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息。”
“破門。”
“跟我走。”
冷燁那破鑼嗓子從地洞裏飄上來，跟索命符似的，短，脆，還帶着股地溝油混着紅糖的怪味。
紀爭鳴當時腦子裏就一個念頭：這老殺手業務真熟練，台詞都自帶倒計時。
他哪敢猶豫？身上一輕，跟卸了二百斤擔子似的，手腳並用地就往那冒毒煙的窟窿裏扎。那坑洞邊兒還“滋啦”冒泡呢，黑煙滾滾，味道沖得人腦仁疼。他也顧不上形象了，閉着眼往裏一滾！
“一息！”
人剛進去，屁股後頭就傳來石門被什麼東西暴力拆遷的巨響，轟隆一聲，碎石渣子差點崩他一臉。緊接着，一股子陰冷透骨、還帶着火氣的威壓，跟高壓水槍似的懟了進來，灌滿了剛離開的靜心室，還順着洞口往裏鑽。
紀爭鳴渾身汗毛倒豎。蒼鬆子！這老梆子回來得也太快了！這威壓……好像比剛才虛了點？是氣瘋了導致波動，還是人沒到，先把氣勢派過來了？
管他呢！跑！
“二息！”
洞裏黑得伸手不見五指，只有屁股底下又滑又燙，像是坐在了剛熄滅的爐灰上往下出溜。通道窄得憋屈，胳膊肘蹭着兩邊溼漉漉、帶着腐蝕痕跡的洞壁，火辣辣地疼。身後越來越響，禁制崩潰的“嗡嗡”聲，石頭塌落的“譁啦”聲，混着那越來越近的恐怖威壓，讓他心跳得跟擂鼓一樣。
就在他整個人都滑進黑暗，感覺那威壓快要貼到後腦勺的瞬間——
“三息！”
計數戛然而止。
紀爭鳴只覺得衣領子一緊，一股大力把他猛地往前一扯！天旋地轉，人已經跌進一個稍微能喘口氣的破山洞裏，摔得他齜牙咧嘴，屁股生疼。
“呸呸！”吐掉嘴裏的泥，他抬眼就看見冷燁杵在那兒，還是那身埋汰棉襖，臉在黑暗裏看不清，但那雙小眼睛亮得嚇人，跟夜裏尋食的老貓似的。他手裏拎着個怪模怪樣的鏟子，鏟頭還紅着呢，冒着一絲熱氣，空氣裏除了土腥味，就是一股子焦糖混着燒鐵皮的怪味。
剛才那洞，是這老家夥用這鏟子現燒出來的？紀爭鳴心裏直呼好家夥，這哪是殺手，這是人形盾構機加毒氣專家啊！
“走！”
冷燁沒給他發呆的時間，鏟子往旁邊石壁某個不起眼的凸起一磕。
“咔嚓”一聲，那石壁居然像門一樣往裏開了，露出後面一條更深的、有微弱光亮的通道。冷燁閃身就進，步子邁得不大，但賊快，而且專挑那光影交界、看着就不好走的地方下腳，熟得跟回自家炕頭似的。
紀爭鳴趕緊爬起來跟上，心裏那點逃出生天的喜悅還沒冒頭，就被身後越來越近的嘈雜人聲和腳步聲給壓回去了。
“這邊有動靜！”
“快！追！”
“通知特使！發現蹤跡了！”
天機閣的狗腿子追上來了！聽聲音人還不少！
冷燁頭都沒回，跟背後長了眼似的，手往後一揚，三顆黑不溜秋、龍眼大小的丸子就飛了出去，精準落進他們剛出來的岔道口。
“閉氣。三息。”
紀爭鳴立刻捏住鼻子，心裏默念：又來了！冷氏毒氣彈，居家旅行，殺人越貨，必備良品！
“噗噗噗！”
三聲悶響，不是炸，是噴。墨綠色、濃得跟臭水溝淤泥似的煙霧瞬間爆開，瘋狂彌漫，那味兒……辛辣刺鼻還帶着股甜膩的腥，紀爭鳴隔得老遠還屏着氣，都覺得眼睛發酸，喉嚨發癢。
“咳咳咳！我的眼睛！”
“是毒！退！快退！”
“媽的！看不清了！”
後頭頓時亂成一鍋粥，咒罵聲、咳嗽聲、慌亂的腳步聲混成一團。
趁這功夫，冷燁已經帶着他拐進另一條更窄、岔路多得像蜘蛛網的小道。
可沒等他們鬆口氣，整個礦道猛地一震！頭頂“簌簌”往下掉土渣子，好幾塊砸在紀爭鳴肩膀上，生疼。
不是後面的追兵！是上面！
一股子蠻橫霸道的神識，像無形的大鐵錘，隔着厚厚的土層和石頭，“咣”一下砸了下來！雖然被削弱扭曲得厲害，但紀爭鳴還是覺得腦子“嗡”一聲，胸口發悶，差點一口血噴出來。
是蒼鬆子！老東西沒下來，在上面用神識玩“地圖炮”呢！想逼他們現身，或者至少讓他們跑不利索！
“加速！”冷燁聲音更冷了幾分，手中怪鏟在溼漉漉的岩壁上一劃拉，竟然又開出一道暗門，後面是個黑黢黢、看着就陡的斜坡！“跳！”
紀爭鳴看着那深不見底的斜坡，咽了口唾沫。這跳下去，是生是死啊？但回頭看看那越來越近的追兵動靜，和頭頂不斷砸下的神識威壓……跳吧！橫豎都是死，跳下去說不定還能摔出個新天地！
他一閉眼，心一橫，縱身就往下出溜！斜坡又陡又滑，根本不是走，是滾！天旋地轉，不知撞了多少下，最後“噗通”一聲，摔進一個冰涼的水窪裏，嗆了滿嘴的泥水，渾身上下沒一塊骨頭不疼的。
冷燁緊隨其後落下，輕飄飄的，跟片葉子似的。他警惕地四下打量。這裏是個小溶洞，滴滴答答滲着水，安靜得只能聽見他們自己的呼吸和心跳。頭頂那煩人的神識壓迫感，似乎真的弱了不少。
“暫時安全。他神識透不到這裏。”冷燁喘了口氣，但眼神依舊跟刀子似的掃着四周，“不能停。他很快會鎖定這片，派人從別處包過來。”
說着，他從那件仿佛哆啦A夢口袋的破棉襖裏，又摸出兩張皺巴巴、畫着鬼畫符的黃紙，塞給紀爭鳴一張：“‘隱息符’，地攤貨，糊弄築基的，對金丹屁用沒有。貼上，多少能掩蓋點味兒，別跟個移動火把似的招人。”
紀爭鳴接過符紙，也顧不上髒，直接拍胸口。別說，貼上後，感覺自己的喘氣聲好像都小了點，身上那因爲狂奔而散發的“人味兒”和靈力波動也淡了。
冷燁辨別了一下方向，帶着他鑽進溶洞角落一個被石筍擋得嚴嚴實實的縫隙。那縫隙窄得，紀爭鳴得吸着肚子才能擠過去。後面是條更破、更老的礦道，空氣污濁得像一百年沒通過風，地上全是塌陷的碎石和不知名的骸骨。
“這是最早的礦道，廢了一百多年了。知道的人少，路也基本都塌了，就我知道幾條老鼠道還能鑽。”冷燁邊走邊解釋，腳步又快又穩。
兩人在這黑暗、復雜、危機四伏的地下迷宮裏玩命狂奔。後面的追兵被毒煙和岔路暫時甩開了，但蒼鬆子那陰魂不散的神識，隔一會兒就“轟”一家夥砸下來，雖然越來越模糊，但每次都讓紀爭鳴心提到嗓子眼。
他的靈力快見底了，腿也像灌了鉛。但看看前面那老頭佝僂卻異常堅定的背影，他咬咬牙，把嘴裏那點鐵鏽味咽下去，繼續跟。
又不知鑽了多久，爬了多久，甚至趟過一條冰冷刺骨、沒到小腿的地下河。紀爭鳴感覺自己快散架了，全憑一口氣吊着。
就在他覺得自己下一腳就要邁不動的時候，前面，突然出現了光！
不是螢石的微光，是真正的、白晃晃的天光！從一個被藤蔓和亂石半掩的小洞口透進來！
坊市外！他們真的跑出來了！
“到了。”冷燁在洞口前停下，沒急着出去，而是側着耳朵聽了又聽，還用那把怪鏟在洞口邊緣幾個地方敲敲打打，像在檢查什麼。
“外面暫時沒動靜。但蒼鬆子肯定在山口要道布了哨，說不定還有探查的小陣法。”冷燁低聲道，聲音帶着疲憊，“我們得……”
他的話，猛地卡在了喉嚨裏。
那雙總是半眯着、沒什麼精神的眼睛，驟然瞪大，死死盯向洞口外某個方向，眼神裏的警惕瞬間變成了極致的冰冷和一絲……難以置信？
紀爭鳴心裏“咯噔”一下，順着他的目光，小心翼翼地探頭望去。
只見洞口外不遠，一片林間空地上，不知什麼時候，蹲着個人。
一個穿着洗得發白的灰布短褂，褲腿挽到膝蓋，腳上踩着草鞋，手裏提着個破舊藥簍的老農。老農正低着頭，用一根樹枝扒拉着地上的土，好像在找什麼草藥。
可當紀爭鳴和冷燁看過去的時候，那老農似乎心有所感，緩緩地、慢悠悠地抬起了頭。
臉上皺紋堆壘，皮膚黝黑，是張標準的、飽經風霜的老農臉。
但他看向洞口兩人的眼神，卻平靜得可怕，嘴角甚至還慢慢勾起了一抹與這身打扮格格不入的、帶着玩味和冰冷審視的笑容。
“呵呵……”
老農開口了，聲音沙啞，卻清晰地傳進兩人耳朵。
“地裏的老鼠，鑽了這麼久的洞……”
“這地氣，還沒吸夠？”
隨着他話音落下，一股難以形容的、仿佛與周圍山林融爲一體的、厚重如大地般的恐怖靈壓，悄無聲息地彌漫開來，將小小的洞口，牢牢鎖死。
不是蒼鬆子那種外放的、暴戾的威壓。
這感覺……更像是一座山，悄無聲息地，挪到了你家門口。
紀爭鳴渾身的血液，瞬間涼了半截。
剛出狼窩。
這他娘是又掉虎穴裏了？
這笑眯眯的老農，他到底是誰？！
（臥槽！紀爭鳴腦子裏瞬間閃過一堆彈幕【剛出地道，遇上看門老大爺？】、【這老農畫風不對啊！】、【冷大爺表情都變了，這波要完！】）
（絕境再現！神秘老農攔路，是敵是友？是萬寶樓後手，天機閣暗棋，還是……更恐怖的存在？冷燁認得他？他們還有機會嗎？下一章：《看門老農與絕命殺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