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祝九歌揉了揉酸酸的脖子,從窗外那座高得離譜的八荒塔收回目光。
“走了,去看房!”
她說着,習慣性地要去拉沈遺風的手,卻被他不動聲色地側身避開。
祝九歌的手在空中頓了一瞬,隨即若無其事地收回,心裏嘀咕這小孩防備心還挺強。
“跟緊了。”
南三巷在城南最犄角旮旯的地方。
巷子很窄,兩邊院牆很高,陽光根本灑不進來,一進巷子就是一股陰森森的涼意撲面而來,空氣裏還彌漫着一股腐臭味。
巷子盡頭,是一扇飽經風霜的木門,門楣結滿了蜘蛛網,旁邊還掛着一小小的木牌,上面刻着“甲柒”兩個字。
祝九歌剛打開門 ,嘴角就一抽。
院裏的雜草長得比沈遺風還高,一棵死得透透的槐樹杵在中間,角落還有口黑漆漆的枯井。
“這小院子......還挺別致。”
她沖沈遺風笑笑。
沈遺風抬頭:“你是在害怕嗎?”
祝九歌:“?誰怕了?你怕了?”
“我說你。”
“我不怕啊!”
“那你怎麼不進去?”
死小孩!
祝九歌恨不得把他嘴給縫上。
她沒好氣地率先踏入院裏,隨手一揮,靈力卷起一陣風,將院裏的灰塵和雜草清掃一空。
院內頓時顯得空曠了許多,雖然依舊破敗,但至少沒那麼陰森了。
祝九歌點點頭,嗯,順眼了!
果然還得是修仙界啊,有靈力就是好,嘿嘿。
“看,這不就行了?”祝九歌拍了拍手,抬腳走進了屋裏。
沈遺風站在院子中央,沒有立刻跟進去。
祝九歌也沒管他,反正就算他跑了,她也有一萬種方法可以把他找回來。
屋裏只有一張積了厚厚一層灰的木板床和一張瘸了腿的桌子,主打一個家徒四壁風。
她參觀完畢後,用靈力把全屋裏裏裏外外都打掃了一遍,隨手布下防御和聚靈陣法,又掏出些辟谷丹和清水放桌上,才看向緩緩跟進來的沈遺風。
“還有七天。”她把一本功法塞進沈遺風手裏,“照着練,看不懂再問,沒事別來打擾我嗷。”
說完,祝九歌直接席地打坐。
這三天,又是逃命又是給小豆丁當人形充電寶,她自己也快被榨幹了。
這八荒城看着平靜,指不定藏着什麼妖魔鬼怪,她還是得趕緊恢復狀態。
一旁,沈遺風看着她略顯疲憊的側臉,想起這三日她雖言語不耐,卻始終沒有真正丟下他,甚至耗費靈力爲他療傷、趕路。
她到底圖什麼?
這個念頭再次浮現。
也是想要他的破厄劍骨嗎?
可她的修爲這麼強,如果是爲了劍骨,完全可以直接把劍骨從他體內剝離出來,拿了就走,爲什麼還要費這麼大力氣救他,還教他修煉?
沈遺風握着那本心法,紙張的觸感陌生又清晰。
他開始覺得,或許可以......暫時跟着她,看看情況。
半晌,他走到院子裏,打量着這個剛剛被祝九歌用靈力粗暴清理過的地方。
雜草雖然沒了,但地上坑坑窪窪,院子裏那棵朽爛的樹變成了一塊塊木頭堆在一邊,角落裏那口枯井更是黑洞洞的,散發着一股陳腐的氣息。
這院子破敗不堪,娘親說過,無論與誰相交,都不能只知一味的索取。
想到祝九歌給他用的那些名貴丹藥和藥材,沈遺風環視一圈,把目光落到那堆比他還高半個頭的爛木頭上。
深吸一口氣後,他不再猶豫。開始動手搬運那些散落的木頭,又找來一塊破木板,吭哧吭哧地將院子裏凹凸不平的地面一點點刮平。
夜色漸深,祝九歌結束打坐,一起身就看到小豆丁正在修補院子角落那段破損的籬笆。
小小的身影在月光下動作麻利,幹得還挺投入。
無用功,祝九歌心想,一道靈力的事兒,非得用手。
可不知爲什麼,看着小豆丁用最原始的方法做着在她看來毫無效率的事,她竟然覺得有點......可愛?
這個念頭一出來,祝九歌立馬搖搖頭。
想什麼呢?
又站在原地默默看了一會兒,她把目光從沈遺風幹癟的小身板上收了回來,看看天色,隨後抬腳出門。
沈遺風聽到動靜回頭,只看到祝九歌毫不留戀出門的背影,心裏一咯噔,手上的動作頓時停了。
他知道,祝九歌救他、養他,都是因爲他還有用。
她是不是生氣了?因爲他沒有按照她說的去修煉?
想到這,沈遺風沉默片刻,用最快的速度修好了籬笆,隨後乖乖拿起心法開始在院裏打坐修煉。
只是這過程中,他多少有點心不在焉,時不時會眼巴巴往院門口瞅一眼。
好在沒過多久,祝九歌就回來了。
她走到枯井旁,只看了一眼,便抬手一揮,一股水流自井底盤旋而上,水質清冽。
又把水引入桶裏,加熱,丟藥草,動作行雲流水,然後才看向沈遺風:
“泡澡,睡覺。明天開始白天修煉不準停,這附近沒有客棧啥的,我做飯怕毒死你,所以你餓了就先磕一顆辟谷丹,另外,晚上必須睡夠四個時辰。”
“還有,你先過來。”
沈遺風一臉茫然地跟她進屋,這才發現屋裏多了張新添置的床,床板是上好的溫玉,上面還鋪着嶄新柔軟的被褥。
“這張床是你的。”
沈遺風眨了眨眼。
“發什麼呆,以後你就睡這裏。”祝九歌看着他這副可愛樣子,又放軟了語氣,“按我說的做,早點引氣入體,知道了嗎?”
他好了她才能活啊,她還想多活幾年,雖然不知道還能活多久,但總之先活了再說吧。
“......哦。”小豆丁乖乖點頭,再沒有最初相識的戾氣。
祝九歌得到回答,嘬了一口面前這個可愛小豆丁的臉蛋,“真乖!”
說完,她又用力揉了揉沈遺風的腦袋,便轉身自顧自取出一些瓶瓶罐罐,開始研究。
絲毫沒看到僵在後面的小孩漲得臉色通紅。
等沈遺風泡完藥浴出來,她還沉浸在自己的世界裏。
從女子身上收回目光,沈遺風看向那張玉床,看了很久都沒動。
玉床散發着溫潤的靈氣,安神助眠,被褥是雲蠶絲所制,冬暖夏涼。
這些東西,哪怕在他還是沈家嫡子時,都未曾擁有過。
這......是她方才特意出去買的?
良久,他爬上床,裹着被褥,像陷入了一團雲裏。
這感覺太過陌生,以至於他有片刻的恍惚。
一股強烈的酸澀猛地沖上鼻腔,他幾乎無法控制。
沈青山成爲沈家家主後,就寵妾滅妻,把娘親和他趕得遠遠的,當時他和娘親就是住的這種一眼就能望到頭的院子。
而半年前,娘親病逝。就因爲那個女人的一句話,沈青山就將他的劍骨活生生剖了下來,塞進了他們的兒子體內。
自那以後,他就像一件被榨幹價值的垃圾,被扔在了沈家最肮髒的角落裏,等着發爛腐臭。
他住的是冰冷的柴房,睡的是柴火堆,夜裏還會有老鼠來啃咬他。
那些曾對他和顏悅色的大人們,看他的眼神裏只剩下鄙夷和厭惡。
生病的時候,他們送來的不是藥,而是下了毒的餿飯。
沈遺風裹緊了被子,側身盯着燭光下祝九歌的背影,眼眶漸漸紅透。
而床上溫玉床的靈氣也滋養着他,驅逐了記憶裏柴房的陰冷。
好暖。
或許,他可以試着,相信一下她呢?
不知盯了祝九歌多久,沈遺風閉上眼睛,第一次在沒有高度戒備的狀態下,沉沉睡去。
確認沈遺風睡熟後,祝九歌給院子加了道結界,換上了幹壞事標配的夜行衣,身形一閃,融入了夜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