保姆車停在了一家高檔飯店門口,江長下車,急匆匆地繞到右側中間位置打開了車門。
外側的陳月槐下車後,陸白楸按下左側車身上的一個按鈕,隨即車門底盤位置自動向外延伸出一條長長的鐵質坡道,輪椅上的人調轉了方向,從車內經過坡道滑到了路面,一套動作流暢嫺熟。
陳月槐也不知道爲什麼突然就有些想笑,他覺得那個輪椅對陸白楸來說就像一個玩具。當然,他並沒有真的笑出來,爲了掩飾此時內心的小九九,他向後兩步扶上輪椅的推行把手,調轉了方向。
“不用推,這個輪椅是全自動的。”陸白楸依舊面色平靜、語氣淡漠地說話,“就是續航時間短了點。”說完他便操作着扶手上的按鈕,只見輪椅“嗖”地一下往前,爬了三級台階,毫不費力地進入飯店大堂。
陳月槐愣在當場,這和他理解的照顧或者說雇傭關系完全沾不上邊。在他的理解裏,他認爲黃靈通和陸總說的照顧,即是每天推着輪椅接送陸白楸去教室、宿舍、食堂、圖書館,或者是學校裏的任何地方,但就實際情況來看,陸白楸顯然不需要這樣一個人來照顧。
江長把車開走後,陳月槐跟在陸白楸的輪椅後面走進飯店大堂,他像是鼓起了勇氣,握住推行把手帶動輪椅滑到門邊不擋道的一角。
“陸白楸。”陳月槐蹲到輪椅跟前,看着那雙桃花眼,思索着、試探着提出疑問:“你的腿真的不能走路嗎?爲什麼找人照顧你?爲什麼找我?”
陸白楸就像是個未卜先知的老者,面上毫無波瀾,語氣淡漠地回道:“你比我想象中要聰明,找人照顧那是我的事,找到你是無心之舉。”
這樣的回答讓陳月槐感到莫名地惶恐,陸白楸說的話無疑是在暴露隱私。他原就對別人的隱私興趣不大,此時便沒有再追問下去的興致。同時,他也不可避免地產生了退縮心理。
陸白楸微微彎起桃花眼,似醉非醉地看着蹲在自己跟前的人,在一陣沉默後,他說:“我算不上好人,也不算壞人。我不會強迫你和我籤協議,願不願意,由你自己決定。”
“不早了,老陸等久了會打電話煩我,一起吃個飯吧,吃完我讓江長送你回學校。”
陸白楸操作着扶手上的按鈕,輪椅前進停在電梯口。陳月槐站在飯店大堂門前,轉身回看陸白楸一人一椅的背影,不知道爲什麼莫名地心下一軟,隨後鬼使神差地跟了上去。
服務人員打開包廂門,迎面所見的是富麗堂皇的裝修,以及超大圓桌和圓桌周圍坐着的人。
落坐後,陸白楸不知道按了哪個按鈕,輪椅自動上升高度以適應圓桌。緊接着,就有人和陸白楸打招呼、寒暄。
“呦!得有小半年沒見了吧?賢侄真是越來越帥了!”
“白楸啊,你旁邊這位穿少數民族服裝的是誰啊?不給叔伯們介紹一下嗎?”
“我反正沒見過!你看他鼻梁高挺,眼睛深邃,五官立體,這氣質看着倒真有點像少數民族。”
“其他的暫且不說,白楸帶來的人,那肯定不是一般人。”
“誒!老陸老陸!你別談股票了,先和我們介紹介紹白楸旁邊的這位啊!”
陸白楸好像對這樣的飯局興趣不大,他並沒有去理會任何人的問詢,只專注地在手機鍵盤上操作着什麼。
這時,陸總已經帶着爽朗的笑聲從圓桌另一邊繞到了自己兒子的身後。他拍了拍陳月槐的肩膀對衆人說話,那語氣裏似乎摻雜了某種自豪感:“來來來,給你們介紹一下,這位,陳月槐,京蘭大學,法學專業,開學念大一。”
“他啊!以後就是我們白楸的靠山了,白楸自己挑的。”
“哈哈……白楸總說我們這幫老東西滿身銅臭味,這不就自己找了個有書卷氣的人了嘛!”
“我們白楸的眼光那可不是蓋的,挑人和挑股票一樣獨到。”
衆人聽後紛紛發表意見。
“哎呀老陸!還得是賢侄思想超前,大學就開始培養心腹,出社會那就不單單是利益關系了,有同學情誼撐着,合作起來更加順風順水、得心應手啊!”
“可不是嘛!白楸的眼光無可摘指,你瞧瞧這位,陳什麼……陳同學,這氣質,好好好!”
“……”
陳月槐聽着這些不知所雲的場面話,無所適從到了極點。他原以爲只是來籤個協議順便吃個飯,沒想到是飯局,不要說他沒見過這種場合了,就是見過他也不會喜歡。
腳邊紙袋傳出嘀嘀兩聲響,陳月槐隱約猜到是陸白楸給他發來的短信,等陸總回到原位後,他拿出紙袋裏的手機查看。
陸白楸【如果我說,我不知道老陸今晚安排的是個飯局,你信我嗎?】
陳月槐【信。】
陸白楸【別人的話聽聽就好,不必往腦子裏記。】
陳月槐【嗯。】
陸白楸【有什麼忌口嗎?】
陳月槐【不知道。】
陸白楸【你想吃什麼?】
陳月槐【我不挑食。】
陸白楸【協議在老陸包裏,籤不籤你想清楚,我不會強迫你。】
陳月槐【嗯。】
對陳月槐來說,和滿桌陌生人一起吃飯的體驗感必然不會好。一頓飯吃的他心驚膽戰,幸好中途要敬他酒的人,通通被陸白楸攔下來了。
通過這頓飯,陳月槐觀察到陸白楸似乎並不像表現出來的那般冷淡。陸白楸會給他夾菜,告訴他菜名和口味,詢問他的接受程度,提醒他骨刺,給他倒飲品。
有那麼恍惚的一瞬間,他似乎覺得,他好像已經認識陸白楸很久了。不過,也只是那麼一瞬間的感覺罷了。他心裏非常清楚,他和陸白楸不僅僅是兩個世界的人。
飯後,送走了衆人,陸總滿臉通紅地坐到陳月槐旁邊的椅子上,揚着不知真假的笑意問他:“怎麼樣陳同學?還吃得慣我們金陵的菜嗎?”
“吃得慣,陸叔叔。”陳月槐略微有些緊張,他下意識地看了看陸白楸。
陸總捕捉到這個動作後,笑哈哈地繼續說:“不要緊張陳同學,我們陸家都是不拘小節的人,以後和我們相處就隨心、隨性一點,不必拘着。”
“聽江長說你好像不太願意接受我們的心意啊?那沒什麼的,就是一片心意而已,你不要多想。”
“其實,我還蠻感謝你的出現的。我們白楸啊,太孤單了,我又比較忙,何況還是兩代人,融不到一塊,我一直就想找個可靠的人陪陪他。”
“白楸呢從小就喜歡那些詩詞歌賦的文化,他說你有書卷氣,也有意和你結交。”
“所以,你願意做那個可靠的人嗎?”
陸白楸聽到這,突然就打斷了說話的人:“老陸,你這是精神綁架!你不準強迫他!你讓他自己決定!”
“還有,你想幹什麼你自己心裏清楚,就算陳月槐同意,我也不可能從輪椅上下來!”
陳月槐:“……”又是隱私!我根本不想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