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球聯合東亞軍事學院，學員食堂，午餐時間。
食堂穹頂的全息投影模擬着藍天白雲，卻掩蓋不住合成食物特有的寡淡氣味。金屬長桌反射着冷光，周圍學員的交談聲與餐具碰撞聲交織成一片嘈雜背景。
羅致遠的虛擬機甲一記漂亮的回旋踢將對手擊倒，他得意地吹了聲口哨："搞定！老陳你看，這招後天考核說不定能用上！"他完全沒注意到自己的合成肉排已經涼透，表面凝了一層油脂。
陳天翊無奈地放下餐具："老羅，收收心吧。後天可是動真格的'阿魯特'模擬戰，那玩意兒的手感和遊戲裏差十萬八千裏。"他壓低聲音，"我聽說這次'破碎都市'地圖新加了環境連鎖陷阱……"
話未說完，旁邊的光線突然一暗。
趙雪澄端着餐盤，無聲無息地站在桌旁。深藍制服筆挺，帽檐下清冷的眸子掃過羅致遠面前閃爍的遊戲光幕，又落在他那盤被冷落且挑食嚴重的午餐上，眉頭幾不可察地蹙了一下。
她沒有直接坐下，而是先將自己餐盤裏那碗沒動過的、溫度剛好的合成蔬菜湯，輕輕放在了羅致遠堆滿被他嫌棄的蔬菜的餐盤旁邊。動作自然得仿佛只是隨手調整了一下餐具位置，甚至沒看羅致遠一眼。
"幹嘛？"羅致遠被這突如其來的"加菜"弄得一愣，手指停在光幕上，虛擬機甲瞬間被對手反殺。他抬頭看向趙雪澄，臉上是真實的困惑："趙大委員，這算……新型體罰？還是風紀部的愛心投喂？"
趙雪澄沒理會他的調侃，這才在他旁邊的空位坐下，將自己的餐盤擺放得如同接受檢閱。她沒碰餐具，而是抬起手腕，操作了一下自己的個人終端。
叮！ 一聲輕響，羅致遠手腕上的終端震動了一下，屏幕自動亮起，顯示收到一條來自【ZHAO_XC】的加密信息，標題是【EXM期中實戰模擬考核規則及注意事項_V1.2】。
“後天的期中模擬對戰，你的對手是我。規則、時間、地點、禁用項、評分權重，都在裏面。” 趙雪澄的聲音依舊平穩，但少了點宣讀指令的冰冷，多了點公事公辦的效率。她一邊說，一邊拿起自己的餐具開始用餐，動作依舊標準。“反正你根本沒看吧？”
羅致遠點開信息，快速掃了一眼密密麻麻的條目，撇撇嘴：“哦，知道了。” 他手指一劃就想關掉，嘴裏嘟囔着，“反正就是不能打駕駛艙，不能作弊啥的唄……”
“重點看第3.7條和第5.3條附加說明。” 趙雪澄頭也沒抬，用叉子精準地叉起一塊大小均勻的合成肉，聲音清晰地打斷他，“新加的‘環境連鎖反應機制’和‘工程模塊使用限制清單’，別到時候觸發了陷阱或者用了不合規的東西被系統直接判負，丟人現眼。” 她的語氣裏帶着一絲微妙的嫌棄，就像小時候提醒他作業漏寫了一頁。
羅致遠撇撇嘴劃拉着光幕："還有什麼好看的，不就是不能打駕駛艙，不能作弊……"
"是嚴禁攻擊駕駛艙，嚴禁使用未授權模塊。"趙雪澄頭也不抬地糾正，聲音裏帶着熟悉的、教導主任般的嚴謹，"還有，把湯喝了。"
“嘖，知道了知道了，老媽子似的……” 羅致遠下意識地回嘴。
話一出口他就後悔了。趙雪澄握叉的手瞬間僵住，指節泛白。她緩緩抬頭，眼神銳利得能讓訓練場的標靶自燃：
“羅，致，遠！”
三個字，溫度驟降十度。
陳天翊立刻戰術性後仰，假裝對天花板的投影產生濃厚興趣。
"規則之內，各憑本事。"趙雪澄放下叉子，用餐巾按標準流程擦了擦嘴角，"規則之外……"她站起身，居高臨下地看着羅致遠，帽檐陰影遮住了上半張臉，只露出抿成直線的嘴唇，"我會親手把你送進禁閉室！湯喝完！浪費食物，扣0.5分！"
"又扣分？！"羅致遠的抗議被趙雪澄轉身離去的背影堵在喉嚨裏。他泄憤似的灌下那碗湯，結果被燙得直吐舌頭："燙燙燙……她絕對是故意的！"
陳天翊終於忍不住笑出聲，拍着羅致遠的背：“行了行了，趙委員……咳，雪澄同學也是爲你好。快吃吧，真得去熱熱身了。” 他看向趙雪澄消失的方向，眼神裏多了點若有所思，“不過……她特意提醒你看規則，還……給你湯？” 這行爲在鐵面無私的趙委員身上可太罕見了。
"特意個鬼！"羅致遠揉着被燙到的舌頭，"她就是見不得我輕鬆！還有，那湯肯定是她不愛喝才塞給我的！"他嘴上這麼說，眼神卻不由自主地瞟了一眼自己手腕上的終端，剛才趙雪澄發來的規則信息還殘留着打開記錄。他煩躁地抓了抓頭發：“走走走！訓練去！後天非得讓她見識見識，什麼叫‘天才的臨場發揮’！”
他站起身，動作間帶着被激發出的鬥志，剛才的散漫被一種不服輸的勁頭取代。陳天翊笑着搖搖頭，也迅速收拾好餐盤。兩人離開時，羅致遠的目光掃過趙雪澄剛才坐過的位置，那裏幹淨得仿佛沒人來過，只有空氣中似乎還殘留着一絲極淡的、屬於趙雪澄的冷冽氣息，和他碗裏殘留的湯味混合在一起。
兩天後，下午兩點，“破碎都市”。
三十米高的全息投影儀在直徑五百米的圓形訓練場中投射出逼真的戰後廢墟。扭曲的鋼筋從混凝土斷壁中刺出，焦黑的廣告牌在半空中搖晃，遠處虛擬的輻射雲泛着不祥的紫光。空氣中離子發生器模擬出的硝煙味刺激着鼻腔，地面震動平台不時制造出逼真的餘震。
羅致遠嚼着最後一口能量棒，金屬味在舌尖擴散。他透過地聯量產型機體——阿魯特的全景視窗掃視戰場，手指在操縱杆上輕敲着不規則的節奏。"老陳，賭不賭？"他的聲音通過加密頻道傳來，帶着熟悉的輕佻，"趙雪澄肯定躲在哪個角落準備陰人。"
陳天翊的機體正在做最後自檢，全息屏上劃過一串串綠色數據。"你小子給我專心點吧，"他嘆氣，"上次靶場的灰還沒拍幹淨呢，這就忘了？"
突然，通訊頻道強行切入一個清冷的女聲："紅隊07號，這是考核，不是遊戲。"趙雪澄的聲音像冰錐刺破泡沫，帶着只有羅致遠能聽出的一絲挑釁。
"準備迎接失敗吧。"
“嚯，趙大委員話可別說太滿啊！”羅致遠毫不客氣地回嘴。“到時候輸給我這個不學無術的大公子，你臉上可掛不住咯——”
“哼，我很期待。”趙雪澄冷哼一聲，掛掉通訊。
“趙同學，你確定他會直接沖過來？”隊友李銳的聲音響起，帶着一絲不確定。他實在想不到，一向冷靜慎重的趙雪澄怎麼會下這種判斷。
趙雪澄沒有看向他的方向，只是淡淡點了點頭——雖然他根本看不見。
“那家夥肯定會的。”
所有人的目光都投向模擬戰場上方的倒計時投影。
五，四，三，二，一……
倒計時歸零！ 閘門液壓裝置發出嘶鳴。
"老陳，沖！中路突破！"羅致遠猛地推滿動力閥，他的鮮紅色"阿魯特"如同出籠猛獸，背部輔助推進器噴出湛藍尾焰。機體右臂的旋轉鏈炮開始預熱，六根槍管發出令人牙酸的金屬摩擦聲。
陳天翊的機體緊隨其後，光束步槍充能時特有的高頻嗡鳴在駕駛艙內回蕩。"太冒險了！"他盯着戰術屏上閃爍的埋伏概率提示，"中央大道兩側至少有十七個理想狙擊點——"
"所以才要快！"羅致遠大笑，機體一個側滑避開地面突然塌陷的虛擬彈坑，"趙大委員那種優等生，肯定在計算最佳伏擊時機，那我們就偏不按套路出牌！"
三百米外，半塌的"新都銀行"大廈三層。
趙雪澄的冰藍色阿魯特單膝跪在破碎的落地窗前，光束步槍的穩定支架深深扎進混凝土樓板。她的戰術屏上，兩個紅點正沿着中央大道高速逼近，預測軌跡線在她虹膜上投下淡藍微光。
“還真的沖過來了！”李銳不禁驚呼。他根本沒想到羅致遠居然真的會采取如此魯莽的戰術，不禁慌了陣腳。如果沒有趙雪澄的提醒，他恐怕真的要被打個措手不及。
"目標鎖定。"趙雪澄輕聲說。她的呼吸頻率絲毫未變，對眼前的場面沒有絲毫驚訝。
趙雪澄的視線穿過瞄準鏡，看着那台橫沖直撞的暗紅機體。當羅致遠的阿魯特即將沖過某個特定坐標時，她突然開口："現在！"
兩道粒子束同時撕裂空氣。
羅致遠的警報器發出刺耳尖嘯，他本能地猛推操縱杆。暗紅色機體以近乎散架的姿勢急轉，第一發粒子束擦着頭部監視器掠過，高溫在裝甲上留下一道刺眼的灼痕。
"靠！"冷汗瞬間浸透後背，羅致遠甚至聞到了虛擬的金屬燒焦味。第二發擦着右腿關節掠過時，他幾乎能想象到趙雪澄在瞄準鏡後微微蹙眉的樣子。
"老陳！十點鍾方向那個混凝土——"
話音未落，李銳的鏈炮突然怒吼。暴雨般的模擬彈幕將柏油路面撕成蜂窩，逼得兩台紅隊機體倉皇躲進一處半塌的便利店廢墟。陳天翊的光束步槍剛探出掩體還擊，就被高處射來的第二波粒子束逼得縮了回去，濺起的混凝土碎塊砸在裝甲上當當作響。
公共頻道裏突然響起趙雪澄的聲音："紅隊，放棄無謂抵抗。"她的語氣平靜得像在宣讀氣象報告，"你們的戰術選擇過於魯莽了。"
"被那死丫頭預判了……"羅致遠咬牙切齒地吐出這幾個字，手指在操縱台上敲出一串焦躁的節奏。全息損傷報告不斷閃爍：右腿關節傳動效率下降17%，頭部光學傳感器輕微受損。最要命的是，他們被釘死在這個該死的掩體後，而趙雪澄的機體肯定正在制高點調整着下一輪射擊角度。
羅致遠盯着戰術屏上那兩個不斷閃爍的紅色光標，喉結不自覺地滾動了一下。機體狀態欄裏跳動的黃色警告刺痛着他的眼睛——右腿關節傳動效率下降23%，頭部光學傳感器分辨率只剩78%。
"老羅！"陳天翊的喊聲在加密頻道裏炸響，背景音裏夾雜着刺耳的過熱警報——他的機體引擎正因爲連續的高強度機動而發出陣陣悲鳴。"再這樣下去我的引擎就要罷工了！"
羅致遠狠狠咬住下唇，直到嚐到一絲鐵鏽味。他猛地拍下緊急散熱按鈕，聽着自己機體的冷卻系統發出不堪重負的嗡鳴。"老陳，撤！"這個字幾乎是從牙縫裏擠出來的，"跟我鑽老鼠洞！"
暗紅色機體突然一個戰術翻滾，機械手抓住路邊半截斷裂的消防栓作爲支點，借着慣性將自己甩向身後那個黑漆漆的地下停車場入口。陳天翊的機體立即響應，光束步槍朝着藍隊方向盲射三發形成壓制火力，隨即也跟着鑽了進去。
"砰！"
兩台機體幾乎是摔進停車場的，激起一片虛擬的塵埃。昏暗的空間裏只剩下應急燈的猩紅光芒，照出密密麻麻的廢棄車輛輪廓。
"你瘋了嗎？"陳天翊喘着粗氣檢查彈藥存量，"這裏就是個死亡陷阱！出口肯定都被——"
"所以才叫'老鼠洞'啊。"羅致遠突然咧嘴笑了，手指在全息鍵盤上飛快敲打。戰術屏切換成停車場結構圖，一個鮮紅的叉標記在西北角的承重牆位置。"這樣才有意思……哈哈！"
陳天翊的瞳孔驟然收縮："你該不會要……"
與此同時，地面上。
趙雪澄的冰藍機體輕盈地落在另一棟廢墟頂端，光束步槍的準星穩穩罩住停車場三個出口。她的聲音通過戰術網絡傳來："02號，保持交叉火力。01號轉移至B觀察點。"
"收到。"李銳的機體仍然隱藏在混凝土掩體後，鏈炮槍管微微調整角度，"他們撐不了多久。停車場只有三個出口，全都——"
一聲突如其來的爆炸打斷了他的話。整個地面劇烈震動，西北角的地面突然塌陷下去，揚起漫天煙塵。趙雪澄的戰術屏上，代表紅隊的光點詭異地消失了。
地下停車場瞬間陷入死寂，只有冷卻液滴落的"嗒嗒"聲在黑暗中格外清晰。羅致遠關閉了所有外部光源，僅靠夜視模式中泛着綠光的破損指示牌辨認方向。
"老陳，"他壓低聲音，仿佛趙雪澄能隔着幾十米厚的混凝土聽到似的，"關掉非必要能源，熱能信號調到最低……咱們得當回地鼠了。"
陳天翊的呼吸在通訊頻道裏變得異常平穩。黑暗中，暗紅色機體突然像被注入了靈魂，以近乎舞蹈般的精準避開橫亙的鋼梁。當他的機械足尖即將碰到地面上的碎玻璃時，機體竟以毫米級的誤差懸停，然後輕盈地轉向。
"左邊第三根立柱後有通道，"陳天翊的聲音帶着奇異的冷靜，"承重結構最薄弱。"
羅致遠打開工程掃描儀，淡藍色的全息網格在顯示屏上展開。這個本該用於戰場維修的非標準裝備，此刻正發出輕微的嗡鳴。
突然，掃描波在西北角撞上一片異常的空洞反饋。
"找到了！"陳天翊一聲驚叫，壓抑着興奮，指着屏幕上跳動的紅點，"地鐵通風豎井，直通B區廣場！但結構……"
話音未落，頭頂突然傳來沉悶的震動。灰塵從天花板簌簌落下，在夜視鏡裏形成詭異的綠色霧靄。
"他們在上面布防了。"和平時咋咋呼呼的樣子不同，羅致遠此時的聲音異常的冷靜。“豎井肯定被盯得死死的，用不了。”
羅致遠舔了舔幹燥的嘴唇。掃描儀顯示豎井的金屬支架已經鏽蝕了78%，隨時可能坍塌。一個瘋狂的念頭在他腦海中逐漸成型。
"老陳，"他突然笑了，手指飛快地調出武器系統，"我們不去出口了。"工程掃描儀的數據流在他瞳孔中投下跳躍的藍光，"我們給優等生準備個驚喜。"
“驚喜？”
“是啊，他們不是喜歡團隊配合嗎？那咱們偏不讓。”羅致遠的手指在全息鍵盤上飛舞，調出一個標着"地震協議"的紅色界面。他指向通風豎井旁幾根閃爍着紅光的承重柱："老陳，看那些模擬損傷點沒有？用沖擊指虎，最大功率，轟了它們！"
“你小子……”陳天翊的瞳孔微微擴大，但隨即會意地點頭。他的機體擺出格鬥架勢，機械臂的格鬥爪收起，露出隱藏在掌心的沖擊指虎。隨着蓄能指示條漲到紅色區域，他猛地一拳砸向標記點。
"轟！！！"
整個地下空間劇烈震顫。通風豎井附近的混凝土天花板像餅幹般碎裂，大塊大塊的建材轟然砸落。與此同時，羅致遠啓動了背部改裝過的聲波幹擾器——不是常規的電磁脈沖，而是能撕裂耳膜的尖銳嘯叫，混雜着特定頻率的傳感器幹擾波。
地面上，趙雪澄的戰術屏突然炸開一片雪花。刺耳的噪音穿透裝甲直刺鼓膜，她本能地偏頭躲避。公共頻道裏傳來李銳的驚呼："該死！我的平衡儀失靈了！"
"不是EMP……！"趙雪澄快速切換備用傳感器，冰藍機體一個側滾避開可能塌陷的區域，"是定向聲波幹——"
話音未落，不遠處的地面突然爆裂開來！李銳的機體直接墜入突然出現的坑洞，下一秒就傳來金屬碰撞的悶響和羅致遠囂張的大笑："驚不驚喜？！"
更致命的是，戰術地圖顯示一個新的紅點正從她側後方高速接近——陳天翊的機體不知何時繞到了B觀察點的盲區！趙雪澄瞬間明白了對方的戰術：用坍塌和幹擾吸引注意，實則通過地下管網重新部署。
"漂亮……"這個念頭剛浮現，少女就強迫自己集中精神。她的手指劃過緊急協議菜單，在陳天翊的光束步槍充能完畢前，冰藍機體突然向前撲倒，同時背部裝甲彈射出六枚煙霧彈。
濃煙中，趙雪澄的機體像雜技演員般借着前沖慣性完成了一個近乎不可能的低空翻轉。當她重新站穩時，光束步槍已經鎖定了從煙霧中沖出的機體。
"砰！"
這一槍本該終結比賽，但陳天翊的機體突然以幾乎違反物理規律的角度側移——他早算準了趙雪澄的射擊習慣，提前啓動了腿部輔助推進器。兩機距離瞬間拉近到格鬥範圍。
地面上，李銳正狼狽地抵擋着羅致遠的纏鬥。暗紅機體雖然右腿受損，卻像街頭鬥毆般死死抱住藍隊機體的腰部，用頭槌猛擊對方的主攝像頭。"嚐嚐這個！"羅致遠大笑着啓動了聲波幹擾器的近距模式，震得李銳的駕駛艙內警報聲亂成一團。
戰局瞬間逆轉。原本占盡優勢的藍隊，此刻卻陷入各自爲戰的窘境。趙雪澄的餘光瞥見戰術屏上不斷閃爍的損傷警告，第一次感到事情正在脫離掌控。
"老陳，纏住趙雪澄！我去廢了李銳！"羅致遠在通訊頻道裏幾乎是吼出來的。他的暗紅機體引擎發出過載的尖嘯，右腿關節雖然還在報警，卻硬是爆發出驚人的沖刺速度，如同一頭發狂的鋼鐵蠻牛直撲李銳！
陳天翊的回應簡潔有力："收到。"他的機體瞬間改變戰術，光束步槍咔嗒一聲被掛在背上，取而代之的是閃爍着寒光的格鬥爪。這台笨重的戰爭機器在他操控下竟展現出舞蹈般的靈動，一個滑步就封死了趙雪澄的退路。
李銳的視覺傳感器剛恢復清晰，戰術屏上就跳出一個急速放大的紅色警告框。他本能地抬起鏈炮，卻聽見機械傳動裝置發出不祥的"咔咔"聲——剛才的墜落沖擊導致武器系統卡殼了！
"該死！"他猛拍緊急解除按鈕，但爲時已晚。羅致遠的鏈炮已經噴吐出火舌，六根旋轉的槍管將模擬彈幕精準潑灑在藍隊機體的下肢關節處。每一發都避開主裝甲，專門盯着液壓管路和外露傳動軸打。
"藍隊02號機，腿部關節中度損毀！武器臂傳動受損！機動性下降65%！"系統的機械女聲無情宣告。李銳的機體踉蹌着單膝跪地，試圖用尚能活動的左臂拔出近戰匕首，卻被羅致遠一個漂亮的掃堂腿徹底放倒。
"抱歉啦兄弟～"羅致遠的聲音裏帶着勝券在握的輕快，他的機體一腳踩住李銳的武器臂，"系統，判定擊毀！"
"老陳！讓開！"羅致遠的吼聲在通訊頻道炸響。暗紅機體的右臂突然彈開一個隱藏艙門，露出最後一顆標着"震撼型"的圓柱體彈藥。他毫不猶豫地對着趙雪澄腳邊三米處扣動了扳機。
"轟——！"
高爆模擬震撼彈炸開的瞬間，整個戰場仿佛被按下了靜音鍵。刺目的白光吞噬了一切細節，沖擊波將地面的碎石震成齏粉。趙雪澄的冰藍機體像是被無形的大手狠狠推了一把，踉蹌着向後倒退了兩步——對普通學員而言或許微不足道的失衡，在陳天翊這樣的格鬥天才眼中，卻如同洞開的城門。
陳天翊的機體早已預判性地伏低身形，在爆炸強光還未消散時就已啓動。陳天翊的瞳孔緊縮成針尖大小，操縱杆在他手中仿佛有了生命。他的機體以一個教科書式的"龍卷突進"切入趙雪澄的防御死角，格鬥爪閃爍着冷光，自下而上劃出一道致命的弧線。
"咔鏘——！"
金屬撕裂的刺耳聲響徹戰場。趙雪澄的機體突然像被抽走筋骨般僵直了一瞬，背部裝甲板應聲彈開，露出裏面錯綜復雜的動力管線。陳天翊的格鬥爪不偏不倚地卡進了主引擎散熱口與武器掛架的連接樞紐——這個在《EXM弱點全圖解》上被標注爲"非常重要"的關鍵節點。
"嚴重警告！藍隊01號機，背部動力樞紐嚴重受損！武器系統離線！動力輸出下降60%！判定重度戰損！"
系統的機械女聲冰冷地宣告着結局。趙雪澄的駕駛艙內，所有屏幕同時泛出代表戰損的暗紅色。她下意識地握緊操縱杆想要調整姿態，卻發現機體響應速度慢了整整三拍——就像拖着千斤重擔在移動。
"藍隊02號機，喪失有效作戰能力！判定擊毀！"
遠處，李銳的機體已經半跪在地，駕駛艙蓋自動彈開表示退出戰鬥。而羅致遠的暗紅機體正拖着一條故障的右腿，一瘸一拐地向這邊走來，鏈炮槍管還冒着過熱的青煙。
陳天翊的機體緩緩收回格鬥爪，機械關節發出輕微的"咔嗒"聲。他謹慎地後退兩步，給趙雪澄留出空間——這是對值得尊敬的對手最基本的禮節。
冰藍機體的姿態依然挺拔，但背部不斷閃爍的電火花暴露了它的虛弱。駕駛艙內，趙雪澄的指尖懸在緊急制動按鈕上方停頓了兩秒，最終還是按了下去。隨着一聲氣壓釋放的輕響，艙蓋緩緩升起。
陽光毫無阻礙地灑在少女汗溼的額發上。她的制服領口有些凌亂，這是整場考核中唯一失態的表現。但當她抬頭看向走近的羅致遠時，那雙眼睛依然清亮如刀鋒。
"違規改裝震撼彈，"她的聲音有些沙啞，卻帶着奇怪的平靜，"工程部不會批準這種危險改裝。"
羅致遠也打開了駕駛艙，他的笑容比陽光還燦爛："哼，我可是找工程部審批過了。"他指了指自己太陽穴，"你真的以爲我會栽在這點小事上？"
趙雪澄輕輕"哼"了一聲，這個近乎幼稚的反應讓她自己都愣了一下。她低頭整理袖口，借此掩飾微微發燙的耳尖："下次……"
"下次你一定會把我們關禁閉，知道啦知道啦～"羅致遠大笑着打斷她，伸手去拉她的操縱杆，"先出來吧優等生，你後背還在冒煙呢。"
陳天翊看着這一幕，明智地選擇了保持沉默。他關閉了作戰記錄儀，但某個畫面已經永遠定格在記憶裏——當震撼彈爆炸的瞬間，他看見羅致遠的射擊角度刻意偏了三度。盡管這枚震撼彈頂多只會造成駕駛員昏迷，但這個微小的偏移，還是確保了沖擊波只會造成短暫失衡，而不會真正傷害到駕駛艙裏的少女。
公共頻道裏，教官的聲音帶着憋不住的笑意傳出："紅隊，因違規使用不符合申報條件的改裝武器，觸發最終懲戒協議。考核終止，藍隊勝。"
羅致遠張大了嘴，半晌才憋出一句："怎麼可能？！"
趙雪澄已經摘下了作戰頭盔，及肩的黑發在模擬的核爆風中輕輕飄揚。她走向兩台呆立的紅隊機甲，伸手拍了拍羅致遠機體的傳感器，就像小時候敲他腦門那樣。
"規則第七補充條款，"她的聲音裏帶着罕見的、鮮活的笑意，"風紀部有權參與工程部的審批，以確保結果合理。"頓了頓，又補充道："你的震撼彈，好像是我的某個同僚參與審批的呢……這麼說你還真是狡猾啊，居然把他都騙過去了呢？"說着，她看向坑裏仰躺着的李銳的機體。
羅致遠沉默了半天才反應過來。
“趙雪澄！你坑我！”
“是你先要耍賴的。”
陳天翊第一個笑出聲來。緊接着是羅致遠誇張的哀嚎，最後連趙雪澄也忍不住勾起嘴角。三人的笑聲在模擬的核爆廢墟上回蕩，比任何勝利都更鮮活。
羅致遠的哀嚎聲中，趙雪澄的嘴角悄悄揚起一個無人察覺的弧度。她伸手拂過暗紅機體腿上那道猙獰的傷痕。
“……笨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