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晏院內。
侯夫人不僅幫孟月晚把嫁妝從二房一一清點收回,還將庫房鑰匙親手交到她手中:“晚晚,侯府內宅的事繁雜,你若有心力,不如跟着我學學打理?”
話裏話外,已是將她視作未來主母培養的意思。
孟月晚卻帶着歉意婉拒:“多謝母親厚愛,只是我自幼隨師傅學醫,已經答應了師傅婚後去醫館坐診,怕是分身乏術,辜負您的心意了。”
前世被內宅枷鎖困了七年,耗盡心氣與性命,這一世她只想守着醫術,護好自己與想護的人。
侯夫人聞言非但不惱,眼裏反倒漾起更深的贊賞:“你有這份仁心與堅持,是好事。醫館的事盡管去做,侯府這邊不必掛心。”
侯夫人早聽聞孟家大小姐才貌雙全,卻不知她竟還藏着這般醫術傍身,越發覺得這兒媳好。
她都想感謝孟漸漸給她換了個這麼好的兒媳。
另一邊,瑞麟院裏的霍臨淵卻蔫蔫地坐在樹下的石凳子上,手指無意識摳着石桌縫。
早上霍硯清那句 “他根本配不上你” 像根小刺,扎在他心裏拔不掉了。
霍臨淵不懂掩飾自己的情緒,滿臉的苦悶。
孟月晚從清晏院回來時,正撞見他這副無精打采的模樣,走上前輕聲問:“阿淵,你心情不好嗎?”
霍臨淵猛地抬頭,慌忙擺手:“沒…… 沒有!”
可耷拉的嘴角和黯淡的眼神分明就是心情不好。
孟月晚見他不願意說,也沒有繼續問:“天涼了,坐久了容易着涼,我先進屋讓人給你端點熱湯來。”
說罷便轉身進了屋。
這一幕落在暗處的冷臉暗衛秦風眼裏十分不是滋味。
秦風自幼跟着霍臨淵,看着他從叱吒沙場的少年將軍變成如今的模樣,一路護着他過來,早已將這位主子看得比性命還重。
他本就對這位突然冒出來的少夫人心存芥蒂。
秦風從暗處出來,“主子,您怎麼了?定是那女人惹主子不快,屬下這就把她……”
話音未落,就被霍臨淵猛地瞪了一眼:“不許說晚晚壞話!你再亂講,我就把你趕走!”
秦風被罵得一噎,悻悻閉了嘴。
他本是軍中硬漢,向來覺得女人只會影響主子拔刀的速度,如今見霍臨淵這般維護孟月晚,心裏更不是滋味,卻也只能按捺住不滿。
“主子別急,您遇到什麼事,都可以說給屬下聽,屬下幫您解決。”
霍臨淵思考了一下。
雖然這侍衛看着凶凶的,但每次自己遇到麻煩,他都能搞定。
於是他湊近了些,小聲問:“秦風,你說…… 晚晚是不是不喜歡我?她是不是更喜歡大哥?”
秦風一聽這話急了,直男思維脫口而出:“主子放心!這好辦!她若不喜歡你,屬下這就把她綁過來,讓她天天看着你,看久了自然就喜歡了!”
霍臨淵白了他一眼:“你怎麼比我還笨 ?這樣晚晚肯定會討厭我的。”
秦風:“……”
“算了,我自己想辦法。”霍臨淵皺着眉揮揮手,把他打發到一邊。
次日一早,秦風就被霍臨淵指使着,買回了一身湖藍色錦袍和書籍。
霍臨淵抱着書籍,徑直闖進了許久未踏足的書房。
秦風看着主子主動往書房鑽,還換上了讀書人的衣服,頓時眼睛一亮。
難道主子要恢復正常了?這是要重拾學業的節奏?
結果下一刻,就見霍臨淵笨拙地系着腰帶,對着銅鏡左看右看,又拿起書本煞有介事地翻着,書頁都拿反了還不自知,嘴裏念念有詞:“大哥就是這樣的…… 穿這樣的衣服,看這樣的書…… 秦風,你說晚晚看了會不會也喜歡我?”
秦風:“……”
霍臨淵對着銅鏡仔仔細細系好了衣襟,又把書本捧在懷裏拍了拍,確認自己這副讀書人的模樣沒什麼不妥,才興沖沖地轉身,準備去找孟月晚展示成果。
巧的是,霍硯清正好在半路上和他撞上,一眼就看見穿着自己同款錦袍、捧着書裝模作樣的霍臨淵,頓時被氣笑了,走上前繞着他慢悠悠走了一圈,陰陽怪氣地嘲諷:“二弟啊,你知道什麼是——東施效顰嗎?”
霍臨淵被他看得不自在,滿眼茫然:“凍西瓜皮?是什麼好吃的嗎?”
霍硯清被他這句驢唇不對馬嘴的話噎得半天說不出話,看着他一臉認真討答案的樣子,終是煩躁地揮了揮手。
算了,他跟一個傻子較什麼勁?簡直是對牛彈琴!
霍硯清轉身便拂袖而去。
霍臨淵卻沒在意他的態度,捧着書一溜煙跑到了孟月晚的院子。
此時孟月晚正坐在窗邊看醫書,陽光透過窗紗落在她認真的側臉上。
“晚晚!” 霍臨淵興沖沖地闖進來,把書本往桌上一放,挺了挺胸膛,努力擺出霍硯清那副 斯文模樣,“我來陪你一起看書!”
孟月晚抬眸,一眼就瞧見他身上那件明顯不屬於他風格的錦袍,頓時哭笑不得,“阿淵,你這是…… 學誰呢?”
霍臨淵被她問得臉頰微紅,小聲嘟囔:“好看嗎?我看大哥總是穿這樣的衣服看書,晚晚會不會更喜歡這樣的……”
這衣服穿在霍臨淵身上是好看的。
孟月晚故意說:“好看是好看。只是……我討厭你大哥。你學他做什麼?”
霍臨淵眼睛倏地睜大,“你不喜歡大哥?那你喜歡誰?”
孟月晚假裝思考:“比起你大哥吧,我更喜歡你一些。”
霍臨淵愣住了,聲音裏帶着藏不住的雀躍:“真的嗎?晚晚更喜歡我?”
“嗯,” 孟月晚看着他孩子氣的模樣,忍不住彎了彎唇角,“所以你不用學別人,做不喜歡的事情。”
霍臨淵頓時樂開了花,把懷裏的書本往旁邊一扔,“那我不看書了!”
孟月晚順勢問道:“阿淵,你平時在家都做什麼?”
霍臨淵認真地掰着指頭數:“睡覺,吃飯…… 秦風帶我去院子裏捉蝴蝶,還去廚房吃點心。”
數來數去,竟全是些閒散事。
孟月晚心裏暗暗思忖:總不能讓他這樣日復一日混日子。
他本是馳騁沙場的少年將軍,這般閒散下去,靈氣都要磨沒了。
還不知道他什麼時候能恢復記憶。
若是將來他恢復了記憶,想起這些年虛度的時光,難免會遺憾。
得找些事情讓他做才好。
“秦風!” 孟月晚揚聲叫了霍臨淵的暗衛。
然而片刻過去,屋外毫無動靜。
直到霍臨淵脆生生喊了一句 “秦風”,一道黑影才 “唰” 地從廊下陰影裏閃出,垂手立在門口,依舊是那副冷冰冰的模樣。
霍臨淵好奇地歪頭:“你剛才去哪了?晚晚叫你你沒聽見嗎?”
秦風目不斜視,沉聲道:“主子,屬下只聽從你一個人的命令。”
言下之意,霍臨淵是他的主人,對孟月晚的呼喚充耳不聞。
霍臨淵毫不猶豫把秦風往孟月晚推了推:“晚晚,那我把他送你吧!以後他就聽你的!”
秦風:“……”
孟月晚:“這倒不必…… 秦風還是留在你身邊好。”
她轉而看向秦風,“秦風,我想讓你教阿淵練練身手。”
秦風眉頭微蹙:“主子這個情況,每日只需安穩度日便好。習武練劍太過費神,不必強求。”
幾年前,霍臨淵能從屍山血海裏九死一生爬回來已是上天眷顧。
在他看來,只要護着霍臨淵平安直至恢復心智就好。
孟月晚卻輕輕搖頭:“阿淵還年輕,這般度日太可惜了。況且他如今這情況,性子純良又不懂防備,我們都說不準他什麼時候恢復。萬一將來遇到別有用心的人,教他些簡單的防身術,至少能護着自己不受欺負,不是嗎?”
秦風沉默了一下,道:“其實侯夫人也想過這麼做,可主子失了心智後如同幼童一般靜不下性子,練不了片刻就鬧着要去捉鳥摸魚,最後也只能作罷。”
孟月晚沉默了一下,看向霍臨淵,故作嘆氣:“原來阿淵是這樣懶散的人啊,和我想象中有些不一樣呢……”
霍臨淵悄悄瞪了秦風一眼,急切解釋:“不是的晚晚……”
孟月晚問他:“阿淵,你願意跟着秦風學嗎?其實比起你大哥那樣的讀書人,我更喜歡身體強壯的人。”
霍臨淵的眼睛 “唰” 地亮了起來,“我要學!”
秦風看着自家主子眼裏驟然燃起的光,“…… 屬下明日便備好家夥,陪主子晨練。”
這位少夫人,似乎比他想象中更能拿捏主子的心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