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榆很久都沒有這種心慌又痛苦的感覺了,他抱着支意,仿佛被帶回了十年前那場車禍的現場。
這漫長的九個小時裏,他仔細感受着支意平緩的呼吸聲,不敢晃神。
她睜眼的瞬間,他有流淚的沖動。
他不斷叫着她的名字:“小意,小意……”
支意頭昏腦脹,還沒看清他的臉,就被他摟着背緊緊抱在了懷裏。
她聽出了他語氣裏的慌張。
“對不起,小意,我不知道你生病了。”他恐慌地想要得到她的回應,“你以後能不能不要睡這麼久了,我叫你,你都聽不見,我心裏好難受。”
她嗓子幹啞,艱難地說:“水……”
“哦,水。”他把枕頭墊在她身後,扶着她坐了起來。
他動作輕柔地安頓好她,才去端床頭櫃上的水杯。
支意伸手去接,他搖頭說:“你沒有力氣,我喂你。”
玻璃杯的邊緣輕輕抵在她的唇邊,她看到了他關切的眼神:“慢慢喝。”
溫涼的液體灌進口腔,流入食道,她被喂了大半杯水,終於舒服了一些。
“小意,你餓了嗎?”
從睜開眼她就感到別扭,她沒想到阮榆居然一直守在她身邊照顧她。
見她不回答,他又問:“是不是還不舒服,我叫醫生上來。”
“沒有,不用叫醫生了。”支意阻止他去打電話,“我感覺好多了,我們去吃飯吧。”
她掀開被子,準備下床去洗漱,阮榆着急地按住她:“我讓她們把飯送上來,你休息。”
“不用了,我睡得夠久了,起來活動一下。”
阮榆很犟,摁着她不要她起來,她說:“我真的好多了,不想再睡了。”
“醫生說你生病是因爲太累了。”他固執地重復,“你休息。”
支意轉了下眼珠,認同道:“神醫啊,我確實是累倒的,你要我一天二十四小時都陪着你還不讓我放鬆,真的好累。”
“對不起,小意。”他反思了自己的行爲,“我不該拉着你天天看電影,以後早上你想睡覺我會陪你。”
“真的嗎?”她克制住自己上揚的嘴角。
他認真點頭:“我不想你生病。”
今天這麼好說話,這是個好機會,她繼續講條件:“你練琴的時候我要玩手機,一直看着你我眼睛很累。”
他不能理解:“你看手機眼睛就不會累嗎?”
她面不改色:“看手機是放鬆眼睛。”
他想了幾秒,妥協了:“哦。”
“還有我平時不午休的,你午睡的時候我想幹點其他的。”
支意接二連三想要遠離他的要求讓他心裏不舒服,他不能再答應了:“不行,中午你要休息。”
她已經得到幾個好處了,她說:“好吧。”
最後還是在房間吃的晚飯,支意不願再躺着:“阿榆,球球還沒遛吧,我們去找它玩吧。”
“不,你昨天還說不摸它了。”
他又這樣,支意仗着自己生病他好說話,於是教育他:“阿榆,你不能這麼小氣,我只是提了一個小要求你爲什麼不同意?這樣是不對的。”
阮榆正在給她把晚上要吃的口服藥從包裝袋裏擠出來,他頓了一下:“我不喜歡你摸狗。”
“就你能摸,我摸摸就不行。”
她沒忍住翻了個白眼。
阮榆把三顆藥丸放到紙巾上遞給她:“你摸狗開心,我不喜歡。”
“狗的醋你也要吃。”
她接過藥喂到嘴裏,阮榆接着把水喂到了她唇邊。
“原來這就是吃醋。”他大方地承認,“那我就是在吃醋。”
這個詞他在電影裏聽到過好幾次,現在他終於知道意思了。
她轉移話題:“不讓遛狗,那我們去散步吧,我是病人聽我的。”
阮榆沒再反駁,他俯身把她公主抱了起來,支意嚇了一跳,下意識地把手放在了他肩膀上,她居然心跳加快了。
“……幹什麼啊。”
“換衣服。”
他步伐很穩,抱着她進了衣帽間。
她小聲說:“我可以自己走的。”
今天的阮榆很不一樣,讓她產生了一種他可以依靠的錯覺。
他似乎成熟了一點。
換好衣服,阮榆還想抱着她下樓,她拒絕:“不要,被大家看見了像什麼樣子,再說我自己能走。”
“爲什麼怕大家看見?”
支意不回答,主動牽住了他的手:“就這樣,走吧。”
兩人路過大廳,支意看見了林管家,林管家每次見到她都表現得很想和她說點什麼的樣子,可又不敢靠近。
她和林管家對視了,她對阮榆說:“我找林管家問件事,你在沙發上坐一會兒。”
他不放手:“一起。”
“我是病人,你要聽我的。”
“……哦。”
阮榆坐在不遠處的沙發上,盯着站在落地窗前背對着他的支意。
“姐,你有話要和我說啊?”
林管家點頭,高興地和她分享:“支小姐,少爺肯定沒告訴你吧,你生病睡着的這幾個小時他一直在陪着你,中飯都沒吃呢。”
她微微睜大了眼,林管家接着爲自家少爺邀功:“你也知道少爺有輕微的自閉症,這是他第一次主動關心別人,老先生都沒這個待遇呢。”
“支小姐,少爺真的很喜歡你,我知道你這幾天很累,但是我想,你或許可以試着去改變少爺,他聽你的話。”
阮榆喜歡她這句話從林管家嘴裏說出來讓她尷尬極了,她不知道怎麼回答,好在阮榆等不及地走過來找她了。
他面無表情地睨了林管家一眼,林管家趕緊解釋:“少爺,我只是關心一下支小姐的身體。”
他懶得聽她說什麼,拉着支意往後門走。
支意跟着走了幾步,她平復了下心情,才問:“阿榆,你下午一直都待在我身邊嗎?”
“嗯。”他說出了一個對他來說比較陌生的詞,他默默練習了幾遍發音:“擔心、你。”
“林管家說你中午沒吃飯。”
“吃不下,要陪着你。”
再鐵石心腸的人都很難對這句話無動於衷,她好像能理解阮榆對她的感情了,是真切而熱忱的。
“謝謝你,阿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