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皮粘得緊。
跟糊了層強力膠似的,扯都扯不開。
林默想睜眼,腦子發了指令,眼皮卻紋絲不動,跟生了鏽的鐵門沒兩樣。
過了半晌,才勉強撐開條縫。
眼裏是灰的,是白的,一片模糊。
身上冷,是那種浸到骨頭縫裏的死寂冷,凍得人牙根都打顫。
“呃……”
喉嚨裏擠出點聲音,像破風箱在抽氣,嘶啞得難聽。
他想抬手揉眼。
那手卻不聽使喚,抖得厲害。
咯吱……咯吱……
肘關節裏傳出磨牙般的聲響,聽得人牙酸。那只手一卡一卡地抬起來,慢得像皮影戲裏的木偶,半天才夠到眼皮底下。
雨下來了。
冰冷的雨點子,劈頭蓋臉砸下來。
打在皮膚上,麻得厲害,像無數根冰針在扎,卻又沒半分痛感。淋進眼睛裏,也不酸不癢,只覺得眼前更糊了,跟蒙了層磨砂玻璃似的。
“煙……”
林默的手指下意識地動了動。
老煙槍的毛病,刻在骨子裏的,戒不掉。
手還是咯吱響着,伸進破爛的馬甲口袋,摸了個寂寞。
煙盒癟癟的,空空如也,連點煙絲渣都沒剩下。
他下意識地捏了捏,指尖仿佛還能觸到那半根煙的形狀,皺巴巴的,帶着點焦糊味,那是他最後一點念想。
【記憶碎片·閃回】
午後,日頭毒得像火,曬得柏油路都發軟。
樹蔭下,他靠在掉漆的破電動車上,拇指和食指捏着半根煙,猛吸了一口。煙霧嗆進肺裏,辣得他咳了兩聲,眼神卻渾濁得厲害,滿是疲憊。
熟練地掐滅煙頭。
小心翼翼地把那半根煙,塞回被捏扁的煙盒裏——這煙十塊錢一包,省着點抽,能頂兩天。
摸出手機,屏幕上十幾個未接來電,全是那個女人的,頭像亮得刺眼。
猶豫了一下,回撥。
“你死哪兒去了?”女人的聲音尖得像針,扎得人耳朵疼,“我看上那個包了,新款的,五千多!今天必須給我拿下!”
他看着手裏攥得發燙的十塊錢紅塔山,聲音低得像蚊子哼:“寶貝,緩緩行不?這月房租還沒交……”
“沒錢?”女人笑了,笑得刺耳,跟指甲刮玻璃似的,“沒錢你養什麼女人?隔壁王少每次過來都給我買包,你呢?你連根像樣的煙都抽不起!天天抽那破煙,跟要飯的似的!窩囊廢!”
他的臉唰地白了,握着手機的手青筋暴起,指節都泛白了。
踏馬的!
老子爲了你,煙從二十塊的降到十塊的,一根煙分兩次抽!風裏來雨裏去跑外賣,一天只啃兩個饅頭,你還要老子怎麼樣?
“你是不是在心裏罵我?”女人的聲音更尖了,“行,你狠!咱們走着瞧!”
電話被狠狠掛斷,聽筒裏只剩忙音。
他看着黑掉的屏幕,煩躁地啐了一口:“踏馬的!”
心裏卻還在盤算,手裏這單三公裏,超時要扣五塊錢,得快點。
翻身上了破電動車,擰動油門,車子“吱呀”一聲怪叫,沖進滾滾車流裏。
然後——
刺耳的刹車聲,輪胎擦着地面的焦糊味。
劇烈的撞擊感,五髒六腑都像挪了位。
無邊的黑暗,猛地涌了上來。
【畫面破碎】
“咳……”
林默猛地幹咳一聲,從記憶裏掙出來,胸口悶得發慌。
低頭看手。
那個空煙盒,被他捏成了個死疙瘩,皺巴巴的不成樣子。
“咔嚓。”
鬆開手,煙盒掉在地上,碎成幾片,混着雨水泡得發脹。
他試着動了動手指,指甲黑得發亮,尖得像小匕首,刮過掌心,有點癢,還有點麻。
“這……”
一股惡臭突然鑽進來。
不是前世垃圾堆的餿味,是那種爛到骨子裏的腐臭,混着內髒的腥氣,直沖腦門,差點把他的魂兒都熏飛了。
他低頭聞了聞自己。
沒錯,這醃臢味兒,就是從他身上發出來的。
“嘔……”
他猛地偏過頭,青灰色的臉上肌肉抽搐,胃裏翻江倒海,卻什麼也吐不出來——喪屍的軀體,連嘔吐的本能都變得遲鈍,憋屈得他想罵人。
“踏馬的!”
又是這句口頭禪,從喉嚨裏擠出來,帶着點哭腔,聽着可憐又可恨。
前世,他是個跑腿的外賣員,一根煙掰成兩半抽,省吃儉用供着那個女人,最後卻落得被嫌棄、被車撞的下場,死得窩囊。
這一世,他變成了這副鬼樣子,渾身發臭,關節生鏽,連眼睛都看不清,活成了自己最害怕的怪物。
“老天爺,你玩我呢?”
他攥緊了拳,指甲嵌進掌心,黑血滲出來,滴在雨裏,暈開一小片墨色,看着滲人。
就在這時,掌心突然傳來一陣灼熱。
燙得他靈魂都顫了顫,比煙頭燙着手心還要疼,還要熱。
【地球系統網絡 · 激活中……】
【身份識別:???】
【等級:1級 殘廢體】
一行淡金色的字,憑空浮現在他眼前,帶着淡淡的暖意,映亮了他灰白的瞳孔。
“系統?!”
林默的眼瞳猛地收縮,死寂的眸子裏,第一次亮起了光,跟黑夜裏的鬼火似的,亮得嚇人。
狂喜,像潮水一樣淹沒了他,差點讓他當場蹦起來——要不是關節還卡着的話。
果然!老子就知道,穿越末世,總得有點金手指!
他狠狠握了握拳,關節咯吱作響,疼得齜牙咧嘴,卻顧不上這些。
臭皮囊又怎樣?眼睛看不清又怎樣?
只要有系統,這一切都能改!
他抬起頭,望向遠處隱約閃爍的微光——那是人類基地的方向,燈火明明滅滅,像墳頭的鬼火。
眸子裏的迷茫和痛苦,盡數褪去,只剩下一片狠戾,跟淬了毒的刀子似的。
“那個嫌我窮的賤人,那個撞死我的司機……”
他低聲嘶吼,聲音裏帶着血腥味,聽得人頭皮發麻。
“踏馬的,等着我!”
“等我把這身爛骨頭修好,我會親自上門,討回我所有的東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