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隨風離去後,陸煊在練武場中靜立良久。
夕陽的餘暉將他的影子拉得很長,場邊的兵器架投下斑駁的陰影。他低頭看着自己的雙手——掌緣處,因方才格擋劍鋒而留下了一道淺淺的白痕,此刻正緩緩消退。
但那道無形的“劍意”沖擊,卻仿佛還在心神中回蕩。
“精神層面的攻擊……”陸煊喃喃自語。
他回想起方才的交手。柳隨風的劍招固然精妙,但真正讓他感到威脅的,是那劍光中蘊含的一絲意志壓迫。那不是內力,不是勁力,而是……某種更本質的東西。
就像熔爐核心解析出的“源質”,是能量的本質。
那“劍意”,或許就是精神力的某種本質運用?
陸煊閉上眼睛,意念沉入胸口印記。
熔爐空間內,那縷新收錄的淡青色“劍意”樣本,正在爐內緩緩流轉。它不像其他能量樣本那樣具象,更像是一段模糊的“信息流”,記錄着某種特定的精神波動模式。
【樣本分析:精神意志類能量(雛形)】
【屬性:風(輕靈、銳利、無孔不入)】
【強度:微弱(未成形)】
【解析進度:0.3%(基礎模型構建中)】
果然。
劍意,本質是一種特殊的精神能量。
它能直接作用於對手的心神,幹擾判斷,瓦解鬥志。若練到高深處,甚至可能……以意傷人?
陸煊退出空間,睜開眼睛。
他忽然意識到一個問題——
這幾日,他一直在模仿、學習這個世界的武學。
觀察華山劍法的輕靈,揣摩少林硬功的剛猛,解析唐門暗器的詭譎……他試圖將這些“樣本”融入自己的體系,以熔爐核心爲橋梁,構建一種兼容兩個世界的武道。
這沒錯。
但……他是不是忽略了什麼?
忽略了……他自己的“根”?
家傳的《混元鑄體功》,混元掌,形意拳——這些才是他十五年苦修的根基。是他理解武道、理解能量的起點。
而模仿他人,終究是模仿。
就像寫字,臨摹得再像,也是別人的字跡。
要寫出自己的字,必須……回歸本心。
“也許,我該換種思路。”陸煊眼中閃過明悟,“不是用熔爐核心去‘兼容’兩個體系,而是……用它來‘升華’我自己的體系。”
以混元氣爲基,以熔爐核心爲器,將這個世界能量的特性,提煉、吸收,融入自己的武道。
不是變成別人。
而是……讓自己變得更像自己。
***
次日清晨,陸煊找到羅威。
“總鏢頭,我想再與柳少俠切磋一次。”
羅威有些意外:“昨日不是已經……”
“昨日是學習。”陸煊說,“今日……是驗證。”
羅威看了他片刻,點頭:“好,我去安排。”
午後,柳隨風再次來到鏢局。
他依舊青衫長劍,風度翩翩,但眼神中多了幾分鄭重——昨日陸煊能硬抗他的劍意,已讓他將對方視爲真正的對手。
“陸兄,請。”
兩人再次站定。
這一次,陸煊沒有擺出任何掌法起手式。
他只是……站了一個樁。
混元樁。
雙腳與肩同寬,膝蓋微屈,雙手虛抱丹田。動作簡單到近乎簡陋,就像任何一個初學站樁的弟子。
但柳隨風的臉色,卻凝重起來。
因爲他能感覺到,陸煊的氣息……變了。
昨日交手時,陸煊的氣息雖然沉穩,但總帶着一絲“模仿”的痕跡——在嚐試運用這個世界的能量特性,在調整自己的運行路線。
而此刻,陸煊的氣息純粹、厚重、圓融。
像一塊歷經歲月打磨的璞玉,終於露出了本來的質地。
“有意思。”柳隨風眼中閃過戰意,“那……隨風得罪了。”
他出劍。
依舊是那套輕靈飄逸的華山劍法,但劍勢更快,更銳。劍光如風,籠罩陸煊周身大穴。
陸煊不動。
他只是站着。
混元樁的核心,是一個“穩”字。穩如磐石,穩如大地,穩如……混元未開之時的混沌。
劍光臨身。
陸煊依舊不動。
但他的身體表面,浮現出一層淡淡的、近乎透明的氣勁——不是水屬性的淡青,也不是火屬性的赤紅,而是一種……混沌的灰白?
像未分化的源質。
“鐺!”
長劍刺在氣勁上,發出金鐵交擊之聲。
柳隨風手腕一震,劍勢被阻。但他劍法精妙,順勢變招,劍尖一抖,化作三點寒星,分襲陸煊眉心、咽喉、心口。
陸煊還是不動。
氣勁流轉,將那三點劍光盡數擋下。
“鐺!鐺!鐺!”
三聲脆響。
柳隨風後退一步,眼中驚疑不定。
他的劍,竟然……刺不進去?
不是對方內力多深厚,而是那種氣勁的“質地”,太古怪。不像內力,不像元力,倒像是……某種更原始的東西?
“第二劍。”
柳隨風深吸一口氣,長劍緩緩抬起。
這一次,劍身上浮現出淡淡的青色光暈——他動用了真正的內力,也催動了那一絲雛形劍意。
劍未出,意先至。
無形的精神壓迫,再次籠罩陸煊。
但這一次,陸煊沒有硬抗。
他……“吸收”了。
不是用意志去對抗,而是用胸口的熔爐印記,將那縷精神沖擊“吞”了進去。
【檢測到精神能量沖擊……開始解析……】
【樣本補全中……解析進度:0.5%……0.6%……】
熔爐核心,不僅能解析物質能量。
連精神能量,也能解析?
陸煊心中震動,但面色不變。
柳隨風察覺到了異樣——他的劍意,仿佛泥牛入海,沒有激起半點波瀾?
“這……”
他咬牙,長劍刺出。
這一劍,快如閃電,劍尖震顫,發出尖銳的破空聲。劍意與劍氣融合,化作一道青色的流光,直刺陸煊胸口。
陸煊終於動了。
但……不是閃避,不是格擋。
他只是……微微調整了樁架。
重心下沉,脊柱如龍,雙手抱圓。
“鐺——!”
長劍刺中氣勁,發出綿長的嗡鳴。
劍尖,停在了陸煊胸口前三寸。
再也無法前進分毫。
柳隨風臉色漲紅,內力催到極致,劍身嗡嗡作響。但那層灰白色的氣勁,卻如亙古不動的混沌,將一切鋒芒盡數消弭。
三息。
五息。
柳隨風的呼吸,開始紊亂。
連續三劍,全力出手,他的內力消耗不小。尤其是最後一劍,劍意與劍氣融合,對精神力的負擔更大。
就在他舊力已盡、新力未生的刹那——
陸煊動了。
不是掌,不是拳。
而是……樁?
他整個人,像一座移動的山,向前“撞”了出去。
不是沖撞,是……碾壓?
混元樁的“穩”,在這一刻,化作了“動”的力量。穩到極致,便是無可阻擋。
柳隨風只覺得一股磅礴巨力迎面而來,手中長劍再也握不住,脫手飛出。
“鏘!”
長劍插在十步外的地上,劍身猶自顫動。
陸煊收勢,依舊站回混元樁。
氣息平穩,仿佛從未動過。
柳隨風站在原地,看着空空的右手,又看了看遠處的長劍。
良久,他苦笑一聲:“陸兄……這是什麼功夫?”
“家傳的,混元樁。”陸煊說。
“混元樁……”柳隨風喃喃重復,“以靜制動,以穩破銳……好一個混元樁。”
他走到場邊,拔出長劍,還劍入鞘。
然後轉身,對陸煊鄭重一禮:“隨風受教了。”
這一次,他是真心實意。
陸煊還禮:“柳少俠劍法精妙,陸某只是取巧。”
“不。”柳隨風搖頭,“這不是取巧。這是……找到了自己的‘道’。”
他頓了頓,眼神復雜:“江湖上,模仿他人者多,堅守本心者少。陸兄能在這般年紀,就明白這個道理……前途不可限量。”
說完,他再次拱手,轉身離去。
背影,竟有幾分蕭索。
陸煊站在場中,看着柳隨風消失的方向。
然後,他低頭,看向自己的雙手。
掌心,有淡淡的氣勁流轉。
灰白,混沌,卻又……純粹。
“自己的道……”
他喃喃自語。
胸口的熔爐印記,微微發熱。
像在說——
你終於,找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