保姆車停在學校內部停車場。
陸白楸操作輪椅下車後,心有餘悸地看着從駕駛座下來的人,帶着取笑的意味說:“我們兩個還都是膽大的,拿到駕照第一天,新司機新車,你敢開我敢坐,也不怕出個什麼事!幸好現在是中午飯點時間,路上人少車少。”
陳月槐拿着車鑰匙鎖完車,隨手搭上推行把手,異常冷靜地說着話,“車速不快,而且刹車就在腳下,怕什麼!開學沒課的時候,我來多練練車感,問題不大。”這麼搭着輪椅走了一段,他忽然想起了什麼,遂問:“你還沒有報名繳費吧?我們先去食堂吃個飯,下午去給你辦。”
陸白楸笑問:“去哪個食堂?”
“二食堂吧。”陳月槐想都沒想脫口而出:“二食堂有你喜歡的桂花糯米藕。”
陸白楸猶豫:“可是二食堂的人最多,現在這個點要排隊。”
“不都是我排嗎?”陳月槐不甚在意,頓了頓又補充問:“你是不是很餓?不行去三食堂吧?”
陸白楸也不知道想到了什麼,他回頭看了一眼陳月槐,興致高漲地來了句:“那還是去二食堂吧。”
隨着學生們陸續報到,學校的食堂、圖書館等各個功能區域已經全面開放。校內五個食堂均在蘭園宿舍旁邊,這幾天陳月槐和陸白楸算是跑遍了所有食堂,摸清了各個食堂的菜品種類和價目。
對於陳月槐執着的二食堂,陸白楸大抵上是知道原因的,由於菜品的確豐富多樣,也不是完全找不到可口的食物,便也由着他去了。
二食堂立柱邊,陸白楸升起了輪椅的高度端坐在餐桌前,他看着陳月槐拿着餐盤跟在列隊的人群末端。等飯的間隙,手機鈴聲在烏泱泱的噪動聲中響起,他拿起看了一眼直接掛斷。鈴聲重復響起,他重復掛斷……
這樣幾個回合下來,由於沒有目光的跟隨,以及食堂出餐口的數量衆多,加上立柱的遮擋,他找不到陳月槐了。
兩分鍾不到的時間,一陣騷動聲傳出來,緊接其後的就是摔盤子聲、吼叫聲、罵聲,還有急匆匆趕去看熱鬧的腳步聲。
見此情景,陸白楸降下輪椅高度,轉動方向,滑動着朝聲源處望去。透過人群留白的小縫隙,他看見兩個男同學互相揪拽着對方的衣領,做足了打架的姿勢。而其中那個白襯衣的男同學,正是陳月槐。
知道肇事的人裏有陳月槐後,陸白楸反而鎮定了不少,他滑動輪椅向肇事現場緩緩而去,臨到跟前之際,他聽見陳月槐抬高音量的一聲制止:“白楸,你別靠近。”
接着就是旁邊看熱鬧同學的勸架聲。
“同學,你們別打架啊,有話好好說嘛,明天就開學了。”
“就是啊,我剛才就排在你們後面,這位同學也沒說什麼呀,何至於要摔人餐盤,粒粒皆辛苦,食物無罪。”
“哎呦同學!恕我說一句難聽的,你看看你揪的這件白襯衣,你看不到標志嗎?這一件衣服都夠我們一個月生活費了,揪壞了還得賠人家,何必呢是不是?”
“要我說,他剛才就算說了什麼,那也沒說你呀,關你什麼事?你生個什麼氣?起元銀行是你家開的?你是陸起元?”
好!聽到這裏,陸白楸大概猜到肇事原因了,他沒有再隱藏的意思,抬高音量引火上身:“起元銀行是我家開的,陸起元是我爸,你放開他,有什麼事你當我面說,我看看能不能替你解決。”
看熱鬧的人群齊刷刷地向輪椅看過來。陸白楸用淡然處之的態度抵擋了一切出現的眼神,此時他好像自帶一種強大的氣場,貫穿進每一個看熱鬧同學的眼裏,包括揪拽陳月槐的那個男同學。
雙方鬆開手後,就見那個男同學氣勢洶洶地踹了兩腳躺在地上的餐盤,接着沒好言語的指着陸白楸罵:“有錢了不起嗎?有錢在京蘭大學就可以只手遮天嗎?說的真好聽,出全資給學校宿舍改造,真的是這樣嗎?”
“那我問你,學校裏以前那幾個銀行的ATM機爲什麼全換成起元銀行的了?你家想賺錢想瘋了吧?知道學生出校取趟錢要跑多遠嗎?不想跑、用你家起元銀行ATM機取個錢、收學生多少手續費?不是人人都像你這樣含着金鑰匙出生,那點你家看不上眼的手續費,都是學生父母一點一點省出來的!”
“宿舍改造?哼!誰稀罕你家裝的破空調?一個月不知道要多收學生多少電費!”
對立的現場沒有嘈雜聲,甚至可以說鴉雀無聲,圍觀的人態度不明。陸白楸知道,這群人在等着看他怎麼接招或者是要他給出一個說法。
面色平靜、語氣淡漠是陸白楸的處事之態。他在這群人的注視下看了陳月槐一眼,隨後掏出手機撥出電話,並打開了免提。
陸起元的聲音傳出來:“兒子你終於回電話了!忙什麼呢?”
陸白楸:“忙着替你善後。”
陸起元:“呦!這是誰惹到你啦?和爸爸說說。”
陸白楸:“老陸,通話我已經開了免提,你現場解決問題。”
陸起元一聽這話,立刻換上嚴肅的口吻:“你說。”
陸白楸:“學校ATM機取錢收手續費的事,你說一下。”
陸起元:“程序沒改嗎?我估計是他們忘了!機器的程序是統一設置好的,讓業務部找信息部改一下就行了。”
陸白楸:“什麼時候能改好?”
陸起元:“晚飯前。”
陸白楸:“還有一件事,宿舍改造,安裝的空調,有同學不想使用,畢竟電費需要自己繳。”
陸起元:“不開空調不產生電費。”
陸白楸:“老陸,你在開玩笑嗎?”
陸起元:“調劑、重新分配宿舍,把不想使用空調的同學分到一起,再拆除空調,但這不是我能解決的問題,這事歸學校管。”
陸白楸:“我沒問題了。”
掛斷電話,陸白楸又在這群人的注視下看了陳月槐一眼,隨後對那個男同學說:“同學,你可還滿意?”
那個男同學“哼”了一聲,轉身準備離開。
陸白楸抬高音量,不急不徐地找補:“這就走了?你的事情我解決了,我的事情也請你解決。”
那個男同學聽後轉身,沒好氣地道:“你什麼事?我就知道像你這種富家公子不會有那麼好心,果然。”
陸白楸沒理會這句無聊的謾罵,指着陳月槐說:“他剛才摔你的餐盤,是因爲你出言不遜,你出言不遜,是因爲對我陸家有誤會,現在誤會解除了,你不該爲揪他衣領的氣勢道歉嗎?”
那個男同學冷笑一聲:“他難道沒揪我衣領嗎?我爲什麼要和他道歉?”
“先禮後兵。”陸白楸滑動着輪椅的方向,不甚在意地說:“話給你撂這了,今天你不道歉,明天你就得離開金陵,這話是我陸白楸說的,請大家做個見證。”
明目張膽的威脅!陳月槐頓時產生了悔意,這事要這麼鬧下去沒法收場!氣、肯定是氣,但也不是不能忍!權衡後,他來到陸白楸面前壓低聲音說:“白楸,算了。”
“算不了!”陸白楸沒能壓住心裏的那團火,他赫然而怒:“在金陵,除了我,誰都別想欺負你!”
興許是被陸白楸發火的氣勢震懾住了,那個男同學猶豫片刻,便來到了陳月槐面前,態度誠懇地道歉:“同學,對不起,我不該在沒搞清楚事情原尾的情況下惡意中傷他人,你打抱不平並沒有錯,我不該先對你動手,非常抱歉,請你原諒。”
陳月槐對那個男同學的道歉根本無暇顧及,他只擺了擺手,表示作罷。
熱鬧看完,人群鳥獸散,耳邊傳來各種各樣的聲音,而現下陳月槐對這些完全無知無覺,唯一讓他有知覺的是輪椅上怒氣難平的人。
陸白楸第一次發火,他覺得自己命不久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