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黎明時分,車隊駛入了標記區域。

前一天晚上,三方勢力達成了脆弱的休戰協議。伊甸園的裝甲車打頭陣,掠奪者的改裝卡車緊隨其後,艾倫和他的同伴們坐在裝甲車後部,身處曾經的敵人之間。氣氛緊張得能用刀切開,每個人都緊握着武器,即便是在假寐時,手指也從未遠離扳機。

現在,他們正穿越第一道警告標記——一個被燒焦的路牌,上面畫着眼睛被劃掉的符號,下方有一行潦草的字跡:“遺忘之地”。

“從這裏開始,就是黑潮的核心污染區,”掠奪者頭領克魯格從卡車駕駛室探出頭喊道。他光頭在清晨的灰光中泛着油亮,臉上的傷疤像一條蜈蚣。“陰影在白天不太活動,但並不是完全沉睡。保持安靜,不要停車。”

伊甸園指揮官莎拉——那個臉上有疤痕的高個子女人——通過裝甲車的通訊系統回應:“明白。我們的傳感器顯示前方有異常能量讀數。建議繞行。”

“繞行會增加三小時路程,”克魯格反對,“而且會經過一個掠奪者部落的領地,他們可不像我這麼講理。”

裝甲車內,艾倫坐在長凳上,兩側是約瑟夫和萊拉。老湯姆在檢查一些從工作室帶來的設備,偶爾調整他的機械目鏡。四名伊甸園士兵坐在對面,他們的眼神警惕而冷漠。

“你們的人似乎不太喜歡我們,”萊拉低聲對坐在她旁邊的年輕士兵說。他看起來不超過二十歲,臉頰上還有青春痘的痕跡。

士兵瞥了她一眼,又迅速移開目光。“我們接到的命令是帶回047號,必要時可清除障礙。”

“那你現在爲什麼不動手?”萊拉挑釁地問。

士兵的喉結動了動。“指揮官改變了命令。暫時。”

裝甲車顛簸着駛過一片異常的區域。窗外的景象讓艾倫屏住了呼吸。這裏的廢墟不像之前那樣是物理破壞的結果,而更像是現實本身出現了故障。建築物扭曲成不可能的角度,一部分是完整的磚石結構,另一部分卻像是融化後又重新凝固的蠟像。顏色也出現了問題——有些牆壁呈現出非自然的紫色或熒光綠,仿佛被某種異質能量浸染過。

“黑潮的長期影響,”老湯姆低聲說,他的機械目鏡發出輕微的咔嗒聲,似乎在調整焦距,“記憶污染會扭曲現實認知,在嚴重污染區,這種扭曲會具象化。”

“什麼意思?”約瑟夫問。

“意思是,如果你在這裏看到什麼奇怪的東西,可能不是幻覺,”老湯姆嚴肅地說,“而是被扭曲的現實碎片。”

車隊緩慢前行。駕駛室傳來莎拉的聲音:“前方有生物信號。不是陰影...是別的什麼東西。”

所有人都緊張起來。裝甲車停下,莎拉通過車頂的觀察口向外查看。艾倫也站起身,透過防彈玻璃看向前方。

道路中央站着一群...生物。它們看起來像鹿,但體型更大,毛皮呈現出病態的灰白色,眼睛是空洞的黑色。最詭異的是它們的角——不是分叉的骨質結構,而像是某種晶體,在灰暗的光線下微微發光。

“輻射變異體,”克魯格通過無線電說,“它們的晶體角能發射神經脈沖。不要直視它們的眼睛。”

變異鹿群似乎察覺到了車隊,但沒有逃跑,而是轉過身,用那些空洞的黑眼盯着車輛。領頭的雄鹿低下頭,晶體角開始發出脈動的藍光。

“閉上眼睛!”莎拉大喊。

艾倫感到一陣奇怪的暈眩,眼前閃過快速變換的畫面:一片森林,陽光透過樹葉,一只手撫摸過樹皮,然後是刺耳的警報聲和疼痛。這些不是他的記憶,而是某種外來的神經信號。

裝甲車內,一名伊甸園士兵突然尖叫起來,雙手抱頭。“停下!讓它們停下!”

莎拉迅速行動,按下控制面板上的一個按鈕。車頂的揚聲器發出一陣高頻聲波。變異鹿群受到驚嚇,四散逃入扭曲的建築物之間。

“神經防御系統,”莎拉解釋,她的聲音有些顫抖,“能幹擾生物神經信號。但對陰影效果有限。”

車隊繼續前進。接下來的幾小時裏,他們遇到了更多污染區的詭異現象:一片區域的時間似乎流動異常,雨滴懸浮在半空中;另一片區域的聲音被完全吸收,成了絕對的寂靜;還有一處,地面上長着發光的蘑菇,輕輕一碰就會釋放出記憶碎片的氣味——對每個人來說都不同,勾起他們最珍視或最痛苦的回憶。

對艾倫來說,那氣味是舊書頁和咖啡的混合,還有艾莉森常用的檸檬味洗發水。記憶再次涌現,這次更加連貫:

他們坐在實驗室的休息區,窗外下着雨。艾莉森蜷縮在沙發上,讀着一本紙質書——在大災難前,那已經是罕見的愛好。她抬頭看着他,微笑。“如果一切順利,我們會改變世界。”

“如果失敗呢?”他問。

她合上書,神情嚴肅。“那麼我們必須有補救計劃。一個能保存知識,等待更明智時代的容器。”

“記憶圖書館。”

她點頭。“但圖書館需要守護者。一個願意犧牲的人。”

他握住她的手。“我們一起。”

但她搖頭,眼中有着他當時無法理解的悲傷。“不,艾倫。有些犧牲只能獨自承擔。”

記憶消散,留下的是空洞的痛楚。艾倫意識到,艾莉森從一開始就計劃將自己封鎖在圖書館裏。爲什麼?圖書館裏到底有什麼,需要如此極端的保護?

“停車!”克魯格的聲音從無線電傳來,帶着緊急的語氣。

裝甲車急刹。前方道路被一堆發光的紫色藤蔓完全堵塞,藤蔓上開着巨大的黑色花朵,花瓣微微開合,像是生物的嘴巴。

“吞噬藤,”克魯格解釋,“它們以記憶爲食。如果有人靠近,會被吸走最近的記憶。繞路吧。”

莎拉查看地圖。“唯一繞行路線會經過一個舊醫院。根據記錄,那裏是黑潮爆發的早期熱點之一。”

“陰影聚集地,”老湯姆補充,“風險很高。”

艾倫透過車窗看向那些藤蔓。它們似乎在蠕動,盡管沒有風。其中一朵花轉向車隊,花瓣完全張開,露出內部旋轉的發光顆粒。他看着那些光點,突然感到一種奇怪的吸引力,仿佛那花朵在呼喚他。

“等等,”他說,“我可以試試與它們溝通。”

所有人都轉過頭看他,表情混雜着懷疑和驚訝。

“像你跟陰影做的那樣?”萊拉問。

艾倫點頭。“黑潮的所有產物都與記憶有關。如果我能理解陰影,也許也能理解這些藤蔓。”

莎拉審視着他,疤痕在臉頰上拉緊。“太危險了。如果失敗,你可能失去關鍵記憶。”

“我們已經沒有選擇了,”約瑟夫說,指向後方,“看。”

他們來的方向上,灰塵揚起——另一輛車隊正在接近。

“伊甸園的追兵?”萊拉猜測。

莎拉用望遠鏡觀察,臉色陰沉。“不是我們的人。是‘淨化者’。”

這個詞讓所有人都緊張起來。

“淨化者是什麼?”艾倫問。

“極端教派,”克魯格的聲音從無線電傳來,帶着明顯的恐懼,“他們認爲黑潮是神對人類的懲罰,唯一的救贖是徹底消滅所有被污染者——包括像我們這樣在污染區生活的人。他們見人就殺,不留活口。”

後方車隊的輪廓逐漸清晰:三輛改裝過的越野車,車身上塗着火焰和眼睛的符號,車頂架着重型武器。

“他們怎麼會在這裏?”約瑟夫問。

“可能一直在跟蹤我們,”莎拉說,迅速評估局勢,“或者只是巧合。但無論如何,我們必須立刻決定:面對淨化者,還是冒險通過吞噬藤。”

淨化者車隊顯然發現了他們,開始加速。車頂武器轉動,瞄準了他們的方向。

“沒有時間爭論了,”艾倫說,打開裝甲車側門,“我會嚐試與藤蔓溝通。準備好快速通過。”

“艾倫,不要——”萊拉試圖阻止,但艾倫已經跳下車。

他走向那些發光的紫色藤蔓,手中握着那把銀色鑰匙。鑰匙在他接近時開始發熱,發出微弱的光芒。吞噬藤似乎察覺到了他的接近,所有的花朵都轉向他,花瓣開合得更快了。

低語聲再次在他腦海中響起,但這次不是人類的語言,而是一種更原始、更飢餓的聲音:“記憶...給予...記憶...”

艾倫停下腳步,距離最近的藤蔓只有幾米。他閉上眼睛,集中精神,不是分享自己的記憶,而是詢問:“你們想要什麼?”

回應是一陣混亂的圖像流:一個護士在走廊奔跑,一個醫生對着對講機大喊,病人從床上坐起,眼睛完全變成黑色,然後是尖叫,無盡的尖叫...

醫院。這些藤蔓吸收了醫院裏最後時刻的記憶——那些被困者的恐懼和痛苦。

“我理解,”艾倫說,聲音平靜,“但讓我們通過,我會給予你們平靜。”

藤蔓猶豫了,蠕動着,仿佛在考慮。後方的淨化者車隊已經進入射程,第一發子彈呼嘯而來,打在裝甲車上,發出巨響。

“快點!”克魯格喊道。

艾倫伸出手,不是碰觸藤蔓,而是將自己的手掌攤開。他集中精神,回憶起艾莉森教他的一種神經平靜技巧——一種用於安撫焦慮患者的冥想方法。他想象着寧靜的畫面:平靜的湖面,緩慢飄落的雪花,無聲的森林。

鑰匙的光芒變得更加明亮,似乎放大了他的神經信號。藤蔓開始退縮,花朵閉合,讓出了一條狹窄的通道。

“現在!”艾倫大喊。

裝甲車和卡車立刻啓動,緩慢地通過藤蔓讓出的通道。艾倫最後一個通過,就在他即將到達另一邊時,一根藤蔓突然纏住了他的腳踝。冰冷的觸感伴隨着記憶涌入——這次是他自己的記憶:

他站在控制台前,手指在鍵盤上飛速移動。警報閃爍,屏幕上的數據瘋狂滾動。艾莉森沖進房間,臉色蒼白。“艾倫,停下!系統過載了!”

“我控制不住!”他大喊,“它自己在學習,在進化!”

“斷開連接!現在!”

但他的手指僵住了,無法移動。他眼睜睜看着屏幕上的進度條達到100%,然後一切都變成了黑色。

藤蔓鬆開,艾倫踉蹌着向前,被萊拉拉上裝甲車。車輛加速,將吞噬藤和追來的淨化者甩在身後。

車內一片寂靜。所有人都盯着艾倫,眼神復雜。

“你剛才做了什麼?”莎拉最終問道,她的聲音中有一絲艾倫無法解讀的情緒——可能是敬畏,也可能是恐懼。

“我與它們溝通了,”艾倫喘息着說,“就像與陰影一樣。”

“不僅僅是溝通,”老湯姆說,他的機械目鏡記錄下了整個過程,“你在影響它們。你在控制黑潮的產物。”

這個聲明在車內引起了震動。士兵們交換眼神,手指再次靠近武器。

“我不是在控制它們,”艾倫反駁,“我是在理解它們。黑潮不是怪物,它是破碎的意識,是痛苦的記憶。它需要的是療愈,不是更多的暴力。”

莎拉沉默了片刻,然後說:“伊甸園一直在研究如何控制黑潮。如果我們能駕馭那種力量...”

“不,”艾倫堅定地說,“這就是一切開始的原因。試圖控制不可控制的東西。試圖利用不應該被利用的力量。”

裝甲車劇烈顛簸,打斷了對話。他們正在穿越一片特別崎嶇的地帶,扭曲的建築更加密集,有些甚至懸浮在半空中,違反了物理定律。

“我們離爆發中心越來越近了,”老湯姆觀察着傳感器讀數,“能量讀數呈指數級增長。在這樣的區域,現實本身都不穩定。”

車隊被迫再次停下。前方的道路完全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片廣闊的空地,空地上覆蓋着光滑的黑色物質,像是凝固的石油。空地中央,有一個巨大的、緩慢脈動的結構——看起來像是由記憶晶體組成的某種有機形態,高達數十米,表面流轉着彩虹般的光澤。

“那是什麼?”萊拉低聲問,被眼前的景象震撼。

沒人回答。所有人都凝視着那個結構,它既美麗又恐怖,既有序又混亂,像是夢中的造物誤入了現實。

艾倫感到鑰匙在口袋裏劇烈發熱,幾乎灼傷皮膚。他把它拿出來,發現它正在發出與那個結構相同節奏的光芒。

然後,那個聲音再次在他腦海中響起,這次無比清晰,是艾莉森的聲音:

“艾倫,你來了。我一直在等你。但小心——圖書館的防御系統已經激活。要到達我這裏,你必須穿越記憶迷宮。而迷宮...會測試你所有的罪惡。”

結構表面突然裂開,露出一條向內延伸的通道,內部充滿了流動的光。

同時,後方傳來了引擎聲——淨化者車隊突破了吞噬藤的阻擋,正在全速追來。

前方是未知的恐怖,後方是致命的追兵。

艾倫看着手中的鑰匙,又看向那個脈動的結構——記憶迷宮,艾莉森稱它爲。

他轉向同伴們,看到了他們臉上的恐懼和決心。

“我們進去,”他說。

沒有其他選擇。

裝甲車和卡車駛向那個裂開的通道,投入流動的光中。就在最後一輛車進入後,裂縫閉合了,將淨化者擋在外面。

內部,他們發現自己不在一個物理空間中,而是在某種...意識景觀裏。周圍是漂浮的記憶碎片,像水母一樣緩緩飄動,每個碎片中都封存着一個場景、一個瞬間、一個人生片段。

通道牆壁是半透明的,可以看到外面——淨化者們正在攻擊結構外部,但他們的武器毫無效果。

“歡迎來到記憶迷宮,”一個聲音從四面八方傳來,是艾莉森的聲音,但聽起來空洞而遙遠,“要找到圖書館,你必須面對自己的過去。每一段記憶都是一道門。每一次懺悔都是一把鑰匙。”

第一個記憶碎片飄向艾倫,內部是他和艾莉森的第一次約會。他伸手觸碰,瞬間被吸入其中。

當他再次睜開眼睛時,他正坐在一家咖啡館裏,對面是年輕十歲的艾莉森,正笑着對他說什麼。

現實與記憶的界限,在這一刻徹底模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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