經接過去，擰開蓋子抿了一口，眼睛彎起來：“沒記錯，比上次那家好喝。對了，你上次在這兒等客戶，褲子沾了一屁股灰，還跟我借溼巾，最後擦得一手黑，忘了？”一邊說，一邊從帆布袋裏拽出兩個厚檔案袋，扔給我一個：“墊屁股，這次別又弄一身灰，我可沒帶溼巾。”
我捏着檔案袋蹲在馬路牙子上坐下，忍不住懟她：“你倒記仇，好事怎麼不記？”“好事也記啊，比如你上次幫我扛資料，扛得肩膀都紅了。”她挨着我坐下，把咖啡放在膝蓋上，從帆布袋裏掏出個小本子，“我剛跟保安打聽了，今天契稅窗口人少，網籤完直接去，能省半小時。你客戶啥時候到？”“大概半小時，陳姐是全款，身份證我昨天跟她確認三遍了，她還笑我‘小林你比我還細心’。”我說完，她“噗嗤”笑了：“可不嘛，‘確認三遍’，我都能背下來了。”
聊到年份，她突然坐直身子，胳膊肘碰了碰我的胳膊：“哎，咱們認識多少年了？好像從你剛入行就合作過吧？”“三年多吧，2017年第一次搭夥，你還教我怎麼填網籤表。”她眼睛一亮：“那咱們是不是同歲？我記得你當時說過，你跟我差不多大。”“我一月的，摩羯座。”她立刻拍了下大腿：“我 6月 18號，雙子座！你看，我就說跟你聊得來——雙子最煩磨嘰的，你辦事實在，我靈活，咱們搭夥就是絕配！對了，我閨蜜也是摩羯，跟你一樣愛提前確認事，下次咱們約飯，讓她跟你聊，你們肯定能聊到一塊兒去，到時候我就負責吃。”
我聽着她嘰嘰喳喳說閨蜜的糗事，心裏覺得熨帖——跟蘇曉聊天不用費勁兒，她總能找到話題，不像跟有些客戶，得絞盡腦汁找話說。正聊着，遠處看見陳姐和業主馬姐的身影，陳姐拎着紅色布袋子，走得急匆匆的。我趕緊站起來，拍了拍褲子上的灰，迎上去：“陳姐，馬姐，你們來了！身份證帶了吧？我去抽號，蘇曉都打聽好了，契稅窗口今天人少。”又側身指了指蘇曉，語氣裏藏不住驕傲：“這是蘇曉，我跟她合作五年了，不管多復雜的手續，她都能搞定，你們有啥問題跟她說，保準放心。”
蘇曉快步走過來，手裏攥着標紅的網籤表格：“馬姐，陳姐好，咱們找個空位置填資料，我把要填的地方標紅了，照着寫就行，不難。”陳姐笑着說：“小林推薦的人，肯定靠譜。”我拿着身份證去抽號時，腳步都輕快——有蘇曉在，客戶這邊永遠不用我多操心，她總能用最輕鬆的方式讓客戶放下顧慮，就像當年第一次合作，她幾句話就安撫了緊張的老業主。
等我攥着 B23號回來，看見蘇曉坐在長椅上，筆“沙沙”地動，鬧哄哄的大廳裏都能聽見。陳姐和馬姐坐在旁邊，手裏拿着表格，蘇曉時不時抬頭確認“身份證號再對一遍”“聯系電話沒寫錯吧”，語氣溫和得很。三個網籤表格，那麼多信息，她沒停過筆，還跟馬姐聊“您這房子采光真好，住着肯定舒服”，把氣氛搞得鬆快。
我站在旁邊看了會兒，忍不住想：她到底怎麼記這麼多流程的？以前問過她，她說“多辦幾次就記住了，還能總結出哪個窗口快、哪個時間人少”——雙子的靈活，從來不是瞎忙活，是藏着心思的。“抽到多少號了？”她突然抬頭問，筆尖指了指表格：“等會兒你帶她們去打住房登記證明，我填完最後一份網籤，咱們在契稅窗口匯合。”“B23，前面就兩個人，很快。”我晃了晃號單，她點點頭：“行，你快去，別等會兒排隊。”
前半程順得不能再順。打證明時，窗口說要補家庭住房情況表，我正想發微信，就看見蘇曉拿着表跑過來：“我猜你可能需要這個，剛在導辦台拿的，填吧。”我愣了愣，她笑着揉了揉頭發：“跟你合作這麼久，還不知道你？遇到要補材料，第一反應是想怎麼解決，不是慌。”我接過表，心裏暖暖的——老夥計的默契，就是不用多說，她都懂你的習慣。
可交稅時突然出了岔子。房子和第一個車位的稅都沒問題，第二個車位的稅單打出來，我手裏的單子差點掉地上——3.5萬。陳姐的聲音立刻變了，帶着急：“小林，咱們之前算的不是 4000多嗎？怎麼差這麼多？是不是算錯了？”
周圍的人都看過來，我手心冒冷汗——陳姐是老客戶，這次過戶她特意說“相信你，才找你辦”，要是解釋不清楚，不僅這單砸了，以後她也不會信我。正慌着，蘇曉走過來，先沖陳姐笑：“馬姐您別慌，這種情況我遇過好幾次，不是算錯了，是車位稅費算法不一樣，咱們去導辦台拿個案例，我跟您慢慢說，保證您聽明白。”
她拽了我一把，壓低聲音：“車位是非住宅，按差額稅算的——這個車位開發商給馬姐打了 8萬折，實際成交價低，但評估價還是 20萬，差額部分要交稅，所以才多了。你跟陳姐說的時候，別講‘差額稅’，就說‘開發商折扣沒算進評估價’，她更容易懂。我去拿案例，你先穩住她，咱們分工來。”
她的聲音很穩，像定心丸，我慌亂的心瞬間靜了。我跟陳姐解釋完，蘇曉拿着皺巴巴的稅單跑過來：“您看，這是上個月我辦的，跟您情況一樣，最後也順利過了，沒問題。”陳姐看了稅單，鬆了口氣：“原來是這麼回事，麻煩你們跑前跑後了。”
過戶辦完，“真是太謝謝你們了，下次我朋友買房，肯定介紹給你們。”送走她們，我遞了瓶水給蘇曉：“今天多虧你，不然我都不知道怎麼跟陳姐解釋。”她擰開瓶蓋喝了口，擺擺手：“跟我客氣啥？不過你也得記着，以後車位過戶，不管送還是賣，都得問清楚購買價和折扣，寫在合同裏，省得下次再出這事兒。”
“記着呢，這次真是長教訓了。”我點點頭，想起她拿案例的樣子，忍不住笑：“你怎麼連上個月的稅單都留着？”“雙子的秘訣——多留一手，總能用上。”她眨眨眼，胳膊肘又碰了碰我：“對了，鍾樓那邊開了家新的肉夾饃店，比你早上買的還香，下次你不忙，我帶你去吃。還有，我加你微信運動了，以後你加班晚了，我喊你一起夜跑——你不是摩羯嘛，愛自律，正好帶我一起動一動，省得我總宅着。”
我心裏一動，嘴上卻故意逗她：“你這是怕我加班累着，還是想蹭我陪跑？”她臉微微紅了下，趕緊岔開話題：“誰蹭你啊，我是怕你總坐着不動，腰不好。”我笑着點頭：“行，下次約。”
跟她告別時，她揮揮手：“回去路上注意安全，資料我整理好發你，下次有單子記得喊我。”我也揮手：“你也是，下次見。”看着她的粉色襯衣消失在人群裏，心裏滿是踏實——不是那種心慌慌的心動，是“以後又多了個能一起吃肉夾饃、一起解決麻煩的老夥計”的安心，比手裏的咖啡還暖點。
坐地鐵回公司，攥着結算單算了算，外債能還清，還能剩點存款。我給蘇曉發了句“今天謝了，下次約肉夾饃”，又在備忘錄裏寫“下次車位過戶，必問購買價和折扣”。地鐵駛過站台，陽光照在手上，暖暖的。
想起她剛才說“咱們搭夥就是絕配”，突然覺得很對——摩羯的踏實，遇上雙子的靈活，從來都是最好的搭檔。以後的日子，不僅要把錢存好，好好規劃工作，還要跟蘇曉多約幾次，吃吃肉夾饃，跑跑步，聊聊單子，也聊聊她閨蜜的糗事。這樣的日子，簡單又舒服，挺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