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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宋時錦在病床上醒來,渾身的疼痛讓她幾乎無法呼吸。
不是夢。
拳腳相加的痛楚還殘留在身體裏,而最深的傷口卻在心口。
她從未想過,程牧雲會狠心至此。
那個曾經連她手指被紙劃傷都要緊張半天的男人,如今所有偏愛卻都由他親手收回,化作一記記重拳。
她頻繁地出入病房,每一次,都像是他在她心頭那道舊疤上,又添了一道由他親手劃下的新傷。
心口的疼痛一陣緊過一陣,幾乎要壓得她喘不過氣。
“姐姐,你醒啦?”
嬌柔的聲音從門口傳來。
陸知意挽着程牧雲的手臂走進來。
她將一束百合插進床頭的花瓶,聲音溫軟。
“聽說姐姐騎馬很厲害,等你好了我們一起去馬場散散心吧?那天的事,牧雲哥已經查清楚了,真的只是個意外。”
宋時錦的目光掠過她虛僞的笑臉,直直看向程牧雲。
他站在陸知意身後,姿態保護,眼神疏離。
“裝得不累嗎?”她輕聲問。
陸知意臉上的笑容僵了僵,隨即委屈地看向程牧雲。
“夠了。”程牧雲終於開口,聲音裏帶着明顯的不耐,“那杯茶裏的利尿劑已經查清楚了,是你上個月開除的那個副總做的手腳。你自己樹敵太多,怪得了誰?”
“你的脾氣確實該改改了,身上的傷還不夠讓你長記性嗎?”
宋時錦的心口因他這句話劇烈起伏着。
“我的脾氣該改了?”
她輕聲重復,像是聽見了世上最荒謬的笑話。
曾幾何時,程牧雲攬着她的腰,在衆人或豔羨或探究的目光中,低頭在她耳邊說:
“我最愛的,就是我家時錦這副敢愛敢恨、天不怕地不怕的直率性子。”
那時,她確實敢別人不敢,恨別人不敢恨。
有個仗着資歷的老總在酒局上開她帶顏色的玩笑,她直接一杯酒潑過去,全場死寂。
程牧雲慢條斯理地拿起餐巾爲她擦手,眼皮都未抬,只淡淡一句:
“王總喝多了,舌頭不想要,可以捐出去。”
第二天,那位王總就親自登門道歉,不僅將合作條件改得極其豐厚。
更是點頭哈腰地說自己有眼不識泰山,請程太太千萬別往心裏去。
還有一次,一個試圖攀附他的小明星故意在她面前摔倒,想栽贓她推人。
她直接拿出手機對着那明星慘白的臉拍視頻,笑着說:
“演技這麼差也敢出來碰瓷?要不要我發上網讓網友評評理?”
程牧雲就站在她身後,不僅沒攔着,反而對那明星的經紀人說:
“看來貴公司的藝人,不太懂規矩。”
當晚,那個小明星就爆出了驚天醜聞,從此在娛樂圈銷聲匿跡。
他那時縱容她所有的尖銳,守護她所有的鋒芒。
宋時錦唇角勾起一抹極淡的自嘲。
怪不得程牧雲當初敢那樣肆無忌憚地維護她。
京城首富的女人,誰敢真的招惹?
那些被她不客氣對待的人,表面上賠着笑,背地裏不知咽下了多少不甘。
她忽然想起很多被忽略的細節。
商場上那些叱吒風雲的人物,在程牧雲面前總是格外恭敬。
無論什麼場合,他永遠坐在最尊貴的主位。
她隨口提過一句喜歡的限量款包包、當季高定,無論多難搶,最後總會恰好剩下最後一件,送到她面前。
他原來早就把真相攤開在她眼前了。
他權勢滔天,是站在京城頂端的存在。
那些她以爲是他縱容與守護的證據,不過是他漫不經心展示權力的遊戲。
破綻那麼多,她卻沉溺在他編織的情愛幻夢裏,一個也沒看出來。
她突然很想問問他。
爲什麼堂堂京城首富,要費盡心思扮演一個窮小子,陪她玩什麼白手起家的遊戲?
宋時錦張了張嘴,最終什麼也沒說。
她想起醫生嚴肅的叮囑。
流產加上子宮切除,必須好好休養,做好小月子。
可程牧雲爲了給陸知意辦歡迎宴,讓她當衆出醜。
爲了維護陸知意,命人將她打到重傷。
現在,還要她拖着這樣的身子去騎馬。
她緩緩閉上眼睛,將最後一點期待徹底掐滅。
再睜眼時,那雙眸子裏只剩下清醒。
幸好,她不是真的一無所有。
她在醫院又修養了十天。
出院那天,她翻開日歷,目光落在那個被紅筆重重圈出的日期上。
還有十天。
她還有時間,把這場戲唱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