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一輛華麗的馬車從靖王府側門駛出,在一隊侍衛的護送下,浩浩蕩蕩地朝着京城最繁華的朱雀大街而去。
車內,蘇晴柔斜倚在柔軟的錦墊上,心情極好。
昨夜王爺派人傳來消息,不僅解了她的禁足,讓她可以出門散心,還特許她去錦繡閣隨意挑選衣料,爲太後壽宴做準備。這在她看來,是王爺對她無聲的安撫和補償,也證明了王爺的心,依舊是向着她的。
至於雲舒微那個賤人,就算王爺迫於太後的壓力不得不讓她出席壽宴,又能如何?一個失了寵,沒了孩子,還背着“毒婦”名聲的正妃,去了宮宴也只會淪爲笑柄。
想到這裏,蘇晴柔的嘴角便抑制不住地上揚。她撫摸着手腕上那只成色極佳的翡翠鐲子,這是王爺昨日剛賞賜的,更讓她覺得勝券在握。
馬車很快在錦繡閣門前停下。
錦繡閣不愧是京城首屈一指的綢緞莊,三層高的樓閣雕梁畫棟,氣派非凡。掌櫃的早就得了消息,帶着一衆夥計在門口恭候,一見靖王府的馬車,立刻滿臉堆笑地迎了上來。
“恭迎側妃娘娘,娘娘大駕光臨,小店真是蓬蓽生輝啊!”
蘇晴柔在丫鬟的攙扶下,儀態萬方地走下馬車,享受着衆人敬畏羨慕的目光,心中愈發得意。
“掌櫃的客氣了。”她淡淡地開口,聲音柔媚,“聽聞你們店裏來了一批西域的貢緞,拿出來給我瞧瞧。”
“是是是,娘娘請上三樓雅間,小的這就讓人把最好的料子都給您送上來。”掌櫃的殷勤地在前面引路。
三樓的雅間布置得極爲雅致,不僅有上好的茶點,窗外正對着朱雀大街,視野極佳。
蘇晴柔安然落座,很快,夥計們便捧着一匹匹色澤華麗,繡工精美的錦緞魚貫而入。流光溢彩的料子鋪滿了整個桌面,晃得人眼花繚亂。
她拿起一匹月白色的雲錦,觸手絲滑,上面用銀線繡着暗紋,低調而奢華。她正要細看,忽然,鼻子動了動,聞到了一股若有若無的異香。
這香氣很淡,夾雜在各種布料和熏香的味道裏,幾乎難以察覺。但蘇晴柔對香料極爲敏感,立刻就分辨出,這不是錦繡閣慣用的熏香。
“這是什麼味道?”她微微蹙眉問道。
掌櫃的愣了一下,也湊上前聞了聞,一臉茫然:“娘娘,沒什麼味道啊?只有咱們閣裏點的‘百花香’。”
蘇晴柔身邊的丫鬟也搖了搖頭,表示什麼都沒聞到。
蘇晴柔疑心是自己多慮了,便沒再追究,繼續挑選布料。可那股奇怪的香氣,卻像一縷看不見的細絲,始終縈繞在她的鼻尖,讓她隱隱有些心神不寧。
她不知道的是,就在她挑選布料的同時,雅間窗戶正對着的街角茶樓二樓,一雙銳利的眼睛,正透過窗櫺的縫隙,將她的一舉一動盡收眼底。
雲舒微端坐在茶桌前,青兒正爲她添上一杯新茶。
“王妃,您怎麼知道蘇側妃今日一定會來這裏?”青兒小聲問道,語氣裏充滿了好奇和敬佩。
雲舒微端起茶杯,輕輕吹了吹漂浮的茶葉,淡然道:“因爲蕭珏是個多疑的人。他雖然表面上相信蘇晴柔,但我的話,就像一根刺,已經扎進了他的心裏。他需要一個機會,來驗證這根刺的真假。”
“所以,王爺是故意讓蘇側妃出來的?”
“不錯。”雲舒微抿了一口茶,目光深邃,“他讓蘇晴柔來錦繡閣,既是安撫,也是試探。他一定在暗中安排了人手,觀察着這裏的一切,想看看我是不是會派人來對蘇晴柔不利。如果我真的有所動作,那便坐實了我的罪名。”
青兒聽得心驚膽戰:“那我們……豈不是很危險?”
“危險的,不是我們。”雲舒微的唇角勾起一抹冷冽的弧度,“我不僅不會派人來,還要幫他一把,讓他看一出好戲。”
她放下茶杯,看向窗外。只見錦繡閣的門口,不知何時多了一只半人高的青銅瑞獸香爐,爐中正燃着上好的檀香,青煙嫋嫋,香氣彌漫了半條街。
“那香爐……”青兒認了出來,“是您讓奴婢花重金,請掌櫃的擺在那裏的?”
“嗯。”雲舒微點頭,“我告訴掌櫃的,今日有貴客臨門,點上這‘鎮宅香’,能爲他招攬財運。他自然樂意之至。”
那香爐裏燃的,自然不是普通的檀香。裏面摻了雲舒微特意準備的另一種藥草。這種藥草本身無毒無害,氣味也與檀香極爲相似,但它有一個特性,就是能與蘇晴柔衣物上沾染的那種奇異氣味產生反應。
兩種氣味一旦相遇,便會結合成一種新的、帶有輕微致幻效果的香氣。這種香氣對普通人影響不大,但對於一個“小產”後身體虛弱、心神不寧的人來說,卻足以放大她內心的恐懼和不安。
這,才是雲舒微真正的殺招。
她要引的,不是蕭珏的蛇,而是蘇晴柔心裏那條名爲“心虛”的毒蛇。
錦繡閣雅間內,蘇晴柔已經挑好了幾匹心儀的布料。可她坐得越久,就越覺得心煩意亂。那股若有若無的異香仿佛鑽進了她的腦子裏,讓她頭腦發昏,眼前甚至出現了些許重影。
“娘娘,您臉色怎麼這麼難看?是不是乏了?”丫鬟察覺到她的不對勁,關切地問道。
“有點悶。”蘇晴柔揉了揉太陽穴,扶着丫鬟的手站起身,“我們回去吧。”
她走到窗邊,想透透氣,目光不經意地往下一掃,整個人卻如遭雷擊,瞬間僵在了原地。
只見樓下的街道上,一個穿着灰布衣衫,頭發花白的老婆子,正一瘸一拐地走過。那老婆子不是別人,正是那晚在靜心苑指證雲舒微下毒,後來被她買通送出城去的奶娘!
她怎麼會在這裏?她不是應該早就離開京城了嗎?
蘇晴柔的心髒猛地一縮,一股寒意從腳底直沖頭頂。
更讓她驚恐的是,那老婆子仿佛感受到了她的注視,竟緩緩抬起頭,朝着她的方向,露出一個詭異無比的笑容。那笑容裏,充滿了怨毒和嘲諷。
“啊!”蘇晴柔嚇得尖叫一聲,連連後退,一屁股跌坐在地上。
“娘娘!娘娘您怎麼了?”丫鬟和掌櫃的都嚇了一跳,連忙上前攙扶。
“鬼……有鬼……”蘇晴柔臉色慘白,渾身發抖,指着窗外,語無倫次。
衆人順着她的手指望去,街上人來人往,哪裏有什麼老婆子?
“娘娘,您看錯了,什麼都沒有啊。”丫鬟扶着她,急得快哭了。
“不!我看見了!就是她!她來找我索命了!”蘇晴柔狀若瘋癲,用力推開衆人,跌跌撞撞地朝樓下跑去。
她現在只有一個念頭,就是立刻離開這個鬼地方!
茶樓之上,雲舒微將樓下發生的一切看得清清楚楚。
青兒震驚地張大了嘴巴:“王妃,那老婆子是……”
“是我安排的。”雲舒微平靜地說道,“一個長相酷似的乞丐,化了妝,演了一出戲而已。”
這就是她計劃中的“人和”。利用藥物和心理暗示,擊潰蘇晴柔的心理防線,讓她自亂陣腳。
蘇晴柔瘋瘋癲癲地沖出錦繡閣,護送她的侍衛們見狀大驚,連忙上前攔住。而她這副失態的模樣,也立刻引來了街上行人的圍觀。
就在這片混亂之中,一輛不起眼的黑色馬車,緩緩停在了不遠處。
車簾被一只骨節分明的手掀開,露出了蕭珏那張陰沉如水的臉。他看着在人群中掙扎尖叫的蘇晴柔,眼神中沒有絲毫憐惜,只有冰冷的審視和越來越深的懷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