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漸漸失去孩子又被診出不孕的消息傳到孟家時,於氏正坐在梳妝台前描眉。
聽到丫鬟的稟報,她手中的眉筆 “啪” 地掉在鏡台上,臉色瞬間沉了下來。
孟漸漸這個她精心培養多年的棋子,終究還是廢了。
當初苦口婆心,讓她不要把希望寄托在一個不愛她的男人身上,她就是不聽,如今自食惡果了。
“罷了,”於氏深吸一口氣,抬手擦掉眉峰的墨痕,語氣冷得像冰,“一個不能生養的女兒,還有什麼用?往後專心盯着豪傑,讓他多去結交些權貴子弟,咱們孟家的希望,還得靠兒子。”
她頓了頓:“過幾日長公主的生辰宴,豪傑的詩準備得怎麼樣了?先生那邊打點好了嗎?”
“回夫人,已經聯系好城南的柳先生,詩稿昨夜就送到公子手上了,公子說都背熟了。” 丫鬟連忙回話。
於氏這才露出點滿意的神色,指尖輕輕敲着鏡台:“好。這宴會上有京中權貴,還有長公主,豪傑能不能抓住機會,就看這一次了。至於孟月晚……”
她冷笑一聲,“等咱們豪傑站穩了腳跟,再慢慢跟她們娘倆算總賬。”
幾日後,孟月晚收到了長公主的請柬,邀她赴府參加生辰宴。
她看着請柬上燙金的 “長公主府” 字樣,指尖輕輕摩挲着紙面。
這場生辰宴名義上是慶生,實則是長公主爲自己挑選駙馬的暗場,京中適齡的公子哥幾乎都被邀請了。
至於長公主爲什麼邀請她和霍臨淵。
孟月晚想到宮中的一些傳聞,估計來者不善。
“春桃。” 她將請柬放在托盤上,“回帖吧,就說屆時我與夫君定準時赴宴。”
春桃脆生生應下,剛要轉身,卻被孟月晚叫住:“等等,還有件事要你去辦。”
春桃眼睛一亮,立刻湊上前。
小姐這般語氣,定是又有安排了。
她跟着孟月晚這幾天,已經看明白了。
小姐就是個芝麻餡湯圓,看着清清冷冷,心裏主意可多了。
但凡出手,從不會落空。
孟月晚側過身,在春桃耳邊低語了幾句。
春桃連連點頭,眼底的光亮越來越盛:“小姐放心,奴婢這就去辦,定不會出岔子!”
孟月晚取出一包沉甸甸的銀子,遞到春桃手中:“這些你拿着,給柳先生送去。務必把事情辦好。”
轉眼到了長公主生辰宴這天,長公主府張燈結彩,賓客盈門。
孟月晚挽着霍臨淵的手剛走進宴會廳,被一道寶藍色身影攔住了。
“你倒是好興致。” 孟豪傑雙手抱胸,語氣譏諷,“把我姐姐害得沒了孩子、連生育都不能,如今倒還有心思來赴宴?怎麼,嫁了個傻子侯爺,就真把自己當回事了?”
孟豪傑是孟成章唯一的兒子,打小被於氏和孟成章寵得無法無天。
在孟家時,孟月晚和郭氏就常受他欺負 。
幾年前郭氏懷着身孕時,他不過是起了點惡作劇的心思,就將人從樓梯上推下去。
那時候,郭氏腹中的男胎已經成形,就那樣隨着鮮血沒了。
可孟成章最後也只不痛不癢罰他禁足三日。
霍臨淵見來者不善,下意識將孟月晚往身後護,“你是壞人!你走!”
這番沒什麼氣勢的話惹得孟成章發笑:“還真是個傻子。”
孟月晚輕輕拍了拍霍臨淵緊繃的手臂:“我當是誰,原來是弟弟。這麼多年過去,倒只長了個子,腦子還是和小時候一樣,半點沒開竅。”
孟豪傑的無才是公認的,連基本的四書五經都背不全,去年參加科舉,連初試都沒通過。
就這樣一個無德無才的冷,前世居然在長公主的生辰宴上憑借一首詩得到了公主的青睞。
但這一世,他不會走運了。
“你!” 孟豪傑被戳中痛處,臉瞬間漲紅,梗着脖子反駁,“你給我等着,憑我的才華,今日定會被公主看中,將來前程不可限量!”
孟月晚挑眉:“只是不知道,待會兒要拿出來的才華,是自己的,還是別人的。”
孟豪傑像被踩中了尾巴,色厲內荏地喊道:“你胡說什麼?”
這賤丫頭,不會看出什麼了吧?
不可能……
孟豪傑心虛離開。
孟月晚看着他的背影,眼裏閃過譏諷。
一段歌舞過後,長公主才出現在宴會上,她身着一襲煙霞色蹙金繡鳳羅裙,臉上蒙着一層半透的面紗,只露出一雙杏眼,眼波流轉間,既有皇家公主的矜貴神秘,又藏着幾分漫不經心的慵懶。
京中人人皆知,這位長公主是皇後嫡女,性子素來囂張跋扈。
沒人敢怠慢,紛紛起身行禮。
“參見長公主殿下,殿下千歲千歲千千歲。”
長公主抬手虛扶了一下,聲音輕慢:“免禮,都坐吧。”
說罷便徑直走向主位,居高臨下環顧衆人,目光在掃過孟月晚和霍臨淵時驟然冷了幾分。
當年她對霍臨淵一見傾心,不顧皇家體面,親自求父皇賜婚。
可誰料霍臨淵竟在御書房外跪了整整一夜,直言 “臣心中已有在意之人,此生非她不娶,不敢辜負公主厚愛”
這話不僅拒了婚事,更讓她成了笑柄,連帶着皇室顏面都失了幾分。
如今他成了人人同情的傻子,也算是當年拒婚的報應。
她今日把他請來,就是要一雪前恥。
同時也想看看這個拒絕她的男人,最後娶了個什麼玩意兒。
宴會過半,長公主執起桌上的鎏金酒杯起身,杯沿映着廊下彩燈的光暈,晃出細碎光點。
她環視一圈,唇角勾起一抹淺淡的笑:“今日生辰宴恰逢秋光正好,滿園桂香宜人,不如諸位展露些才藝,或詩或賦,或琴或舞,也算爲這良辰添幾分熱鬧。”
話音剛落,幾位世家公子立刻起身附和,有的說要撫琴奏《廣陵散》,有的說要賦秋景詩,顯然都想借這機會在長公主面前露臉。
可長公主的目光卻精準地落在孟月晚身上,語氣嘲諷:“孟夫人倒是坐着安穩。聽說你在城西開了醫館,日日與草藥、病患打交道,想來是忙得沒功夫學琴棋書畫吧?也是,畢竟霍大公子神智不清,你既要打理醫館謀生,又要照料丈夫,哪還有精力學這些‘雅事’?”
這話既明着嘲諷孟月晚 “無才無藝”,又暗戳戳羞辱霍臨淵癡傻,連帶着把孟月晚的 “行醫” 說成 “糊口的苦差事”,刻薄得讓殿內氣氛都僵了幾分。
衆人的目光齊刷刷聚在孟月晚身上,有的帶着看好戲的玩味,有的則替她捏了把汗。
孟月晚卻沒慌,她緩緩起身,屈膝行了一禮,語氣平靜卻帶着幾分不易察覺的銳利:“公主說的是,臣婦確實不如各位公子小姐精通雅藝。只是臣婦覺得,才藝未必只有琴棋書畫, 能辨草藥救病患,能護家人安身立命,也算另一種本事。”
孟月晚的話說得滴水不漏。
一拳打在棉花上。
憋了片刻,長公主才冷哼一聲:“孟夫人倒是會說嘴。罷了,既然你無心獻藝,便坐下吧,別掃了其他人的興。”
孟月晚再次行禮,從容落座。
沒過多久,長公主又執起鎏金酒杯,重復了一遍展露才藝的話 。
顯然是還沒等到合心意的人。
話音未落,孟豪傑已按捺不住站了起來。
他早就等着這一刻了,方才故意按捺不動,就是爲了等前面的人鋪墊完,自己再壓軸出場,好讓長公主一眼記住他。
孟豪傑抬手理了理錦袍的衣襟,又悄悄挺了挺腰板,刻意將聲調拔高幾分,吟誦起早已背熟的詩句:“金風送爽啓新程,壯志凌雲赴帝京。願執山河三尺劍,敢教日月換新明!”
詩句剛落,席間幾位急於攀附孟家的官員立刻起身拍手,聲音洪亮:“好詩!好一個願執山河三尺劍!孟公子年紀輕輕,竟有這般胸懷壯志,將來必成大器啊!”
孟豪傑聽得眉梢飛挑,下巴微微揚起,眼底滿是得意,謙虛道:”獻醜了,獻醜了……”
公主也明顯多看了他幾眼。
孟豪傑心花怒放,正準備拱手謝恩,卻見席間一位白發老臣緩緩放下酒杯,指尖撫着胡須,眼神帶着幾分探究:“孟公子這首詩,老夫倒覺得有些眼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