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句之後那人沒再回應。
或許怕尷尬,梁靜趕忙說:“不用不用,是我們打擾了。”
緊接着她拍了拍陳爾的肩膀,殷切道:“小爾,那是鬱叔叔的兒子,馳洲哥哥。”
三天內,先是得知父母離婚,搬離故鄉,再到突然出現的某位與媽媽關系匪淺的叔叔,最後登堂入室來到別人家。
陳爾實在沒法這麼快接受。
她緊抿嘴唇。
雨水從她發尾滴落,無聲不斷蔓延。
沙發後的人大約是在同樣的沉默裏找到了共鳴,腦袋微偏,露出半張臉來。那是張好看的臉,五官凌厲,微卷的額發又中和出了幾分柔和,顯得那麼恰到好處。
此時此刻,那張臉正對着她的方向,唇角微勾,不動聲色地上下打量起她。
身旁梁靜忍不住催促:“乖寶,快叫人。”
休想。
陳爾在心裏回答。
在她的倔強中,鬱叔叔勸說:“別勉強孩子。”
可梁靜卻像要在這個問題上分辯出個結果。
她蹲下,雙手捧住陳爾的臉:“小爾,媽媽從小教你要有禮貌。”
陳爾明明那麼的不情願,可餘光瞥見被行李箱勒出一道道紅痕的媽媽的掌心,還是碎了倔強。
幾次三番,她終於放棄抵抗,小聲對着沙發的方向。
“哥哥。”
那人沒應答,唇依舊習慣性勾着。
半晌,他站起來往廚房的方向去,不知是不是錯聽,陳爾察覺到他起身時從喉嚨冒出一聲冷嗤。
再聽,就什麼都沒了。
她感受到這個家原住民對她們的不歡迎。
可是幾分鍾後,那人去而復返,手裏端着兩碗姜湯。
一碗離梁靜近一些,他放下後直起身:“阿姨,小心感冒。”
梁靜受寵若驚,沒管姜茶燙得冒煙就連忙去喝。
她咳了一聲:“謝謝馳洲。”
“應該的。”
應答完,他手裏的第二碗轉向陳爾。
陳爾察覺到他的視線在她身後輕飄飄落下,似乎在瞥她帆布鞋留下的潮溼腳印。
就這麼一眼,她的耳朵立馬滾燙起來。
她能感知到眼神裏的嫌棄。
就像剛得知奶奶要搬來與她們同住,她高高興興下樓迎接時奶奶看她的眼神一樣。
她頓時產生預感,未來住在這棟房子裏的幾天,幾個星期,或是更久,都會很糟糕。
這種預感在接過姜湯並喝下第一口時達到巔峰。
嘴裏嗆人的液體沖向鼻腔,芥末特有的刺激氣味沖得她腦仁發脹。還來不及吞咽,她便咳嗽出聲。
而偏偏,男生用耐心的語調:“別喝那麼快嗆到了,妹妹。”
剛才沒有打成的招呼在這一刻閉環。
妹妹兩字叫得極溫柔。
屋裏兩個大人欣慰地望過來。
他們理所應當以爲是她喝太急而被嗆到,而已經進入角色的哥哥正在關心她。
怎麼會呢?
數秒後。
陳爾面不改色咽下全部,乖巧道:“謝謝哥哥。”
雨噼裏啪啦打在玻璃窗上。
暴雨侵襲,這棟屋子仿佛被雨幕隔離在了另一時空,窗戶望出去只有白茫茫一片。
陳爾的臥室被安排在二樓,靠西的一間。
走廊另一頭靠東,則屬於她的新哥哥鬱馳洲。
搬行李上樓的這個下午,鬱馳洲就靠在樓梯邊,一趟又一趟冷眼看她上上下下。大人腳步聲近了,他裝模作樣伸出一只手,幫忙提一下袋子,等腳步又遠了,手指一鬆。
啪——
袋子敞着口掉回地板上。
陳爾抬頭看他一眼,沒說話,默默把滾落的東西一件件撿起來,塞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