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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坐在路邊,身體因爲肌肉的震顫而微微發抖。
肺部的壓迫感越來越重。
每呼吸一次,都像是要在胸腔裏拉開一個生鏽的風箱。
餐廳的落地窗映出裏面其樂融融的景象。
林嬌正笑着給爸媽敬酒。
而我的書包,就在我膝蓋上。
裏面放着我最後的希望。
我拼盡全身最後一絲力氣,用牙齒咬開書包的拉鏈。
一張診斷證明。
一份我生前錄制的視頻遺囑。
還有一張存着我所有獎學金的銀行卡。
就在這時,我媽走了出來。
她手裏拿着一瓶冰鎮的礦泉水,臉色依舊鐵青。
“還沒玩夠?”
她走到我面前,居高臨下地看着我。
“林晚,我最後給你一次機會。站起來,跟我進去給妹妹道歉。”
“只要你認個錯,說你以後再也不裝了,我還可以供你讀完高中。”
我抬頭看向她。
這是生我養我的母親。
她的眼睛裏有憤怒,有不滿,唯獨沒有一絲觀察。
她甚至沒發現,我的腳背已經被燙出了巨大的水泡,而我根本沒有反應。
我張開嘴,聲音細若遊絲:“媽......看......看這個......”
我試圖用僵硬的手指指向書包裏的診斷書。
可我媽以爲我還在做戲。
她徹底失去了耐心。
“行,你還要演是吧?”
她猛地擰開瓶蓋,將那瓶冰鎮的礦泉水對着我的頭淋了下去。
“清醒了嗎?!”
“既然你喜歡癱着,那就癱個夠吧!”
冰水順着我的睫毛流進眼睛裏,刺骨的冷。
我感到心髒猛地縮了一下。
緊接着,是一種如墜冰窟的絕望。
好。
這就是我的結局。
我不再試圖解釋,也不再試圖掙扎。
我用盡最後一絲意識,按下了懷裏手機的一個快捷鍵。
那是之前設置好的,定時發送功能。
收件人,是本市最有影響力的幾個新聞媒體和教育局的舉報信箱。
標題是:《一個優勝劣汰家庭下的漸凍症少女自白》。
做完這一切,我徹底癱軟在輪椅上。
呼吸變得極其微弱。
我媽見我還是不動,罵罵咧咧地轉身進了餐廳。
“不知好歹的東西,讓她在外面凍着吧!”
意識渙散時,幾輛印着電視台Logo的采訪車停在餐廳門口。
車門拉開,記者們扛着攝像機沖了下來。
“我們特意來采訪省重點最面試高分,林嬌同學!”
我爸和林嬌立刻堆起笑臉迎上去。
我媽也迅速理了理衣服,滿臉自豪地站在林嬌身邊。
“林嬌同學,聽說你打敗了天才姐姐才拿到名額,有什麼秘訣嗎?”
林嬌挽着爸媽,笑得甜美:
“我只是更努力,而且爸媽教導我們要公平競爭。”
記者環顧四周,忽然問:
“我們聽說你們家裏還有一個天才......”
“你姐姐林晚呢?今天怎麼沒看見她?”
林嬌的笑容僵了一瞬。
我爸立刻接話,語氣是演出來的寵溺與無奈:
“唉,那孩子,心理素質差,輸不起。”
他朝路邊一指,“正鬧脾氣呢,非說自己病了,走不動。”
所有鏡頭齊刷刷轉了過來。
一個女記者眼尖,最先發現了我:
“在那兒!我們去采訪一下姐姐!”
“正好也展現一下姐妹情深嘛!”
記者們簇擁着有些不情願的一家三口朝我走來。
攝像機的強光猛地打在我臉上。
強光下,我溼透的頭發粘在慘白的臉上,雙眼半睜,瞳孔渙散。
原本喧鬧的人群瞬間安靜了下來。
“這......這真的是裝的嗎?”女記者的聲音有些發顫。
她小心翼翼地湊近我,伸出一只手。
爸媽還在後面喊:
“別理她!越理她越來勁!林晚,你給我起來!”
女記者的手顫抖着,慢慢探到了我的鼻翼下。
一秒。兩秒。三秒。
女記者,臉色瞬間變得慘白,
她猛地抽回手,臉上血色盡失。
“快叫救護車!”
“她沒氣了!這孩子沒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