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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熟。
短短兩個字,如同一柄利劍,正中周時序的眉心,刺得他鮮血淋漓又千瘡百孔。
他忽然笑了。
是啊,不熟。
不過是相伴了彼此十年、曾許過餘生共白頭的陌生人罷了。
可,同樣得到答案的顧予知高興極了,明亮的眸子染上深深的依戀與仰慕。
他輕輕彎下腰,喉結滾動着朝凌疏雨貼去。
周時序看得真切。
凌疏雨甚至不需要往後退一步,僅需小幅度地側過臉,就可以禮貌地阻止。
可她沒有。
男生吻在了女人的唇角邊。
纏綿又曖昧。
一如絞肉機攪碎了周時序的血肉,讓他死無全屍,墜入地獄。
他忘了自己是怎麼下的樓。
直至接到了凌疏雨的來電,聲音罕見的有些發幹:“你到了嗎?剛剛應該,沒看見什麼吧?”
“你是在害怕我看到什麼嗎?”
周時序輕聲反問,同時眼淚不受控制地劃進了嘴角。
鹹澀,發酸。是他討厭的味道。
他實在不明白,凌疏雨這是在乎嗎?既然如此,又爲什麼選擇背叛?
“當然沒有。”
凌疏雨鬆了一口氣,因爲心虛和慌亂,她沒聽出男人話音裏是一潭死水,輕快道:“那你快上來,不是還有事情要跟我商量嗎?”
“不去了。”呼吸帶着白霧一並飄到空中,周時序迷茫地喃喃:“這件事對你來說,好像也不重要了。”
說罷,不顧女人錯愕惱怒的聲音,掛了電話。
......
一段感情長達十年之久,清掃幹淨費了很大一番功夫。
光是價值連城的情侶衣物、拍立得相冊,就收拾了兩大箱。
他滿懷期待從異國他鄉帶回來打算安置的東西,如今一並捐贈給了慈善機構。
送走笑容滿面的回收人員,周時序打開了玻璃櫃。
玻璃外表不沾一絲灰塵,看得出主人極致的愛惜。
他緩緩拿出了裏面的機票。
第一張,是二零二三年三月六日。
第一次小別勝新婚,也是那夜,在異國風情的公寓裏,他和凌疏雨初嚐禁果。
女人明明疼得在他懷裏發着抖,可發紅的眼底裏歡喜快要溢出來,說她永遠愛他。
第十張,是二零二三年四月七日。
短短一個月的間隔,凌疏雨飛了十趟。因爲他當時水土不服染了風寒,凌疏雨急得不行,和同事換了班次,頻繁往國外跑。
那段時間,有潔癖的她頭發凌亂,眼裏有血絲,卻沒有說過一聲疲累。
第四百五十張,是二零二四年二月一日。
是他們在國外過的第一個新年。
除夕夜,外頭下着雪,裏頭燃着爐火。窗外有璀璨的煙花,屋內有如膠似漆的他們。
第七百張......
回憶一朝一夕映在眼前,周時序才恍然發覺,自己竟然從來沒有忘卻分毫。
十年,早就刻骨銘心,深入肺腑,偏偏這時候要一分一寸地硬生生從血肉中抽離!
象征時光的票根被丟進了火裏。
不久後,火苗熄滅,暖和的溫度也跟着散了。
望着一地灰燼,依稀看得見殘留紙張上往返的兩座城市。
A市、M國。
天與地的距離。
周時序的心仿佛被剜去了一大半,有千萬種悲痛想要呐喊,卻怔怔站在原地,發不出任何聲音。
凌疏雨。
我和你之間,斷得一幹二淨,互不相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