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過林家錯落的宅院,石板路兩側的族人看林安的眼神各不相同,有震驚,有敬畏,也有隱藏在深處的敵意。這些目光落在身上,林安卻恍若未覺,步伐平穩,氣息沉靜。
從昨日的廢柴到今日能一拳擊敗煉氣五層的存在,他的名字在短短半天內成了林家最熱門的話題。這種轉變帶來的不僅是尊重,更多的是猜忌——一個突然崛起的旁系,總會讓主家的人感到不安。
領路的護衛在前頭快步走着,時不時回頭瞥一眼林安,眼神裏帶着好奇。他想不通,這個看起來平平無奇的少年,怎麼就有了那般恐怖的戰力。
林家主宅坐落在家族中心,青磚黛瓦,比其他院落氣派得多。門前兩尊石獅子栩栩如生,透着一股威嚴。
護衛將林安領到正廳門口,躬身道:“家主就在裏面,你自己進去吧。”
林安點點頭,推門而入。
正廳內光線明亮,陳設簡潔卻不失古樸。上首的太師椅上坐着一位須發皆白的老者,面容清癯,眼神卻銳利如鷹,正是林家族主林嘯天。他身上沒有刻意釋放威壓,卻給人一種淵渟嶽峙的感覺,顯然修爲已至煉氣九層巔峰,距離築基期只有一步之遙。
廳內兩側還站着幾人,都是林家的核心人物,其中就有林猛的父親,掌管家族刑罰的林長老,此刻正用陰冷的目光盯着林安,顯然是爲林猛的事而來。
“晚輩林安,見過家主,見過各位長老。”林安不卑不亢地行禮,姿態恰到好處。
林嘯天微微頷首,手指在太師椅扶手上輕輕敲擊着,目光在林安身上打量了片刻,緩緩開口:“你就是林安?很好,很好。”
連續兩個“很好”,卻聽不出喜怒。
林安垂眸道:“家主謬贊。”
“謬贊?”林嘯天笑了笑,“能在煉氣一層便擊敗煉氣五層的林猛,整個青陽城的同齡人裏,也找不出幾個。你覺得,這是謬贊嗎?”
林安抬眼直視着他:“僥幸而已。林護衛長一時大意,晚輩才能得手。”
他這話既是自謙,也是給林家留了餘地。若是真敢自認能穩壓煉氣五層,反倒顯得狂妄,容易引來更深的忌憚。
林嘯天眼中閃過一絲贊許,這少年不僅實力驚人,心智也遠超同齡人。他話鋒一轉:“聽說,你昨日在黑風崖殺了兩頭赤瞳鼠?”
“是。”林安坦然承認,“晚輩爲了突破境界,才冒險前往,恰逢赤瞳鼠襲擊,不得已才出手自保。”
“黑風崖是家族禁地,你可知罪?”左側的林長老突然開口,語氣嚴厲,“族規規定,擅闖禁地者,杖責三十,廢除修爲!”
這話說得又快又狠,顯然是想借機發難。
林安看向他,淡淡道:“長老說笑了。晚輩是旁系族人,從未見過族規文書,更不知黑風崖是禁地。況且,林浩帶人在黑風崖圍堵晚輩,難道就不算擅闖?”
“你!”林長老被噎了一下,臉色一沉,“林浩是一時糊塗,你卻殺了禁地妖獸,性質完全不同!”
“哦?”林安挑眉,“照長老的意思,只許他圍殺我,不許我反抗?只許他擅闖禁地,我就不行?”
他的聲音不高,卻帶着一股凜然正氣,讓廳內的氣氛頓時變得有些凝滯。
林嘯天抬手制止了還要說話的林長老,看向林安:“林浩帶人圍堵你,確實有錯,我已經罰他禁足三月,面壁思過。至於你擅闖禁地……念在你初犯,又是爲了突破境界,這次便不追究了。”
這話看似公正,卻輕描淡寫地揭過了林浩的罪責,顯然還是偏袒主家。
林安心中了然,卻沒有反駁。他很清楚,在絕對的實力差距面前,爭辯毫無意義。
“多謝家主寬宏大量。”
林嘯天點點頭,話鋒再次轉變:“你能在如此年紀便有這般實力,是我林家之幸。我看你資質不錯,不如搬入內院居住,也好讓家族的先生指點你修煉,如何?”
這話一出,廳內衆人都是一愣,隨即露出了然的神色。
內院是主家核心子弟居住的地方,林嘯天這話,看似是提拔,實則是想將林安放在眼皮子底下看管。
林安心中冷笑,面上卻露出猶豫之色:“家主厚愛,晚輩感激不盡。只是晚輩習慣了清靜,柴房雖簡陋,卻能安心修煉……”
“這可不行。”林嘯天打斷他,語氣帶着不容置疑的威嚴,“你是林家子弟,家族豈能讓你屈居柴房?這事就這麼定了,稍後我讓人給你安排住處。”
話說到這份上,再拒絕就顯得不識抬舉了。
林安故作感激地躬身:“那就多謝家主了。”
林嘯天滿意地點點頭,又閒聊了幾句修煉上的事,林安都一一作答,言語間既不暴露《周天鴻蒙訣》的秘密,又顯得頗有見地,讓林嘯天越發覺得這少年不簡單。
就在林安以爲召見即將結束時,林嘯天突然問道:“對了,我聽說你父母早逝?”
林安心中一動,點頭道:“是,晚輩六歲時,父母便在一次妖獸襲村中過世了。”
“哦?”林嘯天眼中閃過一絲異色,“我記得你父親林坤,當年也是個奇才,可惜……”他嘆了口氣,“他生前似乎留下了一些遺物,你都收着嗎?”
林安的記憶中,原主父母確實留下了一個木盒,但裏面只有幾件舊衣物和半塊玉佩,沒什麼特別的。他如實道:“只有一些衣物和一塊玉佩。”
“玉佩?”林嘯天追問,“什麼樣的玉佩?”
“是一塊普通的青玉佩,上面刻着一個‘安’字,已經有些破損了。”
林嘯天沉默了片刻,道:“那玉佩你好生收着,或許以後有用。好了,你先回去吧,住處稍後便會有人通知你。”
“是。”林安再次行禮,轉身退出了正廳。
走出主宅,陽光落在身上,林安卻覺得背後有些發涼。
林嘯天最後那句關於玉佩的話,絕非無意。
他仔細回憶原主的記憶,父母的死確實有些蹊蹺。說是妖獸襲村,但那次襲擊規模很小,死的大多是普通村民,像父親那樣煉氣三層的修士,按理說不該殞命才對。
難道其中另有隱情?
林安皺起眉頭,將這事記在心裏。看來以後要好好查查父母過世的真相了。
回到柴房沒多久,果然有人來通知他,說內院的西廂房已經收拾好了,讓他盡快搬過去。
來的人是兩個內院的仆役,態度恭敬,與之前那些欺凌原主的族人判若兩人。
林安簡單收拾了一下——其實也沒什麼可收拾的,只有幾件舊衣服和那個裝着父母遺物的木盒。
他打開木盒,拿出那塊半破損的青玉佩。玉佩質地普通,邊角磨損嚴重,上面的“安”字刻得很隨意,確實看不出什麼特別之處。
林安將玉佩握在手中,運轉靈力試探了一下,沒有任何反應。他又將神念沉入天安神塔碎片,想借助神器的力量探查,碎片卻毫無異動。
“難道真是我想多了?”林安喃喃自語,將玉佩重新放回木盒,貼身收好。
搬到內院西廂房,環境確實比柴房好得多,房間幹淨整潔,還有一張像樣的木床。
剛安頓下來,門外就傳來了敲門聲,林柔的聲音響起:“林安哥哥,你在嗎?”
林安打開門,只見林柔手裏捧着一個布包,站在門口,臉上帶着一絲擔憂:“我聽說家主召見你了,沒……沒爲難你吧?”
“沒有,家主很看重我,還讓我搬到內院來了。”林安笑了笑,側身讓她進來。
林柔走進房間,好奇地打量了一圈,鬆了口氣:“那就好。我還擔心……”
“擔心林長老會爲難我?”林安接過她手中的布包,打開一看,裏面是幾個熱騰騰的肉包子,香氣撲鼻。
“嗯。”林柔點點頭,“林長老最護短了,他肯定會爲林猛的事找你麻煩的。”
林安拿起一個肉包子咬了一口,溫熱的肉汁在口中化開,暖意流遍全身:“放心吧,我沒事。”
他看着眼前這個總是爲他擔心的少女,心中微動,從懷裏掏出那枚聚氣散:“這個還給你。”
林柔連忙擺手:“我不要,這是給你修煉用的。”
“我現在用不上了。”林安將聚氣散塞進她手裏,“你體質偏弱,用這個剛好能打下點基礎。記住,自己偷偷用,別讓其他人知道。”
林柔看着手中的聚氣散,又看了看林安認真的眼神,眼眶微微發紅:“林安哥哥……”
“好了,快回去吧,免得被人看到。”林安揉了揉她的頭發,像對待自家妹妹一樣。
林柔用力點點頭,小心翼翼地將聚氣散收好,轉身跑了出去。
林安看着她的背影消失在拐角,臉上的笑容漸漸斂去。
內院看似平靜,實則暗流涌動。林嘯天的態度不明,林長老的敵意未消,還有那些隱藏在暗處的目光……他知道,自己接下來的日子,絕不會輕鬆。
他走到窗邊,看向林家後山的方向,那裏雲霧繚繞,隱約能看到黑風崖的輪廓。
“當務之急,還是提升實力。”林安握緊拳頭,“只有盡快突破築基期,才能在這林家真正站穩腳跟。”
就在這時,他識海中的天安神塔碎片突然輕輕一顫,一道比之前清晰了些許的意識波動傳來,依舊帶着急切和恐懼,似乎在傳遞着什麼信息。
是老管家!
林安立刻集中精神去捕捉那道波動,卻發現它斷斷續續,根本無法形成完整的意念,只能隱約感覺到幾個模糊的片段——火焰、廝殺、還有一個模糊的身影……
“到底發生了什麼?”林安心中焦急。
老管家的意識波動越來越微弱,最後徹底沉寂下去。
林安眉頭緊鎖,老管家傳遞的信息雖然模糊,卻讓他嗅到了一絲危險的氣息。難道天安神塔碎片裏,除了沉睡的族人,還有別的東西?
或者說,當年神域被滅時,有什麼他不知道的變故發生了?
無數疑問在他腦海中盤旋,卻找不到答案。
他深吸一口氣,壓下心中的躁動。
不管塔中藏着什麼秘密,不管父母的死有什麼隱情,他現在要做的,就是變強。
只有足夠強,才能揭開所有謎團,才能保護想保護的人,才能……復仇!
夜幕再次降臨,內院一片寂靜。林安盤膝坐在床上,開始運轉《周天鴻蒙訣》。
絲絲縷縷的天地靈氣被吸入體內,在經脈中緩緩流轉,最終匯入丹田。他能感覺到,自己的修爲正在穩步提升,距離煉氣二層越來越近。
而在他識海深處,天安神塔碎片上的微光,似乎又亮了一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