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車尾燈徹底看不見，蘇明遠才像被抽空了所有力氣，後背瞬間被冷汗浸溼，差點站立不穩。
他猛地轉過身，揚起手中那沓沉重的文件，想抽向蘇浩。
手臂舉到一半卻又無力地垂下，只剩下急促的喘息和通紅的眼睛。
“你……你個混賬！你是嫌我們死得不夠快嗎？！”他嘶啞地低吼。
蘇浩梗着脖子，眼神依舊倔強陰沉：
“爸！你以爲跪着求，他就能放過我們？
他這是要我們的命！不爭，就是等死！”
“那也不能現在就撕破臉！”蘇明遠痛苦地閉了閉眼。
“我們現在需要的是時間！時間！”
蘇明遠粗重的喘息聲在寂靜的別墅門口顯得格外刺耳。
他看着梗着脖子、毫不服軟的兒子，又低頭看看手中那疊如同死亡判決書般的文件。
一股深深的無力感和沉重的疲憊感幾乎將他壓垮。
爭？怎麼爭？他比兒子更清楚葉冬的可怕。
可像兒子說的那樣硬頂，無異於自尋死路。
時間，他現在最需要的就是時間！
無論是繼續去給葉冬道歉認錯，還是……
去走那條兒子提出的、讓他心驚肉跳的險路。
他緩緩抬起頭，眼中的暴怒和絕望漸漸被一種近乎麻木的理智取代。
他看了看一臉倔強卻難掩眼底慌亂的蘇浩，又看了看身後幾乎癱軟的妻子和面如死灰的女兒。
知道這個家已經到了懸崖邊緣，必須做出選擇，哪怕是飲鴆止渴。
“都進去！”蘇明遠的聲音嘶啞，卻帶着一家之主最後的決斷力。
回到客廳，沉重的氣氛比之前更加凝固。
水晶吊燈的光芒照在每個人臉上，卻驅不散那層死亡的陰影。
蘇明遠將那份文件重重扔在昂貴的紅木茶幾上，發出“砰”的一聲悶響。
他頹然坐進沙發，雙手用力搓了搓臉，仿佛想把所有恐懼和疲憊都搓掉。
“小浩，”他再次開口，聲音低沉了許多。
“你剛才說的……另立盤子，串聯上下遊，有幾成把握？”
蘇浩精神一振，立刻湊近，眼神重新燃起那種冒險家的光芒，壓低聲音道：
“爸，我私下接觸過幾家。
城東那家給葉氏做復合調味料代工的老王，一直抱怨葉氏壓價太狠，利潤薄如紙。
還有供應花椒和辣椒的那幾個大供應商，也覺得葉氏采購量大但條款苛刻。
如果……如果我們能給出更有吸引力的價格，或者許諾更高的分成，他們未必不會動心！”
“資金呢？技術呢？渠道呢？”蘇明遠打斷他，問出最關鍵的問題。
“這些都是空談！我們現在自身難保，拿什麼去許諾？”
“爸，我們不需要一開始就攤牌！”蘇浩眼中閃過一絲狡黠。
“我們可以先拜訪。以維系關系、感謝過去合作爲名，單純地拜訪。
聽聽他們的抱怨，了解一下他們的難處。
不承諾任何事，只是傾聽，只是表示理解。
先把線搭上，把人攏住！
等我們這邊有了更明確的退路或者籌碼，再談不遲！”
蘇明遠沉默了。
兒子的想法，確實比直接對抗要穩妥一些，也更隱蔽。
只是拜訪，不落人口實，卻又能埋下種子。
這確實需要時間，也需要極小心地操作。
一旦被葉冬察覺他們在挖牆腳，那蘇家就真的沒有任何轉圜餘地了。
“那離婚協議和追索清單怎麼辦？”
劉美娟帶着哭腔問道，“那麼多錢，那麼多東西，我們怎麼還得起啊！”
所有人的目光，再次落到了呆坐在一旁、仿佛已經失去靈魂的蘇如雪身上。
蘇明遠看向女兒，眼神復雜，有痛心，有憤怒。
“如雪，”他的聲音帶着不容置疑的命令。
“你和你媽，明天開始，繼續去找葉冬。”
蘇如雪猛地一顫，空洞的眼神裏浮現出巨大的恐懼和抗拒：
“不……爸，我不去……他不會再見我了，他討厭我，他恨我……”
她想起葉冬甩開她手時那冰冷厭惡的眼神，想起他讓她“滾”時的決絕，渾身都開始發抖。
“你必須去！”蘇明遠的聲音斬釘截鐵。
“跪下哭，打自己耳光，怎麼卑微怎麼來！
告訴他你是一時糊塗，是被酒精和林淑害了！
告訴他你願意做任何事來彌補！
哪怕暫時不離婚，先維持住名義上的關系也行！”
他頓了頓，聲音放緩，帶上了一絲誘導：
“如雪，這是你惹出來的禍，你必須去承擔！
如果葉冬念及舊情，哪怕只是心軟一點點。
肯暫時放過我們，給我們喘息的機會，那一切都還有希望！
你是他法律上的妻子，這是你現在唯一的價值！”
蘇如雪的臉色慘白如紙，眼淚無聲地流下，但她知道，父親說得對。
這是她唯一的“用處”了。
去乞求，去扮演可憐蟲，去賭那微乎其微的、葉冬對她還剩下一絲憐憫的可能。
“那……那我和小浩呢？”劉美娟顫抖着問。
“你和如雪一起，去求，去哭！女人出面，有時候比男人更有用。”
蘇明遠看向兒子。
“至於我和小浩……就按他說的，今晚開始，‘拜訪’幾個老朋友。”
他特意強調了“拜訪”二字，眼神嚴厲地警告蘇浩：
“記住，只是單純的維系關系，抱怨的話可以聽，但任何實質性的東西，一個字都不要提！
我們現在，還遠遠沒到能翻臉的時候！
葉冬的耳目衆多，一旦讓他知道我們有異心，蘇家就真的完了！”
蘇浩重重點頭，眼中閃爍着興奮與緊張交織的光芒：
“爸，你放心，我懂分寸！就是喝茶聊天，敘敘舊！”
計劃就此定下。
一家人兵分兩路：
蘇浩與蘇明遠負責暗中聯絡、積蓄可能的反抗力量，埋下未來的種子。
蘇如雪與劉美娟則負責明面上的苦苦哀求，試圖軟化葉冬的態度，爭取時間和轉機。
這是一個絕望中的家族，在分崩離析前，做出的最後掙扎。
一條路走向可能的、屈辱的苟延殘喘。
另一條路則通向更加危險莫測的深淵。
但無論哪條路，都充滿了不確定性和巨大的風險。
蘇明遠拿起茶幾上的文件，那冰冷的觸感讓他再次打了個寒顫。
他看向落地窗外無邊的黑暗，心中默念：
時間……一定要爭取到時間……
而此刻的蘇浩，已經回到自己房間，拿出一個加密的筆記本。
開始翻找那些他早已留意、對葉氏頗有微詞的供應商和代工廠老板的聯系方式與背景資料。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