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手術室內,時間仿佛被壓縮凝固。空氣粘稠得如同血漿,混合着消毒水、鮮血和死亡逼近的冰冷氣息。無影燈慘白的光線,將手術台上霍霆梟那張毫無血色的臉映照得如同大理石雕塑。

蘇晚站在主刀位,周身散發着一種近乎非人的、冰封般的肅殺。那雙清冷的眼眸,此刻如同最精密的掃描儀,穿透血肉,鎖定着霍霆梟體內那顆致命的、可能隨時碎裂的達姆彈頭,以及它旁邊那條被撕裂、正汩汩涌出生命之泉的鎖骨下動脈分支。

門外,霍振山那如同毒蛇吐信般陰冷的、經過變聲器處理的低語,還在持續地、如同跗骨之蛆般鑽進每個人的耳朵:

“……侄媳婦,別白費力氣了。那顆子彈裏的‘小驚喜’,是一種特制的、延時發作的生物神經毒素。算算時間……嗯,大概還有十分鍾,就會順着血液流遍全身。到時候,就算你把他的血管縫得像瑞士手表一樣精密,也救不回一具僵硬的軀殼了……”

“哦,對了,”那聲音帶着一種殘忍的戲謔,話鋒一轉,“看看我手裏這個可愛的小東西……嘖嘖,哭得真可憐。他一直在喊‘媽咪’呢……聲音可真甜……”

轟——!!!

蘇晚的腦中仿佛有什麼東西瞬間炸開!握着精細血管鉗的手指猛地一顫,鉗尖幾乎要戳破脆弱的血管壁!一股冰冷的、足以凍結靈魂的寒意,順着脊椎急速攀升!小寶!霍振山抓了小寶!

“媽咪!嗚嗚嗚……爹地……爺爺……壞人……好痛……”蘇小寶充滿恐懼和痛苦的哭喊聲,夾雜着被捂住嘴的嗚咽,清晰地、如同尖刀般刺穿了廣播!

“小寶——!!!”蘇晚的心在瞬間被撕裂!眼前甚至出現了瞬間的眩暈!巨大的恐慌如同深淵巨口,要將她徹底吞噬!她可以承受霍霆梟的生死考驗,可以面對霍振山的任何陰謀,但唯獨……不能失去小寶!

“蘇晚!穩住!”陸沉猛地低喝一聲,聲音帶着不容置疑的嚴厲,他手中的吸引器精準地吸走涌出的血液,目光死死盯着蘇晚,“動脈還沒夾閉!你一亂,他就真的沒救了!外面有老爺子!有陳鋒!”

蘇晚猛地一咬舌尖!劇痛和濃重的血腥味瞬間刺激着她瀕臨崩潰的神經!她強行壓下那幾乎要焚毀理智的母性本能!那雙因巨大沖擊而瞬間渙散的瞳孔,在千分之一秒內重新凝聚,化爲更加冰冷、更加決絕的寒冰!只是那冰層之下,是足以焚毀一切的岩漿!

“止血鉗!”蘇晚的聲音嘶啞得如同砂紙摩擦,卻帶着一種斬釘截鐵的命令。她伸出沾滿鮮血的手。

器械護士立刻將一把細長、閃着寒光的止血鉗拍入她手中。

蘇晚的目光如同最精密的激光,瞬間鎖定創口深處那截斷裂的、正在瘋狂噴涌的血管殘端!她手腕沉穩得可怕,沒有絲毫顫抖,血管鉗的尖端如同毒蛇出擊,快!準!狠!精準無比地夾閉了血管的斷裂處!

洶涌的血流瞬間被扼住!

“好!”陸沉低吼一聲,立刻配合進行下一步清創和吸引。

“陸沉!”蘇晚的聲音冰冷而急促,目光卻依舊死死盯着術野深處那顆猙獰的彈頭,“這裏交給你!清理創口,準備取彈頭!我去找小寶!”

她語速飛快,每一個字都帶着不容置疑的決斷!她不能等!十分鍾!她只有十分鍾!她必須同時救下他們兩個!

“不行!蘇晚!”陸沉大驚失色,“你走了他……”

“我能夾閉這條血管,你就能處理剩下的!”蘇晚猛地抬頭,那雙燃燒着冰冷烈焰的眼眸死死盯着陸沉,帶着一種同歸於盡般的瘋狂和信任,“他要是死了,我陪葬!但小寶……我必須去救!” 話音未落,她已猛地扯掉沾滿血污的無菌手套,轉身就沖向手術室的門!

“蘇晚!”陸沉看着她的背影,又看向手術台上命懸一線的霍霆梟,巨大的壓力和使命感讓他額頭青筋暴起,但他別無選擇!“快!吸引器!鑷子!準備取彈頭!”

手術室厚重的隔離門被蘇晚猛地拉開!

門外,一片狼藉!白色的玫瑰花瓣混合着保鏢的鮮血濺得到處都是!幾名霍家保鏢倒在血泊中,生死不知。

霍老爺子被兩名忠心耿耿的老部下死死護在牆角,老臉煞白,目眥欲裂地盯着前方!

而在走廊盡頭,通往緊急疏散樓梯的鐵門前,站着三個穿着酒店維修工制服、但渾身散發着彪悍血腥氣息的男人。爲首一人,手中赫然握着一把裝了消音器的手槍,槍口還冒着淡淡的青煙。

他腳下,陳鋒倒在地上,腹部一片刺目的鮮紅,他死死咬着牙,用手捂着傷口,試圖掙扎着爬起來,卻被另一個匪徒一腳狠狠踩在背上!

而最讓蘇晚心髒驟停的,是被第三個匪徒如同拎小雞般抓在手中的蘇小寶!小家夥的嘴巴被黑色的膠帶封住,小臉上布滿了淚痕和驚恐,大眼睛裏充滿了無助和痛苦,小小的身體因爲恐懼而劇烈地顫抖着!

他的小西裝被扯得凌亂,脖子上被一根細細的金屬鏈勒着,鏈子的另一頭,就攥在那個匪徒的手中!

“媽咪……嗚嗚……”看到蘇晚沖出來,蘇小寶的眼淚瞬間決堤,被封住的嘴巴發出絕望的嗚咽,小身體拼命掙扎着。

“小寶!”蘇晚的聲音因極致的憤怒和心痛而扭曲!她死死盯着那個抓着兒子的匪徒,眼中迸發出的殺意幾乎化爲實質!她向前一步!

“站住!”爲首那個握槍的匪徒,操着一口生硬的中文,槍口猛地抬起,黑洞洞地對準了蘇晚的心髒!他臉上帶着殘忍的獰笑,“Luna小姐,或者該叫你霍太太?我們老板說了,想要你兒子的命,就乖乖跟我們走一趟。別想耍花樣!”

霍老爺子掙扎着嘶吼:“放開我曾孫!霍振山這個畜生!有什麼沖我來!”

匪徒頭子輕蔑地瞥了霍老爺子一眼,目光重新鎖定蘇晚,如同毒蛇盯着獵物:“時間不多了,霍太太。你老公體內的毒素,還有……你兒子脖子上的小玩意兒,可都不太等人哦。”他晃了晃手中的一個黑色的小型遙控器。

蘇晚的目光瞬間釘在那個遙控器上!再看向小寶脖子上那根細細的金屬鏈——那根本不是什麼裝飾鏈!那是一個精巧的、足以瞬間切斷孩子脖頸的致命項圈!

巨大的恐懼如同冰水,瞬間澆遍蘇晚全身!她強迫自己冷靜!冷靜!目光如同最精密的雷達,飛速掃過三個匪徒的位置、姿態、武器……計算着每一絲可能的反擊機會!

她看到了陳鋒痛苦卻依舊不屈的眼神,看到了老爺子眼中滔天的怒火……但成功的幾率……微乎其微!對方是訓練有素的亡命徒!稍有差池,小寶立刻就會……

“好!我跟你們走!”蘇晚的聲音冰冷得如同極地寒風,沒有絲毫猶豫。她舉起雙手,一步一步,極其緩慢地朝着匪徒的方向走去,每一步都如同踩在刀尖上。

她的目光始終沒有離開那個抓着兒子的匪徒,試圖用眼神傳遞一絲安撫。

“媽咪……不要……”蘇小寶似乎明白了什麼,掙扎得更厲害了,大眼睛裏充滿了巨大的恐懼和絕望。

“聰明!”匪徒頭子咧嘴一笑,露出森白的牙齒。他示意了一下,抓着蘇小寶的匪徒立刻粗暴地拽着鏈子,將小家夥拖到前面,擋在自己身前,作爲人肉盾牌。

就在這千鈞一發之際!

“砰——!!!”

一聲沉悶得如同重錘擂鼓的槍響,並非來自匪徒的方向,而是來自……蘇晚身後手術室的方向!

一顆子彈,帶着淒厲的破空聲,精準無比地擦着蘇晚的肩膀飛過!目標——那個抓着蘇小寶的匪徒!

噗嗤!

子彈狠狠貫入那匪徒持槍的右手手腕!巨大的沖擊力瞬間將他的腕骨擊得粉碎!他發出一聲淒厲的慘嚎,手中的槍“哐當”一聲掉在地上!

變故來得太快!所有人都驚呆了!

蘇晚猛地回頭!

只見手術室門口,霍霆梟竟然半倚着門框,站在那裏!他身上的手術服敞開着,露出裏面纏滿繃帶、還在滲血的胸膛,臉色慘白如鬼,嘴唇沒有一絲血色,高大的身軀因爲劇痛和失血而劇烈地搖晃着,仿佛下一秒就要倒下!

但他那只沒有受傷的左手,卻穩穩地舉着一把銀色的、造型極其小巧精致的手槍!槍口正冒着淡淡的青煙!那雙赤紅的眼眸,此刻燃燒着不顧一切的、近乎瘋狂的烈焰!死死地鎖定着走廊盡頭的匪徒!

是霍霆梟!他竟然在剛做完開胸手術、取出彈頭、尚未縫合的情況下,強行蘇醒,掙脫了束縛,奪了手術室裏防衛用的手槍,沖了出來!他是在用最後燃燒的生命力,爲她和兒子爭取一線生機!

“爹地——!”蘇小寶看到霍霆梟,被封住的嘴巴發出模糊卻充滿巨大驚喜和依賴的哭喊!

“霆梟!!”霍老爺子駭然失色,幾乎暈厥!

“老板!”陳鋒看到霍霆梟,眼中爆發出狂喜和擔憂!

“找死!”匪徒頭子瞬間反應過來,眼中凶光畢現,槍口猛地調轉,指向搖搖欲墜的霍霆梟!

“不——!”蘇晚發出一聲撕心裂肺的尖叫!所有的理智在瞬間被拋到九霄雲外!她的身體比思維更快!如同被激怒的雌豹,爆發出驚人的速度!不是沖向兒子,而是朝着霍霆梟的方向猛撲過去!

她要用自己的身體,去擋那顆射向他的子彈!

就在這電光火石之間!

那個被擊碎手腕、劇痛哀嚎的匪徒,因爲劇痛和下意識地鬆手,勒住蘇小寶脖子的金屬鏈瞬間鬆脫!小家夥反應極快!在鏈子鬆脫的瞬間,他小小的身體爆發出驚人的求生本能!

他猛地低頭,像條滑溜的小泥鰍,從那匪徒因爲劇痛而失去控制的臂彎裏掙脫了出來!同時,他那只一直緊緊攥着的小手,朝着蘇晚的方向,用盡全身力氣猛地一拋!

一個小小的、閃爍着微弱紅光的東西,如同流星般劃過一道微弱的弧線,朝着蘇晚飛了過去!

是追蹤器!蘇晚之前縫在他小西裝內襯裏的、比米粒還小的微型追蹤器!小家夥在最危險的時刻,竟然還記得這個!並且精準地拋給了媽媽!

蘇晚的瞳孔驟然收縮!身體在半空中強行扭轉!一手精準無比地凌空接住了那枚帶着兒子體溫的追蹤器!另一只手,則毫不猶豫地、狠狠地推在了剛剛開槍、此刻正因劇痛和失血而再次踉蹌後退的霍霆梟身上!

“進去——!”她用盡全身力氣嘶吼!

霍霆梟被她這拼盡全力的一推,本就虛弱不堪的身體再也支撐不住,悶哼一聲,重重地向後倒摔進手術室內!

幾乎在同一毫秒!

匪徒頭子扣動了扳機!

噗嗤!

子彈撕裂空氣,帶着死亡的低嘯,狠狠貫入了……蘇晚的左肩胛骨!

巨大的沖擊力讓蘇晚的身體如同斷線的風箏般向前猛地一個趔趄!劇痛瞬間席卷全身!溫熱的鮮血瞬間染紅了她白色的絲質襯衣!

“媽咪——!!!”蘇小寶眼睜睜看着媽媽中槍,發出一聲淒厲到靈魂深處的尖叫!

“蘇晚——!”摔進手術室的霍霆梟,目眥欲裂,發出如同野獸瀕死般的悲號!

“混蛋!”匪徒頭子見一槍未能致命,眼中戾氣更盛,槍口再次抬起!

然而,蘇晚在巨大的沖擊和劇痛中,展現出了令人膽寒的堅韌和反應!她借着中槍前撲的慣性,就勢一個翻滾!不僅避開了匪徒頭子緊隨而至的第二槍,更是瞬間拉近了與那個被擊傷手腕、正痛苦蜷縮的匪徒的距離!

她的目標,是那個掉在地上的遙控器!

那個匪徒因爲手腕粉碎性骨折,正痛得眼前發黑,根本沒注意到蘇晚如同鬼魅般撲到了近前!

蘇晚眼中寒光爆射!沾滿自己鮮血的右手閃電般探出!如同毒蛇出洞,精準無比地扣住了那個受傷匪徒完好的左手手腕!然後,用盡全身力氣,狠狠地向後一掰!

咔嚓——!

令人牙酸的骨裂聲清晰響起!那匪徒發出一聲不似人聲的慘嚎,完好的左手也被瞬間廢掉!

蘇晚的動作沒有絲毫停頓!另一只手如同鐵鉗般探向他的腰間——那裏,別着那個致命的遙控器!

“攔住她!”匪徒頭子驚怒交加,槍口急轉!

但已經晚了!

蘇晚的手指已經觸到了冰冷的遙控器!她猛地將其抽出!同時,身體如同沒有骨頭的遊魚,貼着那個被她廢掉雙手、慘嚎着倒地的匪徒身體,向側後方翻滾!

噗!噗!

匪徒頭子的子彈再次落空,打在地面和牆壁上!

蘇晚翻滾到牆角,背靠着冰冷的牆壁,劇烈地喘息着。左肩胛骨傳來的劇痛讓她眼前陣陣發黑,鮮血順着臂膀不斷流淌,染紅了地面。

但她握着遙控器的手,卻穩如磐石!那雙染血的眼眸,如同地獄歸來的修羅,死死鎖定着僅剩的那個匪徒頭子和另一個抓着蘇小寶的匪徒!

“放開我兒子!”蘇晚的聲音因爲劇痛而嘶啞,卻帶着一種玉石俱焚的瘋狂,“否則,我立刻引爆項圈!大家……一起死!” 她的拇指,死死按在了遙控器那個醒目的紅色按鈕上!眼神決絕,沒有絲毫猶豫!

這一招,極其凶險!以命搏命!

匪徒頭子瞳孔驟縮!他沒想到這個女人竟然如此瘋狂!更沒想到她能在中槍的情況下,瞬間廢掉他一個手下,還搶到了遙控器!看着蘇晚那決絕的眼神和穩穩按在按鈕上的拇指,一股寒意瞬間從腳底竄起!

他毫不懷疑,只要他敢再動一下,這個女人真的會毫不猶豫地按下按鈕,讓那個孩子和他們……同歸於盡!

“別動!”匪徒頭子厲聲喝止了旁邊那個蠢蠢欲動、想沖上去搶奪遙控器的手下。他死死盯着蘇晚,眼神驚疑不定。老板只說要活的蘇晚,可沒說要一具屍體和一個爆炸的項圈!

走廊裏,陷入了一種詭異而致命的僵持。濃重的血腥味彌漫。只有蘇小寶壓抑的嗚咽聲和蘇晚粗重的喘息聲。

就在這時!

“嗚哇——嗚哇——嗚哇——!”

刺耳而密集的警笛聲,如同天籟般,由遠及近,瞬間撕裂了酒店外死寂的空氣!紅藍閃爍的警燈光芒透過走廊盡頭的窗戶,瘋狂地映照進來!顯然,樓下的混亂和槍聲,終於驚動了警方!大規模的警力正在包圍酒店!

匪徒頭子的臉色瞬間變得極其難看!他惡狠狠地瞪了蘇晚一眼,又看了一眼窗外逼近的警燈,眼中閃過一絲不甘和退意。

“撤!”他當機立斷,對着僅剩的手下低吼一聲。老板交代的任務失敗了,再不走,就走不了了!至於那個孩子……帶着反而是累贅!

那個手下也明白過來,猛地將手中還在嗚咽掙扎的蘇小寶,如同丟垃圾一般,狠狠朝着蘇晚的方向推搡過去!然後兩人轉身,如同喪家之犬般,撞開通往樓梯間的鐵門,倉皇逃竄!

“小寶——!”蘇晚看着兒子被推搡着踉蹌撲向自己,緊繃的心弦驟然一鬆!巨大的脫力感和劇痛瞬間席卷全身!她再也支撐不住,身體順着牆壁軟軟地滑倒,但伸出的手臂,依舊穩穩地、牢牢地接住了撲過來的兒子!

“媽咪!嗚嗚嗚……媽咪你流血了!好多血!痛不痛?”蘇小寶一獲得自由,立刻撕掉嘴上的膠帶,小胳膊緊緊抱住蘇晚的脖子,看着媽媽肩膀上那個恐怖的傷口和不斷涌出的鮮血,嚇得渾身發抖,哭得撕心裂肺。

“小寶……乖……媽咪不痛……”蘇晚用盡最後一絲力氣,緊緊抱着失而復得的兒子,感受着他小小身體傳來的溫熱和顫抖,那顆懸在萬丈深淵的心,終於落回了實處。她艱難地抬起沒有受傷的右手,輕輕撫摸着兒子滿是淚痕的小臉,聲音虛弱卻充滿了劫後餘生的慶幸,“不怕……小寶不怕……媽咪在……”

“蘇晚!小寶!”霍老爺子在部下的攙扶下,跌跌撞撞地沖了過來,老淚縱橫。

“快!叫醫生!止血!擔架!”陳鋒捂着腹部的傷口,掙扎着嘶吼。

蘇晚靠在冰冷的牆壁上,抱着哭得幾乎脫力的兒子,目光越過沖過來的衆人,望向手術室敞開的門口。

霍霆梟半躺在手術室門內的地板上,陸沉正跪在他身邊,手忙腳亂地按壓着他再次崩裂、血流如注的傷口。他的臉色比紙還要白,眼神已經渙散,卻依舊執拗地、死死地望着蘇晚和小寶的方向。

看到蘇晚接住了兒子,看到她雖然中槍卻還活着,他那雙失去焦距的眼底,似乎掠過一絲極其微弱的、釋然的光。

他的嘴唇艱難地動了動,似乎想說什麼,卻只涌出一股暗紅的血沫。

他用盡生命最後的力量,開出了那一槍,爲她和小寶爭取了那一線生機……然後,徹底耗盡了所有。

蘇晚看着他那瀕死的模樣,看着他胸口重新被鮮血浸透的繃帶,再低頭看着懷中驚魂未定、緊緊依偎着自己的兒子……一股巨大的、復雜的洪流沖垮了她強撐的堤壩。

肩膀的劇痛,精神的極度緊繃,失血的眩暈,劫後餘生的虛脫,還有那無法言說的……對這個男人用命相搏的復雜感受……瞬間將她淹沒。

眼前一黑,蘇晚抱着兒子,徹底失去了意識。手中,依舊緊緊攥着那個從匪徒身上奪下的、沾滿血跡的致命遙控器。

警笛聲越來越近,紅藍光芒瘋狂閃爍,映照着這條血腥狼藉的走廊,映照着相擁昏迷的母子,映照着手術室門口那個倒在血泊中、生死不知的男人。

血色婚禮的帷幕,在刺耳的警笛和濃重的血腥中,緩緩落下。留下的,是千瘡百孔的殘局,和更加深不可測的……仇恨漩渦。霍振山的獠牙,已經徹底露出。而戰鬥,遠未結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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