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晴，前幾日讓你調查的可有線索？"蕭明月轉着手腕上的玉鐲問道，指尖無意識地摩挲着玉鐲光滑的表面。
"公主，奴婢打探到，這鐲子名爲中空鐲，中層爲空，是給女子放置香料用的。"晚晴輕聲回答，"若裏面有香料，在燭光下應該能看出些許端倪..."
蕭明月舉起玉鐲對着燭光仔細端詳，只見玉質溫潤，並無異樣。她輕輕嘆了口氣，只覺得自己太過混賬，竟會懷疑最疼愛自己的母後。
"許是我想多了。"她放下玉鐲，轉而露出明媚的笑容，"晚晴，皇兄已經準了我去練武術，這樣我就能幫之行哥哥了！"
她雙手托腮，眼眸亮晶晶的，滿是憧憬。但隨即又輕蹙眉頭："只是...我總覺得母後近來對顧相過於親厚，甚至超過了皇兄。母後如此行事，定是受人蒙蔽，我要去長樂宮與她說清楚！"
話未說完，她已提起裙擺跑了出去。
"公主！等等奴婢！"晚晴急忙追上前去。
一路跑到長樂宮，宮門的宮人見她來了，神色卻有些異樣，不似往常那般殷勤，反而上前一步，似要阻攔。
“明月公主到—”殿外太監總管康福海那聲又尖又細的唱喏響徹雲霄，帶着一絲不易察覺的緊張。
“本公主來母後這裏，何時需要這般鄭重其事地通報了？”蕭明月心中掠過一絲疑惑，但並未深想，只當是宮人小題大做，她有些不耐地一把推開試圖上前解釋的太監總管，徑直闖入了內殿。
殿內的氣氛讓她瞬間僵在原地。太後身着朝服端坐鳳座，顧文淵侍立一旁，臉上帶着志得意滿的笑容。
“明月來了，”太後開口，聲音依舊溫和，只是帶着疏離，“你年歲不小了，哀家爲你擇了一門好親事。”
蕭明月臉上的笑意瞬間凍結，心猛地沉了下去，指尖一片冰涼。
太後目光掃向顧文淵，繼續道：“顧丞相之子承澤，文武兼備，品性端良，與你正是天作之合。哀家已決意，冊封顧承澤爲駙馬都尉，擇吉日完婚。”
“顧承澤？！”蕭明月失聲驚呼，難以置信地看向太後，又猛地轉向顧文淵，眼中滿是震驚與抗拒，“母後！你明知顧承澤品性不端，上元節之事歷歷在目！更何況他只是相府庶子，我大盛嫡長公主，下嫁庶子，您這樣置皇兄顏面於何地？置皇家威嚴於何地？”
她刻意咬重了“庶子”二字，聲音因激動而微微發顫。這既是基於禮法的正當質疑，更是內心深處對顧承澤其人及其背後陰謀的極度排斥。她無法理解，一向最重身份尊卑、皇家體面的母後，爲何會提出如此不合常理、自降身份的婚配！
太後聞言，鳳目微眯，並未動怒，反而嘆了口氣，語氣帶着幾分循循善誘：“明月，你終究是年輕。嫡庶之分，在尋常人家或許是道門檻，但在真正的權柄面前，又算得了什麼？”她微微前傾身子，目光銳利地看向蕭明月，壓低聲音：“更何況顧丞相權傾朝野，門生故舊遍布天下，你皇兄需要他的助力。顧承澤早年被寄養在夫人柳氏名下，如今又因剿匪有功，已是名正言順的嫡子，誰又敢妄議什麼？”
蕭明月渾身發冷，太後的話像是一把冰冷的刻刀，將她對皇家婚姻、對母女親情最後一點溫暖的幻想也剝蝕殆盡。原來，所謂的禮法規矩，骨肉親情，在冰冷的權力面前，都可以如此隨意地被篡改、被利用。
“即便如此，”蕭明月倔強地昂起頭，試圖做最後的掙扎，眼中已盈滿了水光，“女兒與那顧承澤毫無情分，甚至……甚至厭惡其爲人！母後，您往日最疼女兒，爲何非要逼女兒嫁給一個不喜歡的人？您難道就忍心看女兒一生痛苦嗎？”
“喜歡？”太後輕輕嗤笑一聲，那笑聲裏帶着毫不掩飾的輕蔑，“明月，你是公主！你的婚姻從來就不是兒女私情的小事！它是維系朝堂平衡、鞏固皇權的紐帶！嫁給顧承澤，便能將丞相府與皇家牢牢綁在一起，朝局會更加穩定，這才是對你皇兄最大的助力！難道你只顧自己那點小兒女的喜惡，就不顧你皇兄的江山社稷了嗎？”
一頂“不顧江山社稷”的大帽子壓下來，蕭明月臉色慘白，搖搖欲墜，仿佛一瞬間被抽走了所有力氣。
顧文淵適時上前，躬身道：“公主殿下，承澤對您傾慕已久，往日若有冒犯，皆因年少無知。臣必當嚴加管教，讓他日後盡心侍奉公主，絕無二心。此樁婚事，於國於家，有百利而無一害，還望公主以大局爲重。”
看着眼前一唱一和的兩人，蕭明月只覺得無比諷刺，心口像是被什麼東西死死堵住，悶得發痛。大局？他們口中的大局，就是理所當然地犧牲她的終身幸福，來成全他們的權欲嗎？
她張了張嘴，還想反駁，太後卻已徹底失了耐心，語氣陡然轉厲，帶着毫不掩飾的冰冷威脅：“蕭明月，哀家的旨意已下，容不得你拒絕！你若乖乖應下，你還是尊貴的公主，享盡榮華，哀家也會待你如初。你若執意抗旨……”
她頓了頓，目光如淬了毒的刀鋒般刮過蕭明月的臉，一字一句道：“你身邊這個叫晚晴的丫頭，手腳不幹淨，私藏御賜之物，哀家正準備好好查辦。還有陸之行……他父親剛去，他自身難保，若你再不知輕重，給他惹來麻煩，你說，他還能在盛京立足嗎？恐怕連性命都……”
晚晴！之行哥哥！
蕭明月踉蹌一步，所有爭辯的力氣瞬間被抽空。她死死咬住下唇，指甲深深掐入掌心。
"女兒...需要時間考慮。"
"哀家給你一日時間。"
蕭明月不知道自己是如何走出那令人窒息的長樂宮的。來時滿心歡喜，去時心如死灰。
同一時刻，陸之行正在書房中與凌風商議要事。
"小侯爺，顧承澤近日頻繁出入北狄商館，似乎在密謀什麼。"
陸之行目光銳利："繼續盯着，務必掌握確鑿證據..."
話音未落，窗外突然傳來一聲輕響。凌風立即追出，卻只看到一道黑影迅速消失在夜色中。
"小侯爺，是宮中的暗衛。"
陸之行神色凝重："看來，有人坐不住了。"
就在這時，管家匆匆來報："小侯爺，宮中傳來消息，太後欲將明月公主許配給顧承澤！"
陸之行手中的茶盞"啪"地碎裂，茶水四濺。
"什麼時辰的事？"
"就在半個時辰前，公主剛從長樂宮出來，據說...神色很不好。"
陸之行猛地起身，眼中寒光乍現："備馬！"
"小侯爺要去何處？"
"進宮面聖！"
陸之行快步穿過宮廊，夜風卷起他玄色衣袍的下擺，腰間佩玉在寂靜中發出清脆的撞擊聲。御書房外的侍衛見是他，立即躬身讓行，不敢有絲毫阻攔。
"陛下。"陸之行推門而入，甚至來不及行禮，聲音帶着壓抑不住的急切，"臣剛得知太後欲將公主許配給顧承澤..."
蕭明宸正批閱奏折的朱筆猛地一頓，在宣紙上暈開一團刺目的紅。他抬起頭，眉宇間滿是震驚："什麼？母後她..."隨即化爲一聲沉重的嘆息，"她竟然又將手伸向了自己的女兒..."
"之行，"皇帝抬眼看他，語氣凝重，"你先..."
話音未落，門外傳來康福海尖細的嗓音："太後娘娘懿旨到——"
蕭明宸眼神一凜，迅速以目示意。陸之行會意，身形一閃，如獵豹般悄無聲息地隱入一旁的紫檀木屏風後，連衣袂翻飛的聲音都幾不可聞。
康福海手持懿旨躬身而入，臉上堆着恰到好處的笑意："陛下，太後娘娘口諭：明月公主與顧承澤之婚事，關乎國本，着皇帝即刻擬旨賜婚。"
屏風後，陸之行指節攥得發白，青筋暴起，眼中寒光乍現，仿佛要將那屏風灼穿。
待康福海退下，蕭明宸沉聲道："你都聽見了。"
陸之行從屏風後走出，面沉如水，聲音冷得像冰："臣絕不會讓公主落入虎口。"
"朕亦不願。"蕭明宸走到他面前，壓低聲音，"我們只有讓顧家無法娶明月..."
"陛下，"陸之行單膝跪地，聲音斬釘截鐵，"臣去查。一周之內，必讓這樁婚事作廢。"
蕭明宸凝視着他堅毅的面容，終是點頭："好。需要朕做什麼？"
"請陛下暫且周旋，拖延賜婚的旨意。"陸之行起身，玄色衣袍在燭光下泛着冷硬的光澤，"臣這就去安排。"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