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昌二十三年,冬。
第一場雪落下時,北境戰報八百裏加急送至京城——北狄內亂結束,三王子阿史那鷹弑父殺兄,統一各部,自稱天可汗,率十萬鐵騎南下叩關。
養心殿內,炭火熊熊,卻驅不散滿殿寒意。林暉淵裹着狐裘,面色比窗外的雪更白。他面前攤開着北境地圖,趙賁的急報就壓在圖上。
“定遠關告急,北狄先鋒已至關下三十裏。守軍苦戰三日,傷亡逾千。臣已調集周邊三關守軍馳援,然敵衆我寡,恐難久持。懇請朝廷速派援軍、糧草、軍械。趙賁,血書。”
字跡潦草,最後那個“血書”二字,真的是用血寫的。
“陛下,北狄此次來勢洶洶,定遠關若失,北境門戶洞開,中原危矣。”兵部尚書孫傳庭聲音發顫——他這個位置是剛接手的,前任因爲貪墨軍餉已被下獄。
“朝廷能調集多少兵馬?”林暉淵問。
孫傳庭遲疑道:“京營尚有五萬,但需守衛京城,不能輕動。各地衛所……陛下,肅異司這幾個月查辦了不少武將,軍心不穩,倉促征調,恐生變故。”
“糧草呢?”
戶部尚書錢益謙連忙道:“秋稅收繳已畢,庫存尚可支撐十萬大軍三個月用度。但運輸需要時間,且……”
“且什麼?”
“且朝中有人質疑,此時北狄入侵,是否因……因新政觸怒天意,招致外患。”錢益謙說完,連忙低頭。
林暉淵冷笑:“天意?若真有天意,朕倒是想問,爲什麼貪官污吏橫行時,北狄不來?爲什麼權臣當道時,北狄不來?偏偏朕要推行新政,讓百姓過上好日子時,他們就來了?”
殿內無人敢答。
“傳旨。”林暉淵站起身,雖身形單薄,聲音卻擲地有聲,“第一,命威武大將軍趙匡威率京營兩萬精銳,即刻北上增援。第二,開內帑,撥銀一百萬兩,充作軍費。第三,命工部日夜趕工,將庫存新式軍械全部運往北境。”
“陛下,京營兩萬……是不是太少了?”孫傳庭忍不住問。
“不少。”林暉淵看向地圖,“北狄雖號稱十萬,實則精銳不過三四萬,餘者皆爲脅從。定遠關易守難攻,趙賁只要再守十日,援軍必至。到時內外夾擊,可破敵於關下。”
他說得篤定,但所有人都知道,這是最樂觀的估計。萬一趙賁守不住十日呢?萬一北狄有其他陰謀呢?
“還有,”林暉淵補充,“傳朕口諭給趙將軍:此戰,不殺降卒,不擾百姓。凡北狄平民,願歸附者,賜地安置;願返鄉者,發給路費。朕要打的,是阿史那鷹的野心,不是北狄的百姓。”
這道命令讓衆臣面面相覷。自古以來,打仗哪有不殺降的?不屠城劫掠,將士們憑什麼拼命?
但無人敢質疑。現在的皇帝,言出法隨。
散朝後,林暉淵回到內殿,又是一陣劇烈咳嗽。這次咳出的血,比以往都多。
“陛下!”小順子淚流滿面,“您不能再這樣操勞了!太醫說……”
“太醫說什麼,朕都知道。”林暉淵擦去嘴角血跡,聲音疲憊,“小順子,去太醫署,把姬峰宏帶來。”
“陛下要見他?”
“嗯。”林暉淵望着窗外飄雪,“有些事……該了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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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醫署,偏院。**
姬峰宏正在辨認藥材。三個月來,他進步神速——不是記憶恢復了,而是學習能力驚人。蘇太醫教過的東西,他幾乎過目不忘,還能舉一反三。
“這是當歸,補血活血;這是川芎,行氣止痛……”他一邊分揀,一邊喃喃自語。
蘇太醫在一旁看着,心中震撼。這孩子,若是早生幾年,或許能成爲一代名醫。可惜……
“姬公子,陛下召見。”小順子的聲音在門口響起。
姬峰宏抬起頭,眼中閃過一絲迷茫。他對“陛下”的印象,還停留在三個月前那次短暫見面——那個蒼白但眼神很亮的年輕人。
“蘇大夫,我該去嗎?”
蘇太醫嘆口氣:“陛下召見,怎能不去?去吧,我陪你。”
兩人隨小順子入宮。路上,姬峰宏忽然問:“小順子公公,陛下……是個什麼樣的人?”
小順子愣了愣,低聲說:“陛下……是個很苦的人。”
“苦?”
“身體苦,心裏更苦。”小順子眼圈紅了,“陛下想做的事太多,可時間……太少了。”
姬峰宏似懂非懂。
養心殿內,林暉淵屏退了左右,只留姬峰宏一人。
“坐。”林暉淵指了指對面的椅子。
姬峰宏拘謹地坐下。他看着眼前這個比自己大不了幾歲的皇帝,看着他蒼白的臉色、深陷的眼窩,心中莫名有些難過。
“你在太醫署,過得可好?”林暉淵問。
“很好。蘇大夫待我很好,教了我很多。”姬峰宏老實回答。
“那就好。”林暉淵頓了頓,“你可知,三個月前,你是誰?”
姬峰宏搖頭:“蘇大夫說,以前的我做了很多錯事,已經死了。”
“他說得對,也不對。”林暉淵緩緩道,“以前的你,確實做了很多錯事。但那不是你的本意——你是被某個高高在上的存在控制了,成了它的傀儡。”
他簡單講述了幽冥觀測者的事,講了紈絝系統,講了月蝕之夜。沒有說兩人都是穿越者——那個秘密,他打算帶進墳墓。
姬峰宏聽得怔怔的。那些話像天方夜譚,但不知爲何,他內心深處某個地方,隱隱有共鳴。
“所以……我不是壞人?”他輕聲問。
“以前是,現在不是。”林暉淵看着他,“現在的你,是一張白紙。你可以選擇成爲什麼樣的人。”
“我……我想學醫。”姬峰宏脫口而出,“我想救人,不想再害人。”
林暉淵笑了,笑容很淡,卻很真實:“好志向。那朕就準你留在太醫署,跟着蘇太醫好好學。將來,做個治病救人的大夫。”
“謝陛下!”姬峰宏跪地叩首。
“起來吧。”林暉淵扶起他,忽然問,“你……可想過離開京城?”
姬峰宏一愣。
“北境正在打仗,很多將士受傷,需要大夫。”林暉淵看着他,“蘇太醫年紀大了,去不了。太醫署其他大夫,要麼不敢去,要麼不夠格。你……願意去嗎?”
這個問題,讓姬峰宏陷入沉默。北境?打仗?他只在書上讀過,那是會死很多人的地方。
“我……害怕。”他老實說。
“害怕是正常的。”林暉淵點頭,“但有時候,人總得做一些害怕的事,才能找到自己存在的意義。”
他走到書案前,取出一封信:“這是朕寫給趙賁將軍的。你如果願意去,就帶着這封信,隨援軍北上。到了北境,在軍中做個醫官,救治傷員。如果不願意……也無妨,繼續留在太醫署。”
他將信放在姬峰宏面前。
選擇權,給了這個曾經差點毀了他一切的人。
姬峰宏看着那封信,看着信封上“趙將軍親啓”幾個字,腦海中忽然閃過一些破碎的畫面——不是記憶,而是一種感覺。
血與火,刀與劍,還有……某種不甘。
“我……我去。”他聽見自己說。
林暉淵深深看了他一眼:“決定了?”
“嗯。”姬峰宏點頭,“蘇大夫說,醫者仁心,當以救治蒼生爲己任。北境的將士在流血,我該去。”
“好。”林暉淵拍了拍他的肩,“三日後出發。下去準備吧。”
姬峰宏告退後,林暉淵獨自站在殿中,望向北方。
“系統,”他在心中說,“我這個決定,對嗎?”
【根據行爲模式分析,目標姬峰宏當前人格穩定性:89%。前往北境參與救治,有助其建立正面社會身份認同,降低潛在風險。建議:可派暗衛暗中保護,以防不測。】
“派吧。”林暉淵嘆道,“朕已經……不想再看到任何人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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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日後,京城北門。
兩萬京營精銳整裝待發。趙匡威一身戎裝,須發皆白卻威風凜凜。他身後,是一車車的糧草軍械,還有……一輛不起眼的馬車。
馬車裏坐着姬峰宏,還有蘇太醫硬塞給他的幾箱藥材和醫書。
“小子,到了那邊,機靈點。”蘇太醫紅着眼圈,“刀劍無眼,救人要緊,自己的小命更要緊。知道嗎?”
“知道了。”姬峰宏點頭,“蘇大夫,您保重。”
趙匡威策馬來到車前,看了一眼姬峰宏,眼神復雜。他是知道這孩子身份的,也知道皇帝爲什麼讓他去北境。
“跟緊隊伍,別掉隊。”趙將軍只說了這一句,便調轉馬頭,“出發!”
大軍開拔,馬蹄聲如雷。
城樓上,林暉淵裹着厚厚的狐裘,目送隊伍遠去。寒風凜冽,吹得他幾乎站立不穩。
“陛下,回宮吧,外頭冷。”小順子勸道。
“再等等。”林暉淵望着那支逐漸消失的隊伍,“小順子,你說……朕能等到他們凱旋嗎?”
“一定能!”小順子斬釘截鐵,“陛下洪福齊天,必能……”
“朕問的不是這個。”林暉淵打斷他,“朕是說……朕這身體,還能撐到那一天嗎?”
小順子語塞,眼淚掉了下來。
林暉淵笑了笑,沒再說話。
他轉身下城樓時,忽然腳下一軟。小順子連忙扶住,卻感覺皇帝輕得像一片羽毛。
“回宮……傳太醫……”
這是林暉淵昏迷前,說的最後一句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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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日後,北境定遠關。
戰事已到最慘烈時。關牆上下,屍骸堆積如山。北狄人如潮水般一波波涌來,守軍箭矢已盡,只能以滾木礌石、沸油金汁相抗。
趙賁站在關樓上,左臂中了一箭,草草包扎後繼續指揮。他已經三天三夜沒合眼了。
“將軍!西門告急!北狄人用上了攻城錘!”
“調第三營去增援!”趙賁嘶聲道,“告訴王校尉,人在門在!門失……提頭來見!”
傳令兵剛走,又一波箭雨襲來。趙賁身邊的親兵舉盾格擋,盾面上瞬間插滿了箭矢。
“將軍,援軍……援軍什麼時候到啊?”副將聲音帶着絕望。
趙賁望向南方。算算時間,父親率領的援軍,應該就在這兩日了。
只要……再撐兩日。
但北狄顯然不打算給他們時間。關下,阿史那鷹親自督戰。這個新晉的天可汗騎在一匹烏騅馬上,手持彎刀,眼中是志在必得的光芒。
“傳令:破關之後,三日不封刀!”他高聲道,“金銀財寶,女人奴隸,誰搶到就是誰的!”
北狄士兵發出野獸般的嚎叫,攻勢更猛了。
關牆上,守軍開始節節敗退。不是不勇,是實在力竭——他們已血戰半月,傷亡過半,剩下的人也是個個帶傷。
就在此時,關內忽然傳來一陣騷動。
“怎麼回事?”趙賁厲聲問。
“將軍!是……是援軍!”一個渾身是血的校尉奔來,臉上卻是狂喜,“威武大將軍到了!兩萬援軍已入關!”
趙賁精神一振:“父親何在?”
“正在整軍,即刻上關!”
話音剛落,趙匡威已帶着親兵登上關樓。老將軍看着兒子滿身血污,眼中閃過一絲心疼,但很快被戰意取代。
“情況如何?”
“還能撐。”趙賁言簡意賅,“但箭矢已盡,滾木礌石也快用完了。”
“無妨。”趙匡威走到牆邊,望向關下如蟻群般的北狄士兵,“老夫帶來了新玩意兒。”
他一揮手,身後士兵推上來幾十架奇怪的器械——像是巨弩,但弩臂更粗,弩弦更緊,弩箭……不,那不是箭,而是一根根鐵管?
“這是……”趙賁疑惑。
“陛下讓工部趕制的新式軍械,叫‘神機弩’。”趙匡威道,“射程三百步,可破重甲。來,讓你開開眼。”
他親自操作一架,瞄準關下一個正在指揮攻城的北狄將領。
“放!”
弩弦震動,鐵管激射而出!那北狄將領還沒反應過來,就被洞穿胸膛,整個人被帶飛數丈,釘死在地上!
關下一片譁然。
“好!”趙賁大喜,“有此利器,定遠關可守!”
“不只守。”趙匡威眼中閃過寒光,“傳令:全軍休整兩個時辰。入夜後,開關迎敵!”
“父親,您要……”
“守了半個月,該讓這些北狄蠻子,嚐嚐我大彥兒郎的厲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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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夜,子時。
定遠關門悄悄打開。一萬精銳悄無聲息出關,分爲三路,直撲北狄大營。
北狄人根本沒想到守軍敢出關——他們圍城半月,守軍傷亡慘重,按常理應該死守待援才對。
但趙匡威不是常人,趙賁也不是。
父子二人各領一軍,從左右兩翼殺入。中軍由一位老將率領,直搗中軍大帳。
偷襲的效果好得出奇。北狄大營瞬間陷入混亂,許多士兵還在睡夢中就被砍殺。火光沖天,喊殺聲震地。
阿史那鷹從夢中驚醒,剛出大帳,就見一隊大彥騎兵已殺到近前。
阿史那鷹見勢不妙,翻身上馬就想逃。但趙賁早已盯上他,拍馬直追。
兩人在亂軍中追逐。趙賁張弓搭箭,一箭射中阿史那鷹坐騎後臀。戰馬吃痛人立,將主人掀下馬背。
“可汗!”幾個親衛撲上來救援。
趙賁策馬沖來,長槍如龍,連挑三人。最後一人悍勇,死死抱住槍杆,爲阿史那鷹爭取了時間。
北狄可汗連滾帶爬,搶了一匹無主戰馬,頭也不回地往北逃去。
主帥一逃,北狄軍心徹底崩潰。十萬大軍,一夜之間土崩瓦解。
黎明時分,定遠關外,伏屍遍野。
大彥,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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關內,傷兵營。
姬峰宏已經兩天沒合眼了。援軍到來後,戰事更激烈,傷員一批批送來。他跟着太醫署來的幾位老大夫,從最基礎的包扎學起,很快就能獨立處理傷口了。
此刻,他正在爲一個年輕士兵取箭簇。箭射穿了肩膀,需要切開皮肉才能取出。
“忍一忍。”姬峰宏聲音很輕,手上動作卻穩,“很快就好。”
士兵咬着一塊布,額上冷汗直冒,卻硬是沒叫出聲。
箭簇取出,鮮血涌出。姬峰宏熟練地上藥、包扎,動作行雲流水,仿佛做過千百遍。
“好了。”他抹了把汗,“靜養一個月,別碰水。”
“謝……謝謝大夫。”士兵虛弱地說,“您……您看着年紀不大,手法真好。”
姬峰宏笑了笑,沒說話。他自己也覺得奇怪——明明才學醫三個月,可一拿起手術刀,就有種天然的熟悉感。
像是……曾經做過無數次。
“姬大夫!快來!這邊有個重傷的!”遠處有人喊。
姬峰宏連忙起身,趕了過去。那是一個胸口中刀的校尉,傷口極深,已經陷入昏迷。
幾位老大夫圍着,搖頭嘆氣:“傷及肺腑,沒救了。”
姬峰宏擠進去,檢查傷口,忽然腦中閃過一個畫面——不是記憶,而是一種……知識?
“還有救。”他脫口而出。
衆大夫一愣:“什麼?”
“用‘金瘡藥’混合‘三七粉’內服止血,再以銀針封住心脈要穴,延緩血氣流失。”姬峰宏語速很快,“然後切開傷口,縫合受損的肺葉。”
他說完,自己也愣住了。這些詞……是從哪兒冒出來的?
老大夫們面面相覷。切開胸腔?縫合肺葉?這簡直是天方夜譚!
“胡鬧!”一位老大夫呵斥,“人體髒腑,豈能隨意切開?你這是要害死他!”
“不切開,他必死無疑。”姬峰宏堅持,“切開,還有一線生機。”
“你……”
“讓他試。”一個聲音從身後傳來。
衆人回頭,趙匡威不知何時站在了那裏。老將軍看着姬峰宏:“你有幾成把握?”
姬峰宏沉默片刻:“三成。”
“三成……”趙匡威點頭,“夠了。總比等死強。需要什麼,盡管說。”
有了大將軍的支持,老大夫們不敢再阻攔。姬峰宏深吸一口氣,開始準備。
他讓人煮了沸水消毒刀具,又找來最細的羊腸線。一切準備就緒後,他拿起手術刀——手很穩,穩得不像一個十七歲少年。
刀刃劃開皮肉,鮮血涌出。姬峰宏不慌不忙,銀針疾刺,封住幾處大穴,血流頓時減緩。
然後,他看到了那破損的肺葉。
接下來的一個時辰,傷兵營裏鴉雀無聲。所有人都屏息看着那個少年大夫,看着他以不可思議的精準和冷靜,完成了這場“開膛破肚”的手術。
當最後一針縫完,姬峰宏長出一口氣,才發現自己渾身已被汗水浸透。
“成……成了嗎?”一個大夫顫聲問。
姬峰宏摸了摸傷者的脈搏——微弱,但穩定。
“活了。”他說。
兩個字,讓整個傷兵營爆發出歡呼。
趙匡威走上前,重重拍了拍姬峰宏的肩膀:“好小子!有本事!等打完仗,老夫親自爲你請功!”
姬峰宏卻沒什麼喜色。他看着那個還在昏迷的校尉,輕聲說:“活是活了,但能不能醒,還要看天意。”
“你已經盡力了。”趙匡威道,“戰場之上,生死有命。能多救一個,就是一份功德。”
姬峰宏點頭,忽然問:“大將軍,戰爭……什麼時候能結束?”
趙匡威望向北方,那裏是北狄逃竄的方向。
“快了。”老將軍聲音低沉,“等我們打到他們的王庭,讓他們再不敢南下的時候,戰爭就結束了。”
但姬峰宏知道,那還很遠。
他低下頭,繼續爲下一個傷員包扎。
手上沾滿了血,但他心裏很平靜。
這種救人一命的感覺……很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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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個月後,京城。
林暉淵的身體每況愈下。太醫們想盡了辦法,也只能勉強維持。他現在大多數時間都躺在床上,批閱奏折都需要人扶着坐起。
但北境的捷報,讓他精神好了許多。
“陛下,趙將軍來信,北狄已退兵三百裏,定遠關之圍已解。”柳明庭捧着戰報,聲音激動,“我軍斬首兩萬,俘獲三萬,繳獲軍械糧草無數。阿史那鷹重傷逃回王庭,北狄各部已生異心,短期內無力再戰。”
“好……好……”林暉淵連說兩個好字,臉上有了血色,“將士們辛苦了。傳旨:犒賞三軍,撫恤傷亡。凡有功者,重賞。”
“老臣遵旨。”柳明庭頓了頓,“還有一事……姬峰宏在北境救治傷員,立下大功。尤其是那場‘開胸之術’,救活了一位重傷校尉,如今在軍中傳爲佳話。趙將軍特意爲他請功。”
林暉淵笑了:“他找到自己的路了。傳旨:封姬峰宏爲太醫署八品醫官,賜金百兩。讓他……好好救人。”
“陛下仁德。”
柳明庭退下後,林暉淵讓小順子扶他坐起,看向窗外。
已是深冬,梅花開了。
“小順子,朕想出去看看。”
“陛下,外頭冷……”
“就一會兒。”林暉淵堅持。
小順子只好爲他披上厚厚的狐裘,扶着他走到院中。雪已經停了,紅梅映雪,煞是好看。
林暉淵伸手,接住一片飄落的梅花瓣。
“真美。”他輕聲說。
“陛下若是喜歡,奴才讓人移幾株到殿裏來。”
“不用了。”林暉淵搖頭,“梅花就該長在風雪裏。移到暖室,反而失了風骨。”
他看着那片花瓣,忽然問:“小順子,你說……朕死後,會有人記得朕嗎?”
“陛下千秋萬歲……”
“說實話。”
小順子沉默許久,才哽咽道:“會。陛下做的這些事……會有人記得的。公學裏的孩子們會記得,北境的將士們會記得,天下百姓……都會記得。”
“那就夠了。”林暉淵笑了,“不需要千秋萬歲,只要……有人記得,曾經有過一個皇帝,想讓他們過得好一點,就夠了。”
他將花瓣輕輕放在雪地上。
“回屋吧。朕……還有最後一道旨意要寫。”
那是關於這個國家未來的旨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