指尖不再滴血，衡夢容知道了陸清靈道心受創，將其擁入懷內，輕輕地抱着她，撫摸着她的頭。
“小師妹，以前，是師父師兄們照顧你，可沒想到，等我們都不在了，卻要你的徒弟開始照顧你了，你怎麼這麼不讓人省心呢。”
“小木曾經跟我說過，說他的師傅令人擔憂，說你經常莫名其妙的生氣，反復無常，還說，他要好好照顧你，說……他最喜歡你了。”
“大家一直都對你很寵愛，讓你撿到小木，運氣也好。”
“可……你真的不適合當一個師父。”
“你知道嗎，小木很喜歡聽你說課，跟你修行，大家都知道，你本事很高，但教課簡直一塌糊塗，但小木還是自己一個人琢磨懂了，他原本適合耍耍武器，卻爲了你擅長的術法，硬生生成了個術士。”
“若非你太要人照顧的話，那此時此刻，小木也早已元嬰了吧。”
“我早就提醒過你，一直仗着他人的寵愛，可不是好事……”
說着說着，衡夢容兩行清淚流下，她緊緊地抱住了陸清靈，將臉頰貼在她的耳邊，聲音裏帶着說不盡的滄桑。
“清靈，師父和大家都走了，我不能再失去你了，我真的不能失去你，我只有你了……”
“小木，對不起，清靈，對不起……”
又一股靈力流入陸清靈的體內，直通泥丸九宮。
良久，宗主府邸外的來回着急走着的簡秋月聽到了衡夢容的傳言。
“秋月，進來吧。”
簡秋月本就一直把注意力放在府邸內，聽到這句話後便直直沖了進去，此時陸清靈已經穿戴完畢，靜靜浮在空中。
“帶她去天靈池靜養吧，等傷養好了，她就會醒的。”
衡夢容看起來不想再多說什麼，簡秋月只是點點頭便接走了陸清靈。
……
長冰死域。
木森羅雖想一直坐着坐到死，但身體裏的那棵蒼天無根樹一直散發着力量，圍繞在他的四周，抵御徹骨的寒氣，還順帶極其緩慢地修復起了他殘破的身軀。
關鍵是無根樹不受他控制，照這麼下去，它的力量雖不至於讓木森羅重回巔峰，但過個百千年，他體內的傷就會恢復如初。
坐在這裏的前提是能死，但若死不掉，那坐在這毫無意義。
這茫茫冰原不知盡頭，通向何處無人可知。
縱觀前生閱覽無數，木森羅也無把握走出這裏。
重生前兩千年的生死經歷，令他在非常多事情上經驗豐富，一世爲正，一世爲邪，此世通曉正邪，天下功法他了如指掌。
如今他被廢修爲，可身體內還殘存微塵細小般的靈力供他操作，憑借此，他隨時隨地就能創造出憑借寒氣修煉的功法，在這長冰死域修煉回巔峰。
可他不想了，不想修仙了。
修仙，實在太過無趣……
“呼……”他吐出一口氣，在陽光下瞬間清晰地變成晶瑩剔透的冰霧。
人生，也實在是無趣了。
兩世加起來，死就不知道死多少次了，但每次死，都會覺得解脫，覺得輕鬆，死多了，竟發現死亡，比活着更好。
可，造化弄人啊！
直到真正死了，卻重新活一次，最後又相同地死去。
“那我，何時才能真正地死去呢？”
木森羅空洞灰暗的眼睛看向天空，萬裏無雲，只剩下宇宙幽深的藍色，他徐徐閉上了眼，雙腳向前踏去，意識陷入了沉睡，他已不願醒來。
如此，二十年已過。
天下和平許久，曾經被稱爲絕世天才，未來正道魁首的木森羅一事震驚天下。
“木森羅墮入魔道，聯合魔族，殘害同門。”
“正道仙盟下達追殺令，滿天下張貼通緝，見木森羅者，必殺之。”
“妖魔鬼怪大肆其道，毫無避諱，招攬木森羅，許以萬千土地。”
那時候，諸如此類的通告新聞傳遍了大街小巷，下至嬰兒，上至即將入土的老人，無不知曉，他們無不哀痛。
原因無他。
木森羅以十五歲金丹修爲威震寰宇，化身大仙聽聞都避退三分，他若行正道，便是正道魁首，天下諸魔不敢顯露，他若行魔道，便是魔道魁首，天下之人不敢言語。
沒人不這麼認爲着，只因爲名叫木森羅的這個人就是如此誇張強大。
他墮魔的消息，令人人心惶惶，可他生死未知的消息，則是讓各大仙門都提心吊膽。
他死了，那一切便可忽視，可他還活着，入正則壓盡天下，各大仙門再也抬不起頭，入魔則有朝一日必定屠個片甲不留。
不僅正道如此擔憂，魔道亦是如此。
可二十年過去，任何風聲都沒有，好像木森羅真的在那一天如灰塵般散去。
唏噓之人，不在少數。
“只聽那轟隆一聲，木森羅手持寶劍，殺那妖魔一個措不及防，寶劍所過，帶起震震雷霆，轟鳴不斷，妖魔哀嚎一聲，展身爆吼，魔氣外漏，霎時間，天玄地暗，猩紅之氣自天邊而來，帶着萬千鬼怪，嚎哭不斷，宛若陰曹惡鬼，看之一眼，便可神魂震顫。”
“木森羅瞪眼一凝，頓時金光大放，九天之上垂下一龍尾，撕裂黑暗，直墜妖魔，那竟是黃龍顯世，上蒼追令下凡，助其一臂之力。”
“見情勢大劣，那原被蒼生宗鎮壓的大妖魔大翅一伸，不知其幾千裏也，陡然一揮，山河破碎，妖魔直沖遠邊而去，木森羅見狀，怒喝一聲：‘呔！鬼怪休走！’”
“旋即雙指一合，劍氣四通，一方天地被牢牢圈住，凡是生者觸及邊界，皆遭極大劍傷，妖魔吃痛，自知已是無力潛逃，回身瘋癲大笑，黑色魔丹出口外露，那丹奇巨無比，居然有其肚子之大！”
“萬萬沒想到，此妖魔竟是曾經一大妖隕落，可內丹成精，自稱一妖，魔丹竟是其本體，那丹化爲黑色漩渦，不斷吞噬天下靈氣，那方天地，哀嚎不斷。”
“木森羅吐出一口鮮血，撒在三尺寶劍之上，鮮血化爲流紋印刻其上，腳下蓮花生開，頭後霞光照耀，好似那仙人之資，下凡救世！”
“黃龍吼叫響徹天地，寶劍自下而上，豎斬直沖，龍尾自上而下，豎掃直墜，兩股仙氣合力破魔，那魔丹縱使有驚天偉力，也微不足道，逆天改命，癡人說夢！”
“轟一震鳴！”扇子突然收起，發出響聲，“魔丹爆開！被他那吸食的天地靈氣重歸天下，免於滅世一災。”
“而木森羅耗盡法力，可惜同歸於盡，黃龍垂手，帶起靈魂，升天而去。”
“預知後事如何，請聽下回故事！”
說書人鞠了一躬，底下喝茶的聽書人拍起手掌，以示精彩。
“喂！說書的，你雖然口才好，但你這故事，怎麼每次都一個花樣的，上次說那木森羅沒死，上上次說那木森羅其實是魔族走狗，怎麼每次都不一樣的？”
“就是啊！到底故事真相是什麼啊，你這都多少版了，能不能給個真的。”
衆人舉手要求，但說書人只能尷尬擺手，真實故事到底是什麼他怎麼可能知道，他就是個說書混日子的，哪那麼手眼通天啊。
只是說木森羅的故事直到今年都有人聽才說的。
在這小茶館內是天下微不足道的一角，但卻是全天下的縮影，自從木森羅消失後，就再也沒人見過他，不知道生死，可那通緝令還貼着，到底是死是活呢？沒人知道。
而木森羅已經成爲了一段故事，凡人得過且過，仙人自證大道，好像也沒人在意他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