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飛劍穿雲破霧,一路向南,凜冽的風刮得人臉頰生疼。
沈遺風站在劍尾,與祝九歌保持着一步之遙的距離,小小的身體在疾風中搖搖晃晃,卻固執地不肯往前靠攏,只用那雙過於沉靜的眼睛審視着前方女子的背影。
沉默持續了很長一段時間。
最終,還是他先開了口:“我們要去哪裏?”
祝九歌沒回頭,聲音被風吹得七零八落。
“八荒城。”
沈遺風沉默。
半晌,才又開口道:“八荒城,是惡人待的地方。”
祝九歌聽到這話終於回過頭,臉色有些奇怪:
“你覺得我長得像好人?”她今天爲了跟五個逆徒斷絕關系,還特意化了個飛天眼線彰顯自己的凶神惡煞來着。
沈遺風:“......”
“呐,你在被追殺,我也是,咱倆能被這麼多人追殺,能是什麼好登西?”祝九歌蹲下身來,試圖給他洗腦,“現在放眼整個東洲,估計也只有八荒城能護住咱倆了,所以記住,從今天起,咱倆都不是好登西。”
沈遺風抿緊嘴唇,不說話了。
祝九歌也懶得再解釋。
她研究了很久這裏的書冊。
神衍宗位於東洲靈氣最盛的中域,雖然靈力充沛,但肯定是不能呆了。
東洲北境是天樞閣,一群算命的卦修和肌肉棒子體修,跟神衍宗關系很鐵,很有可能會賣她定位,不能去。
東域是藥王殿,門下弟子以丹、醫入道,掌控着東洲近七成的丹藥與靈植流通,買藥的家大業大,跟神衍宗有商務合作,怕他們下毒,也不能去。
而西陲的萬靈谷,善於御獸,跟神衍宗倒是沒什麼特別深的關系,但是她怕他們放狗咬她,所以依舊不能去。
這三大勢力都與神衍宗來往甚密,神衍宗如果要追殺一個人,那東、西、北、中,這四個地方的勢力範圍內,就都不能待。
去東洲之外的其他洲倒也不是不行,但路途太遠了,根本不夠時間讓身後這小豆丁在幾天之內成功修煉替她續命。
於是,只剩下南荒的八荒城,這個著名的惡人收容所了。
在原主記憶裏,八荒城城主似乎很牛掰,早就飛升了,還放話說:八荒城接納所有惡人,且只接納惡人。
這地方魚龍混雜,是邪修的天堂,也是其他四個勢力不願招惹、更不會踏足的地方。
正合適!
兩日後。
南荒,八荒城城門處。
“站住!”
兩柄交叉的長戟“哐啷”一下交叉,擋住了祝九歌的去路。
守城的修士穿着統一的玄色甲胄,面容冷漠,渾身煞氣。
其中一人上下掃了她一眼,目光在她身後的小豆丁身上停頓了一下,聲音硬邦邦的:
“新來的?要麼有入城令牌,要麼有丙級以上追殺令,才能進。”
祝九歌直呼好家夥,惡人城也搞內卷,通緝令等級低了連城都不讓進?
她不慌不忙從儲物戒裏摸出一枚玉簡遞過去。
“神衍宗出品的,應該在乙級以上......吧?”
這是她昨天路過一個城池時,隨手順的。
這追殺令上頭沒寫等級,但以路遠山那小氣勁兒,她的追殺令,怎麼也得是在乙級!
那守衛一聽,樂了:
“口氣倒是不小,乙級以上那不就是甲級?上一個被全境追殺的,還是三百年前的血屠老祖。就憑你?”
他一邊笑着,一邊把神識探入玉簡。
下一刻,他臉上的神情被驚愕取代。
——神衍宗叛徒祝九歌,盜竊宗門至寶,罪大惡極。
——凡見此人者,皆可殺之。
——凡提供線索者,賞上品靈石一萬。
——凡斬殺此人,攜其頭顱與劍訣來神衍宗者,可爲宗門客卿長老,並入寶庫自選三件法寶。
後頭蓋的是神衍宗的宗主諭令,威壓十足。
甲級。
另一個守衛見狀也湊過來看,片刻後,表情如出一轍。
兩人對視一眼,再看向祝九歌時,眉頭一皺:
“你就是那個把神衍宗寶庫搬空了的?!”
祝九歌看着兩人的神情,頓時有些緊張。
壞了,她光想着通緝令等級,忘了這上面還寫着殺她有賞四個字了。
“......”她表面穩如老狗,暗地裏已經準備好掏家夥,“是又怎樣?”
下一刻,交叉的長戟一秒收回。
“前、前輩,您請!您裏邊請!”
“進去右轉第三條街,就是登名司,能領到入城令牌!找不到路小的給您帶路啊!”
看着了場川劇變臉的祝九歌樂了。
敢情這八荒城的規矩,是誰通緝令等級高誰尊貴唄?
“不必了。”
城門在身後緩緩合上,隔絕了外面的荒蕪。
與想象中的混亂、血腥不同,城內井井有條。
街道由黑石鋪就,兩側店鋪林立,來往的修士雖然看起來都不像善茬,身上煞氣騰騰,但居然都挺守規矩,沒人當街鬥毆。
祝九歌拉着沈遺風,按照指示走向所謂的登名司。
裏頭只有一個須發花白的老頭坐在櫃台後,在櫃台後面打瞌睡。
聽到腳步聲,老頭掀了掀眼皮,丟出一塊空白的玉牌,懶洋洋地問:
“姓名。”
“祝九歌。”
老頭渾濁的眼睛裏精光一閃,手下刻錄的動作快了不少。
他又瞅了瞅祝九歌身邊的小豆丁:“你呢?”
“沈遺風。”
老頭眯起眼睛,又仔細打量了他一眼,才收回目光。
半晌,他遞過來兩塊已經錄好信息的溫熱玉牌,又從櫃台底下摸出一把鑰匙。
“南三巷,甲字柒號院,歸你們了。玉牌上有輿圖。”
祝九歌又又又瞪大了眼睛。
進來就送房子?這惡人城福利這麼好的嗎?
老頭像是看穿了她的想法,敲了敲桌子:
“能來這兒的,都是在外面混不下去的人。咱們城主大人心善,見不得大家流落街頭,所以立下規矩,每個進城的人,都能分個落腳的地方。”
祝九歌拿起玉牌和鑰匙,神識一掃,腦子裏就出現了詳細的城地圖,她隨口問道:
“代價是什麼?”
她還真不信天下有白吃的午餐。
老頭瞪她一眼:“城主庇護我們,要什麼代價!趕緊走!”
祝九歌沒動,就用那種“你繼續編”的眼神靜靜看着他。
老頭被她看得渾身不自在,皺着眉幹咳一聲,才慢悠悠站起來,指了指窗外城中心那座高聳入雲的黑塔。
“非要說代價的話......倒也有一個。”
“城主修爲通天,什麼也不缺。只需大家每月往八荒塔上交三滴精血和一點靈力,用來維持護城大陣。”
說到這裏,他頓了頓。
“這點付出,閣下應當不會吝嗇吧?畢竟,能堂堂正正活着,不用東躲西藏,比什麼都強,你說呢?”
老者說完,重新坐了回去,閉上眼表示對話結束。
祝九歌攥着手裏溫熱的玉牌翻來覆去地看。
精血?靈力?
她聽着怎麼這麼不對勁呢?
這城裏惡人衆多,日積月累,哪怕是再微不足道的精血和靈力,匯聚起來也會讓人無法想象。
這位飛升了的城主大人,到底是救苦救難的活菩薩,還是擱這兒搞可持續性的竭澤而漁,把滿城惡人當血包用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