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們這群混蛋。”我嘟囔的時候特怕這幾個混混會讀唇語。
但在我一咬牙，準備轉身隱退的瞬間，腦子裏驀地出現了混混們在腦子裏幻想出來的褻瀆何紋的肮髒影像——“你們這群混蛋！”我怒火沖天地嚷了出來：“放開那個女孩兒！”
“你丫還真要出頭？”他們帶頭的冷嘲。不過這群混混還算聽話，真的放開了何紋，轉而來找我的麻煩。
“你跑啊！還愣着幹什麼！”我沖何紋講。
何紋滿眼淚花地盯着我看，說：“我不走，我走了你怎麼辦？”
“你他媽廢話啊！我當然也跑啊！”說罷我已經擠進人群，大家很快給我讓出了一條路，“快跑啊你！”我再次提醒何紋。
“哦。”她愣了愣，隨即向我這邊跑了過來。可是在我握緊何紋的手狂奔之前，她再次被那群混混攔下。帶頭的喊：“別管那個，先把這個拉走。”他們的人再次圍繞起何紋，架着要走。
“神經病啊你！”現在我相信何紋就是一個徹頭徹尾的神經病，反方向跑啊她！幹嘛偏要往這群混混身上撞！
我抓狂了，現在我薅亂頭發再抓耳撓腮也很難表現此時的心理狀態，甚至我一度想在大庭廣衆之下跪下來仰天長嘆。沒錯，我很想表達出現在的情感，否則我會被憋瘋的。
“再等一下！”我對那群混混喊。
帶頭的很不耐煩：“要打就打啊你，不打滾蛋，那麼多廢話幹嘛？”
“我剛才報了警，警察就快來了。”我試圖穩住他們並喚醒其內心深處的真善美：“現在收手還來得及，你們去警察局看個風景也就能出來了。現在收手吧……”我小心翼翼地講：“還來得及。”
“吃屎吧你！你知道個屁！來不及了！”他一字一頓，額頭上青筋暴動，瘋狂到病態地喊：“不差他媽一個強J！老子今年二十八，除了妓女還沒睡過其他姑娘！怎麼你不爽啊！不爽老子把你睡了！”
他們架着何紋繼續走，帶頭的在最後面，走走停停踉蹌地喊：“看什麼看啊你們！沒見過還沒聽說過奸淫婦女啊！”
我說：“其實這個人也是妓女。”
“你閉嘴吧你！懦夫！你丫連上來幹一架都不敢，還救人？救你自己吧先。”
我重復：“她真是妓女，你相信我她真的是一個妓女。”我沖何紋喊：“何紋你說啊，你就是一個妓女，你從十七歲開始睡男人，你說啊你！”
何紋好像打了個冷顫，驚慌的臉色瞬間冷若冰霜，臉色蒼白，仿佛一絲毫的情感也沒有。我之所以看得一清二楚是因爲她驟然安靜下來，盯着我，以一種我從未見過的眼神。那一瞬間我有些懵了，渾身發冷。
“你還說她神經病，騙鬼吧你，以爲能糊弄我啊！今天就算她是妖精我也要睡！”帶頭的幾大步跨去，追上了他的手下。
我用力看着混混頭子，腦子裏飄過幾個符號後，便看見了他的思想——這群混混在今天早晨喝醉了酒，因爲都覺得自己活得窩囊所以每個人都喝得爛醉不堪，接近不省人事。他們進到街邊一家很早開張的店面裏進行搶劫，戴眼鏡的瘦瘦高高的中年店主奮力反抗，被這群醉酒混混活活打死，連帶店主的老婆和女兒，行凶過程就坦露在攝像頭下面。他們注意到了攝像頭，但因爲當時喝多了酒，只出去鎖上店門就逃了。
他們知道，這幾個死人早晚會被發現，死亡證據也很容易會被發現。他們肯定自己會被判死刑。瀕死困獸什麼事都做得出來，我有些窒息，憐憫的目光就停留在何紋冰冷的臉上。
她會被這群野獸折磨到生不如死的，她的處境已經夠可憐的了！
“再等一等！我打！我不跑了，我跟你們打！”我硬着頭皮嚷嚷。
這群混混沒有理我，他們快要走到了拐彎的街角。
我看見自己以短跑沖刺的狀態沖了上去，順手抄起了地上的一塊板磚，高高地舉過頭頂。可我看不見之後會發生什麼，因爲我就站在原地。他們拐彎了，不知道還要走多久才能到他們要去的那個肮髒黑暗的地方。
何紋縹緲的眼神也消失在了街角。我發現街角是一個具有魔力的地方，它距你明明只有幾步之遙，卻恍如是觸不可及的另一個遙遠的世界。它與你的距離不是靠走路就能達到的，有時候一旦被相隔，一輩子也走不到那個地方。
幸好警察在這時候到達了，警車包圍了那群混混。但我不是很確定何紋能否安全脫險，這群困獸瘋了，什麼事都能做得出來。
我在大家的注目中遠離人群，現在我十有八九可以擺脫何紋的糾纏了。但我心裏並沒有多麼痛快，相反還壓抑着一股失落。這時候於文鑫的電話打了進來——
“你現在在哪裏呢？”我問。
那邊吸了吸鼻子，好像很激動：“任遠告訴你一個好消息，我考上安大了，我剛下課，現在在安大的校園裏閒逛。任遠你知道嗎？我現在上了大二。”
“啊呀，你真的考上安大了。”我的語氣平淡，現在我實在裝不出來驚訝。
“是啊你都不知道，我拿到大學通知書的那一刻有多麼高興！我好幾次都拿出手機想給你打一個電話，可是……”那邊沉默了幾秒，突然問：“會不會很唐突？”
我笑了笑，說：“怎麼會，我肯定會爲你高興。”
“我知道……”那邊又沉默了幾秒，問：“你現在在哪呢？”
這次輪到我沉默了，幾秒後我鬼使神差地說：“就在這個城市呢。你學校附近，每天都會路過安大。如果我早知道……早知道你考上了這裏……”
“你在這個城市幹什麼呢？過得怎麼樣？”
“還好——”
“我也還好吧。”她提前回答了我的問題，這讓我不知道該再說什麼。
“中午有空嗎？出來見一面唄！”我說。
我等不了了，可能是因爲我務必要找一個人說幾句話。方才何紋的那件事讓我覺得我的顧慮都不是什麼大不了的事，至少在於文鑫這一方面。我很渴望見到她，只是見一面又能怎麼樣呢？大不了讓她看見我的窘迫，將來我氣宇軒昂地去接她的時候，豈不是更有派頭？
可我還是緊張極了，想找個地方洗把臉再梳下頭，換一身正式一些的衣服。對了黎花開有幾件不錯的衣服，我穿上應該合身。可是他知道後恐怕要跟我拼命！
“好呀，不僅中午，我整個下午都會有空。”
“好久沒見了。”我說。
約好地點我掛了電話。說真的我覺得每天路過於文鑫學校門口，卻連電話都不敢打一個的我實在是太窩囊了。面對那群天殺的混混我都敢站出來——至少我站出來了吧？那麼見一個曾經熟到爛透了的姑娘一面，還是什麼了不起的事？
黎花開，在下要失禮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