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宅位於皇城東南面,偏安一隅,很是靜謐。
門外未懸匾額,內裏布局雅致,屋舍雖少,假山花木繁多,遊廊小徑貫穿其中,閒庭信步,很是舒適。
院內仆從甚少,其間,唯有管家前來相迎。
穆昭不喜被人叨擾,不讓仆人隨侍。
二人在荷塘旁的涼亭坐下對飲,若風打趣道:“我原以爲穆大人一介武將,應該更喜歡高屋樓宇,沒成想,你的新宅院竟這般清新雅致,一股文縐縐的韻味。”
穆昭皺眉,頗覺自豪:“我好歹是出生於江南濱州穆氏,祖上也是大家。若非我祖父一意孤行,支持前朝對抗凌氏,也不至於落得門楣凋零的下場。”
“你可得小聲點兒!你的身世若被人拿去做文章,可不是小事。”若風嚴肅地提醒。
“無妨,反正也就剩我一人了,眼下這情形,還指不定以後會怎樣呢!如果是太子或你們祁王登位了,那我就離‘咔嚓’不遠了。”穆昭做了個抹脖子的動作。
“喝酒喝酒……莫提那些將來之事!”若風一面慰藉他,一面敬酒。
兩杯甜酒下喉,她笑言:“難怪你我聊得來,我也是江南人,江南方家。”
“可是沄州方家?”穆昭滿臉驚喜。
若風點點頭,笑着嘆道:“就是沄州方家,江南八大氏族聯合對抗凌氏,結果……”“結果,就只剩下我們。”
二人無奈相視而笑。
“我屬穆家旁支,又是庶出,親娘在生下我後,就沒了。我自小就被扔在外祖母那裏,從沒享受過穆家的榮光,倒黴了倒是不忘拉我一道。”穆昭無奈笑笑。
若風低頭一笑,嘆道:“我雖非旁支,但母親是外室,又因生了我這樣的女兒,不是兒子,無法給她掙名分,以致終日暴虐,後又沾上賭癮,終日不着家,再後來,就沒見過她了,倒也是好事。”
二人碰了一杯,若風又道:“我與你一樣,從沒享受過方家的榮光,方家倒黴了,還得拉我一道。不過,也是偶然的機會,我救了當時受傷的凌岄,此後,他便將我帶在身邊,來了盛京。”
穆昭敬酒,二人一飲而盡,皆無奈地笑笑,原來命運都是如此艱難。
酒過三巡,若風道出了心事:“這是我第一次與穆大人對飲,幸甚樂哉。只是,我不日將會離開盛京,他日恐不能再見,希望穆大人多保重。”
“你要走?”穆昭放下酒杯,有些吃驚。
若風點點頭:“祁王成婚後,我就不必在他身旁伺候,秦小姐也容不下我。”她一邊說,一邊低下了頭。
“祁王同意你走了嗎?”若風搖了搖頭。
穆昭沉默不語。
稍頃,穆昭問:“可想好了去何處安身?”
若風依然搖了搖頭,嘆道:“可能回江南,但不會回沄州了。”
二人吃着酒,推心置腹地各抒心事,直至深夜。
若風搖搖晃晃起身告辭,穆昭想留她,勸道:“你們王爺今日成婚,這會定在享受洞房花燭夜,你回不回去,應當不會被他發現。”
若風“哧”地一笑,十分不屑道:“提他做甚!我現在就是府上最不起眼的人,哪裏有人在意!但我得回去……回去收拾東西,我要離開那裏,離開盛京。”說着,扭頭就要走,一抬腿,腿都打彎,眼看着就要栽倒。
幸而被穆昭及時扶住,這才沒摔倒。
穆昭沒喝醉,這點酒還不足以讓他上頭。
但見若風執意要回去,他也不好再留,只能親自將她送回祁王府。
二人上了馬車,馬蹄滴滴答答,馬車晃晃悠悠,若風只覺頭昏目眩,不知天地是何方位。
穆昭一路摟着她,將她護在懷中。
馬車在祁王府後門停了好一會,穆昭才將若風喚醒。
若風艱難地睜開眼,由穆昭扶着下了車。
後門守着的小廝在打盹,若風進了院內,那小廝也是渾然不知,今日的婚禮可忙壞了府內衆人。
王府的紅燈籠將漆黑的夜空照得通紅,唯獨若風的殘破小院沾不上這喜氣,這也是秦家那一衆仆從有意爲之。
若風一路跌跌撞撞,摸黑進了屋內,徑直往床上趴,眼皮已有千斤重,根本睜不開,昏沉沉睡去,渾然不知屋內還有人。
那人正是王府的主人、今日的新郎——凌岄。
“去哪兒了?怎麼這麼晚才回來?”凌岄沉聲問道,黑夜裏,看不見表情,可話音中,卻充滿了氣憤。
若風哪裏聽得見,只趴那,哼了兩聲,以示回應。
凌岄點燃身旁的蠟燭,一身紅衣,在燭火的閃耀下愈顯華貴,臉龐被襯得俊美生動。
見若風不回話,他走近她身邊,坐在床沿,推了推她。 若風翻了個身,昏沉中皺了皺眉。
她的呼吸有些急促,夾雜着酒氣,凌岄惱了,拍了拍她的腦袋,質問:“怎麼還喝酒了?”
“心情不好,喝點酒舒服。”若風微微睜了睜眼,又迷蒙睡去。
凌岄幾乎不讓她飲酒,她沾點酒就臉紅,一兩杯就腳踩棉花站不穩。但見她今日這般,他很是心疼,他知道他成親,最能傷她的心,他看着眼下的人,心中不是滋味。
凌岄着一身婚服,在若風身邊躺下,二人同床共枕,好似是娶了心愛之人,他眼眶泛紅,輕撫她嬌美的容顏,輕聲言語:“等我娶你。”
若風微微睜眼,看着身邊的凌岄,莞爾一笑,紅潤的臉頰更添幾分嬌媚,惹得凌岄心潮澎湃,情不自禁將她摟入懷中擁吻。
凌岄的紅衣將簡陋的屋子襯得格外喜慶,在這大好的日子,他與自己心愛之人度過了有實無名的洞房花燭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