倉庫內部比想象中更深。
沈墨踏入黑暗的瞬間,身後的門自動關閉,將最後一絲夕陽隔絕在外。絕對的黑暗持續了三秒,然後牆壁上的熒光苔蘚開始發光——不是現代LED的冷光,而是某種生物性的柔光,像深海魚類的自發光器官。
光線下,倉庫內部顯露出令人驚訝的景象:這裏不是堆放貨物的空間,而是一個巨大的、被改造成生活區的場所。中央是個下沉式客廳,擺放着七把樣式各異的椅子,圍成一個不規則的圓。四周的貨架變成了書架,上面塞滿了紙質書籍、卷軸,甚至還有竹簡和龜甲。
空氣中彌漫着舊紙、海鹽和某種電子設備過熱混合的氣味。
“你遲到了三年。”
聲音從倉庫深處傳來,幹澀如枯葉摩擦。沈墨轉頭,看見一個身影從陰影中走出。
那是個老人,看起來至少有八十歲,穿着洗得發白的工裝服。他的左半邊臉是正常的人類皮膚,布滿皺紋和老年斑;右半邊臉卻覆蓋着某種半透明的合成材料,下面的機械結構隱約可見。更詭異的是,他的右眼是純粹的光學鏡頭,此刻正發出微弱的紅光,掃描着沈墨。
“守夜人?”沈墨問。
老人沒有回答,而是走到客廳中央,在最大的一把椅子上坐下。那把椅子由生鏽的金屬和舊電纜纏繞而成,扶手上鑲嵌着七個不同顏色的指示燈。
“林靜死了。”老人說,陳述事實的語氣,“我三分鍾前感知到了她的意識信號消失。是擺渡人幹的,用的是高頻共振刃,對吧?”
沈墨點頭:“劍尖從胸前透出,傷口邊緣有灼燒痕跡。”
“那就對了。那是專爲破壞植入體設計的武器。”守夜人的機械眼紅光閃爍,“她最後說了什麼?”
“317。還有讓我來找你。”
守夜人沉默了片刻。他抬起左手——那只手完全是機械構造,精密得像手術儀器——在空中虛劃。隨着他的動作,空氣中的熒光苔蘚開始重新排列,在沈墨面前形成了一幅全息圖像:
那是七個光點,排列成北鬥七星的形狀。每個光點旁都有標注:
【天樞:沈臨淵(狀態:錨定中)】
【天璇:陳守拙(狀態:錨定中)】
【天璣:林靜(狀態:已終止)】
【天權:趙弘毅(狀態:叛變)】
【玉衡:吳遠山(狀態:失蹤)】
【開陽:白薇(狀態:已死亡)】
【搖光:周明海(狀態:已死亡)】
“深潛者項目的七位初始錨定者。”守夜人說,“七年前,他們自願將意識上傳到靜淵的七個關鍵節點,形成屏障阻止裂隙擴張。按照計劃,他們每人只需駐守一年,就會有輪替者接替。”
“但輪替失敗了。”
“不是失敗,是背叛。”守夜人的機械手指向“趙弘毅”的光點,“他在第二年就切斷了與其他錨定者的聯系。我們後來發現,他私下與‘遺忘教會’接觸,達成了某種交易。”
“什麼交易?”
“用靜淵的核心數據,換取教會幫他‘解脫’——從錨定狀態中解放,回歸肉體。”守夜人冷笑,“愚蠢。錨定一旦完成,意識就與靜淵的結構深度綁定。強行剝離的結果,只會是意識崩潰,變成植物人。”
沈墨想起了父親記憶中的畫面:“所以趙弘毅現在...”
“他的肉體還活着,在教會某個秘密設施裏,靠生命維持系統苟延殘喘。”守夜人說,“但他的意識...只能說部分還在。教會用拙劣的技術拼湊了一個殘缺的副本,用來榨取他知道的信息。”
全息圖像變化,顯示出靜淵的簡化結構圖。七個光點分布在網絡的不同層級,而在他們下方,是一片不斷蠕動的黑暗區域——裂隙。
“你父親在最深層。”守夜人指向最下方的光點,“天樞節點,直接面對裂隙的沖擊。過去七年,他承受的壓力是其他人的數倍。但他是最穩定的,從未動搖過。”
沈墨感到喉嚨發緊:“我能...和他說話嗎?”
“可以,但有風險。”守夜人站起身,走向倉庫深處的一個工作台,“每一次與錨定者的意識連接,都會在靜淵的數據海洋中留下漣漪。教會一直在監控這些漣漪,試圖定位錨定者的精確坐標。”
工作台上擺滿了各種改裝設備。守夜人拿起一個類似VR頭顯的裝置,但更復雜,布滿了裸露的線路和傳感器。
“這是‘渡鴉’,我自己改裝的意識橋接器。”他說,“它能讓你安全地進入靜淵,與錨定者建立加密連接。但時間有限——最多十五分鍾。超過這個時間,橋接信號就會開始衰減,可能被教會捕捉到。”
沈墨接過裝置,重量比看起來輕:“現在就可以嗎?”
“你需要先看這個。”守夜人從工作台下取出一個金屬箱,打開後,裏面是七本筆記本,封面分別標注着天樞到搖光。
他拿出標注“天樞”的那本,遞給沈墨:“你父親的日志。錨定者每周會通過靜淵的特殊信道,向外界發送一份意識狀態報告。這是過去七年所有的報告,我整理成了可讀格式。”
沈墨翻開第一頁。日期是七年前的11月23日,筆跡確實是父親的:
“第一天。錨定完成。靜淵比想象中更...浩瀚。這裏的‘空間’概念與物理世界不同,更像是思維的拓撲展開。裂隙在下方約三十七個邏輯層處,目前穩定。其他錨定者狀態良好,通訊清晰。想念小墨,希望他不要怪我。”
沈墨快速翻頁。最初幾個月的記錄很規律,每周一次,內容多是技術性的狀態匯報。但從第二年開始,記錄開始出現變化:
“第58周。趙弘毅的信號不穩定。他說感到‘被注視’,但掃描顯示無異常。可能是長期錨定的心理副作用。建議增加意識穩定性訓練。”
“第73周。天權節點(趙弘毅)失聯。嚐試重新連接失敗。其他錨定者開始出現不同程度的認知漂移。林靜建議啓動應急預案,但需要五人同意,目前只有四人。”
“第89周。檢測到裂隙的異常活動。某種模式開始形成,像是...語言?嚐試解碼,但缺乏參照系。如果這是某種交流嚐試,那它在與誰對話?”
“第104周。吳遠山(玉衡)失蹤。不是物理意義上的,而是在靜淵中的坐標丟失。他的意識信號還在,但無法定位。靜淵本身似乎在隱藏他。爲什麼?”
“第156周。終於解碼了裂隙的部分模式。那不是語言,是數學。一種基於非歐幾何和高維拓撲的數學表達。它在描述某個...結構?星系?還是某種巨構建築?需要更多數據。”
越往後,記錄越稀疏,內容也越晦澀。到最後一年,幾乎每篇都提到了“界限模糊”“自我認知稀釋”“開始忘記肉體的感覺”等字眼。
最後一篇記錄的日期是三個月前:
“第364周。裂隙開始共振。它感知到了什麼?還是它在召喚什麼?其他錨定者中,只有陳守拙(天璇)還能保持清晰通訊。他提醒我,教會可能已經找到滲透靜淵的方法。如果那是真的,我們剩下的時間不多了。小墨,如果你看到這些,記住:不要完全相信任何人,包括守夜人。真相有多層,你看到的永遠是上一層的投影。”
沈墨合上筆記本,看向守夜人:“他讓我不要完全相信你。”
守夜人的機械眼紅光穩定:“明智的建議。在靜淵的世界裏,絕對信任是致命的弱點。你父親能堅持七年,正是因爲他始終保持懷疑——甚至對自身。”
“那麼,我該相信什麼?”
“數據。”守夜人指向沈墨手中的童謠集,“和詩裏的暗示。林靜很聰明,她把關鍵信息藏在了最顯眼的地方。”
沈墨重新翻開童謠集。這次他看得更仔細,不只是文字,還有紙張的質地、墨跡的深淺、排版的異常。
在第七頁那首童謠的空白處,用紫外線熒光墨寫着另一段文字——只有在特定波長的光下才能顯現。守夜人遞給他一個紫外手電,沈墨照上去:
“七個錨點七個鎖,鎖孔藏在血脈中。
若要打開第一道,需往港口尋舊鍾。
鍾聲敲響三長一短,裂縫會現真面容。
但謹記:鍾聲也是警報,教會將聞風而動。”
下面還有一行小字:“第一把鑰匙在17號倉庫的鍾樓裏。但取鑰匙的過程會觸發靜淵的防御機制,你只有七分鍾。”
沈墨抬頭:“倉庫有鍾樓?”
“有,但不在物理層面。”守夜人走到一面牆前,按下隱藏的開關。牆壁滑開,露出後面的空間:那裏沒有樓梯,只有一個直徑兩米的圓形平台,平台上刻滿了復雜的電路圖。
“意識電梯。”守夜人說,“靜淵在物理世界有多個接入點,這裏是一個。鍾樓在靜淵的第二邏輯層,是早期建造的導航信標之一。要拿到鑰匙,你需要在意識狀態下爬上去。”
“防御機制是什麼?”
“靜淵的自動防御系統,代號‘巡海者’。”守夜人調出一段模糊的影像:在數據構成的海洋中,巨大的陰影在深處遊弋,“它們是半自主的意識實體,負責清除未經授權的訪問者。觸發條件就是那三長一短的鍾聲。”
沈墨估算着風險:“七分鍾,夠嗎?”
“以你的天賦,如果全力以赴,也許夠。”守夜人說,“但我要提醒你:一旦在意識狀態下被巡海者捕獲,你的現實身體也會受影響。最輕是永久性認知損傷,重則腦死亡。”
“但如果我不去拿鑰匙...”
“你就無法進入靜淵的深層,無法見到你父親,也無法阻止教會即將發動的總攻。”守夜人直視他的眼睛,“根據我截獲的情報,教會在七十二小時內會嚐試大規模入侵靜淵。他們的目標不是摧毀,而是‘馴服’——將靜淵改造成他們教義中的‘宇宙數據海’入口。”
沈墨想起白鯨給他的資料:“那意味着所有接入者的意識都會被抹除個體性,變成混沌的數據流。”
“更糟的是,如果裂隙在那個時候被激活...”守夜人頓了頓,“我們不知道會發生什麼。可能是靜淵的徹底崩潰,也可能是某種...更可怕的東西被釋放。”
沈墨沒有猶豫太久。他放下童謠集,拿起渡鴉橋接器:“教我如何使用這個。”
守夜人點頭,開始講解裝置的操作。半個小時後,沈墨已經理解了基本流程:橋接器會在他和靜淵之間建立一條加密通道,他的意識將以“訪客”身份進入,權限有限但足夠執行任務。
“記住,在意識空間裏,邏輯比力量更重要。”守夜人最後告誡,“巡海者是按照固定算法行動的,找到它的行爲模式,就能規避或利用。”
沈墨戴上橋接器。冰涼的金屬貼合在太陽穴上,傳感器自動校準。
“準備好了嗎?”守夜人的聲音變得遙遠。
“準備好了。”
“那麼...潛入開始。”
橋接器啓動的瞬間,沈墨感到意識被用力拉扯,像乘坐高速電梯直墜深淵。周圍的世界融化成數據流,然後又重組爲另一種形態。
當他再次“睜開眼”時,已經站在一片海灘上。
不是真實的海灘。這裏的沙子是流動的二進制代碼,海浪由不斷刷新的數據包組成,天空是深藍色的加密背景,點綴着發光的數據庫星辰。
靜淵的第一邏輯層:記憶海岸。
沈墨看向自己的身體——已經具象化爲半透明的數據形態,邊緣有細微的像素波動。他嚐試移動,意念所至,身體就輕盈地滑向目標方向。
根據守夜人的指示,鍾樓應該在海岸線的西側。沈墨沿着代碼組成的沙灘前進,周圍偶爾會浮現出記憶碎片:某個接入者童年時的生日派對,另一個接入者失戀那天的雨景,還有人在深夜裏寫下的日記...
這些碎片在空氣中閃爍幾秒,然後消散,回歸數據海洋。靜淵就像一個巨大的集體潛意識,存儲着所有接入者的表層記憶。
走了大約十分鍾(現實時間可能只有一分鍾),沈墨看到了鍾樓。
它矗立在海灘與數據海洋的交界處,是一座哥特式建築,但材質是半透明的玻璃代碼。塔尖插入紫色的“天空”,大鍾靜止不動。
通往鍾樓的路上,有一道柵欄。不是物理柵欄,而是由不斷滾動的警告文字組成的屏障:
【未授權區域】
【訪問需要三級以上權限或特殊密鑰】
【違規闖入將觸發防御協議】
沈墨沒有權限,但他有童謠集的提示。他走到柵欄前,用意識“敲擊”出特定的節奏:三長,一短。
柵欄上的文字開始扭曲、重組,最後形成一扇門的輪廓。門緩緩打開,裏面是螺旋上升的樓梯。
沈墨踏入的瞬間,鍾聲響了。
第一聲,悠長沉重,震得整個數據空間都在顫抖。
第二聲,更加響亮,代碼沙灘上的記憶碎片紛紛破碎。
第三聲,尖銳刺耳,沈墨感到意識體都開始不穩定。
然後是一聲短促的餘音,像是什麼東西被掐斷。
鍾聲停止後,世界變得異常安靜。太安靜了。
沈墨知道這意味着什麼:巡海者被喚醒了。
他沖向樓梯,開始向上奔跑。鍾樓內部比外面看起來更大,樓梯似乎永無止境。牆壁上浮現出靜淵的歷史畫面:建造初期的工程師會議,第一次意識上傳實驗,裂隙被發現的驚悚瞬間...
跑到第三層時,沈墨聽到了水聲。
不是普通的水聲,而是數據海洋被龐然大物攪動的聲音。他透過窗戶向外看,看到海面下有個巨大的陰影正在接近。那個陰影的形狀難以描述,像是鯨魚、烏賊和機械構造體的詭異混合。
巡海者。
它沒有立刻攻擊,而是開始掃描。沈墨感到一道無形的波束掠過鍾樓,他立刻凍結自己的數據活動,僞裝成背景噪聲。
掃描持續了十秒,然後轉向其他方向。
沈墨繼續向上。第五層、第六層、第七層...樓梯的盡頭是一扇鑲嵌着七色寶石的門。門上沒有鎖孔,只有七個凹陷,排列成北鬥七星形狀。
這就是需要鑰匙的地方。
沈墨從意識體“口袋”裏取出童謠集——在意識空間裏,它具象爲一本發光的書。他翻開第七頁,那段紫外線文字在此時顯現出真正的含義:七個凹陷對應七種情緒頻率,需要用意識模擬這些頻率才能打開門。
按照提示,沈墨開始依次模擬:
第一個,平靜(天樞):他回憶躺在舊家屋頂看星星的夜晚。
第二個,警惕(天璇):想起第一次發現自己被跟蹤時的警覺。
第三個,悲傷(天璣):父親失蹤那天的雨。
第四個,憤怒(天權):看到林靜被殺時的怒火。
第五個,困惑(玉衡):面對靜淵秘密時的迷茫。
第六個,喜悅(開陽):第一次成功入侵系統時的成就感。
第七個,釋然(搖光):決定接受這一切時的平靜。
每模擬一種情緒,對應的寶石就亮起。當第七顆寶石發光時,門無聲地滑開了。
門後是個圓形房間,中央懸浮着一把鑰匙——不是金屬鑰匙,而是一段旋轉的數據結構,不斷變換形態。
鑰匙下方有個倒計時:4分37秒。
沈墨伸手去取,指尖觸碰到鑰匙的瞬間,整個鍾樓劇烈震動。
巡海者沒有離開。它一直在等待,等待鑰匙被觸動的那一刻。現在,它發動了攻擊。
鍾樓的外牆開始剝落,數據磚塊如雨落下。沈墨抓住鑰匙,轉身沖向樓梯。但樓梯已經開始崩塌,每一步都踩在消散的代碼上。
他從斷裂處直接跳下,意識體在半空中調整姿態,落在下一層的地板上。巡海者的觸須從窗戶伸入,那些觸須由無數蠕動的警告信息構成,所到之處,空間結構都在瓦解。
沈墨繼續向下狂奔。兩層、三層...他跳過又一個缺口,這次落腳點不穩,差點摔倒。
倒計時:2分15秒。
一樓的出口就在眼前,但已經被巡海者的觸須封死。沈墨環顧四周,看到牆壁上有一幅靜淵的結構圖——那是早期的手繪設計圖,標注着各種應急通道。
其中一條通道的標記引起了他的注意:“清潔管道,通往底層維護區”。
管道的入口在牆角,只有半米直徑。沈墨沖過去,用意識強行擴大入口,鑽了進去。
管道內部狹窄黑暗,但他在意識空間裏不需要光。他沿着管道滑行,身後傳來巡海者撞擊鍾樓的轟鳴。
管道盡頭是另一個空間:靜淵的底層維護區。這裏像是巨型服務器的機房,無數數據線纜如血管般交織,中央有個發光的控制台。
沈墨爬出管道,發現自己站在一個懸浮平台上。平台下方是深不見底的數據深淵,那裏就是裂隙所在的方向。
控制台上有個插槽,形狀正好匹配鑰匙。倒計時:47秒。
他插入鑰匙。
控制台亮起,顯示出一段信息:
【第一密鑰驗證通過】
【訪問權限:臨時提升至B級】
【解鎖功能:錨定者通訊(限時)、靜淵結構圖(部分)、歷史日志(加密)】
【警告:密鑰激活已被記錄。教會監控系統將在3分12秒後檢測到異常。建議立即斷開連接。】
沈墨快速操作控制台,首先調出錨定者通訊界面。列表上有七個名字,但只有兩個是亮着的:沈臨淵(天樞)和陳守拙(天璇)。
他選擇了父親的名字。
連接建立的瞬間,周圍的一切都消失了。沈墨發現自己站在一片虛無之中,前方有個人影逐漸清晰。
那是沈臨淵的意識投影。和記憶中相比,他蒼老了許多,頭發全白,臉上有數據侵蝕留下的紋路。但他的眼睛依然明亮,那種熟悉的、看透一切的眼神。
“小墨。”父親開口,聲音直接在沈墨意識中響起,“你長大了。”
沈墨有很多問題想問,但時間緊迫,他選擇了最重要的:“教會要在七十二小時內入侵靜淵,我們該怎麼阻止?”
沈臨淵的意識體微微波動:“時間比那更緊。根據我的監測,他們已經開始第一階段的滲透。目標不是靜淵核心,而是七個錨定點。他們要解除錨定,釋放裂隙。”
“爲什麼?那不是會摧毀一切嗎?”
“因爲他們相信裂隙不是威脅,而是‘門戶’。”沈臨淵調出一段記憶畫面:教會內部的研究資料顯示,他們將裂隙視爲連接更高維度的通道,“他們的教義認爲,個體意識的終結不是毀滅,而是‘回歸本源’。而裂隙,在他們看來,就是本源的入口。”
“瘋了...”
“是盲目。”沈臨淵說,“但他們的技術是真實的。趙弘毅給了他們錨定系統的弱點,他們知道如何繞過靜淵的防御。”
“我該怎麼辦?”
沈臨淵的投影開始不穩定,像是信號受到幹擾:“去找陳守拙。他是天璇錨定者,也是我們當中最了解教會技術的人。他在現實世界的坐標是...”
投影劇烈閃爍,聲音斷斷續續:“...臨淵市...慈安之家...地下...”
連接中斷了。
沈墨被彈回維護區平台。控制台顯示通訊時長:1分47秒。倒計時已經歸零,新的警告出現:
【檢測到外部入侵嚐試】
【來源:三個不同地點的接入點】
【特征匹配:遺忘教會】
巡海者的聲音從管道方向傳來——它追蹤過來了。
沈墨立刻選擇斷開連接。意識被快速抽離,經歷一陣天旋地轉後,他回到了倉庫,回到了自己的身體裏。
橋接器自動脫落,他的太陽穴有灼燒感。睜開眼,看到守夜人正盯着監控屏幕,面色凝重。
“你觸發了好幾個警報。”守夜人說,“教會的三個小隊正在向這裏移動。我們最多有十五分鍾撤離。”
沈墨摘下橋接器,感到頭腦昏沉,那是意識過載的後遺症:“我見到了父親。他說要去找陳守拙,他在慈安之家地下。”
守夜人愣了一秒,然後點頭:“合理。慈安之家本來就是深潛者項目的掩護機構之一。地下應該有安全設施。”
他快速收拾關鍵設備,塞進一個特制的背包:“我們要在教會到達前趕過去。但有個問題:慈安之家現在被警方封鎖了——因爲林靜的死,那裏成了調查現場。”
“有別的入口嗎?”
守夜人想了想:“有。下水道系統。但那裏...”他停頓了一下,“不太安全。教會可能已經布防了。”
“我們沒有選擇。”
“確實沒有。”守夜人背起背包,從工作台下抽出兩把造型奇特的武器——像是手槍和某種發射器的結合體,“拿着。這是脈沖槍,對電子設備和植入體特別有效。但對人體也有致命性,謹慎使用。”
沈墨接過武器,入手沉重。守夜人已經走向倉庫後門,按下一個隱蔽開關。地面滑開,露出向下的階梯。
“跟着我,別掉隊。”
他們進入地下通道時,遠處已經傳來汽車急刹的聲音。
教會的人,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