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三的姜家老宅比平時更顯肅穆,雕花鐵門後停着數輛黑色轎車,連門口的傭人都比往常多了兩倍,垂着手站在廊下,大氣不敢出。沈知夏跟着姜時宴走進客廳時,最先感受到的不是敵意,而是一種近乎“優雅”的壓迫——真皮沙發上坐着的姜家成員,個個穿着定制西裝或高定禮服,手裏捏着骨瓷茶杯,目光落在她身上時,帶着審視卻又笑意盈盈,像在打量一件精心包裝的禮物,而非活生生的人。
“這就是知夏吧?看着倒是乖巧。”坐在主位旁的二嬸李美妍率先開口,聲音軟得像裹了層糖,卻抬手示意傭人:“把我那套‘玉蘭紋’的茶杯拿來,給沈小姐用。”傭人很快端來一套白瓷茶杯,杯身上的玉蘭花瓣薄得近乎透明,沈知夏剛伸手去接,就聽到李美妍輕笑着補充:“這套杯子是前兩年拍賣來的,邊角薄,沈小姐拿的時候可得小心點,要是摔了,倒是能買普通人家小半年的菜錢呢。”
話裏的暗示像根細針,沈知夏指尖頓了頓,還是穩穩接過茶杯,指尖觸到杯壁的微涼,語氣平靜:“謝謝二嬸關心,我媽媽教過我,再貴重的東西,拿在手裏時先穩心,就不會摔了。”她說着,輕輕將茶杯放在面前的茶盤上,杯底與茶盤碰撞的聲音輕得恰到好處,沒有半分慌亂。姜時宴坐在她身邊,悄悄用膝蓋碰了碰她的腿,眼底藏着一絲安撫。
沒過多久,老爺子姜明遠從內室走出來,坐在主位上,目光掃過全場,最後落在沈知夏身上:“聽說你在做兒童繪本設計?”
“是,爺爺。”沈知夏挺直脊背,語氣恭敬卻不卑微,“目前在和公益組織合作,給山區的孩子畫免費繪本,希望能讓他們通過圖畫看到更大的世界。”
“公益啊。”老爺子沒接話,反而轉頭看向姜時宴,指尖敲了敲桌面,“你上次說要投的那個兒童公益基金,我讓財務看了看,回報率太低,不如把錢轉去新能源項目,你二叔那邊最近談了個不錯的合作。”
這話看似在說項目,實則在敲打沈知夏——她做的事“不賺錢”,連帶着姜時宴想支持的方向,在家族眼裏都成了“無用功”。沈知夏握着茶杯的手緊了緊,卻沒急着辯解,反而看向老爺子:“爺爺,我上周去山區的時候,看到有個孩子把我的繪本翻得卷了邊,他說以後想當畫家,去畫山外面的高樓。”她頓了頓,語氣依舊溫和,卻多了幾分力量,“或許公益基金的回報率慢,但這些孩子眼裏的光,說不定是未來幾十年裏,最值錢的‘潛力股’呢?”
這話一出,客廳裏靜了幾秒。二嬸李美妍端着茶杯的手頓了頓,笑着打圓場:“沈小姐倒是會說話,就是不知道,真到了要取舍的時候,能不能像現在這樣灑脫。”她說着,朝旁邊的傭人遞了個眼色,傭人立刻端來一盤精致的馬卡龍,放在沈知夏面前,“嚐嚐這個,是法國師傅做的,就是有點甜,怕你吃不慣——畢竟普通人家,平時很少吃這些吧?”
沈知夏拿起一塊馬卡龍,沒有立刻吃,反而看向李美妍:“二嬸,我媽媽以前在甜品店打過工,她教過我,馬卡龍的甜要配黑咖啡才剛好,不然容易膩。”她轉頭對傭人說:“麻煩幫我拿一杯黑咖啡,不加糖不加奶,謝謝。”
等黑咖啡端來,沈知夏輕輕咬了一口馬卡龍,再喝一口咖啡,臉上露出自然的笑意:“其實甜不甜的,主要看合不合口味。就像生活,有人喜歡山珍海味,有人喜歡家常小菜,只要自己覺得舒服,就沒必要強求別人的標準。”她說着,目光輕輕掃過李美妍,沒有挑釁,卻帶着一種“不卑不亢”的篤定。
姜時宴看着她的側臉,眼底的笑意藏不住——他原本還擔心她會被家族的“高端刁難”逼得手足無措,卻沒想到她用最溫和的方式,接住了所有明槍暗箭。就在這時,老爺子突然放下茶杯,語氣平淡:“既然你這麼懂‘取舍’,那我問你,要是時宴以後因爲家族生意,需要常年待在國外,你能放下你的繪本,跟他走嗎?”
這個問題比之前的所有試探都更尖銳——表面是問“是否願意跟隨”,實則是在逼她做出“事業爲愛情讓步”的承諾,更是在測試她對姜家“服從性”。沈知夏放下咖啡杯,看向老爺子,也看向在場的所有人,聲音清晰:“爺爺,我可以跟時宴去國外,但我不會放下我的繪本。”
她頓了頓,迎上所有人驚訝的目光,繼續說:“我可以在國外找公益組織,繼續做兒童繪本,甚至可以把國外的好故事翻譯成中文,畫給國內的孩子看。時宴的事業是他的追求,我的繪本也是我的堅持,好的感情不該是一方放棄,而是雙方一起,把彼此的追求,變成共同的未來。”
話音剛落,姜時宴突然握住她的手,指尖傳來溫熱的力量。老爺子看着他們交握的手,沉默了幾秒,突然笑了笑,端起茶杯喝了一口:“倒是個有主意的孩子。”他沒再說贊同,也沒說反對,卻朝傭人示意:“再給沈小姐添杯茶吧,用普通的杯子就好,別嚇着孩子。”
這場看似平靜的茶會,終於在夕陽斜照時結束。沈知夏跟着姜時宴走出老宅,晚風一吹,才發現自己後背的衣服已經微溼。姜時宴停下腳步,轉身幫她理了理被風吹亂的頭發,眼底滿是心疼和驕傲:“剛才做得很好,比我想象中更勇敢。”
沈知夏靠在他懷裏,輕輕嘆了口氣,卻笑着說:“其實我剛才也很緊張,怕說錯話讓你爲難。不過現在覺得,只要我們一起,就算是這樣的‘高端局’,也能慢慢扛過去。”
姜時宴抱着她,抬頭看向老宅的方向,眼底卻掠過一絲警惕——他知道,今天的茶會只是開始,老爺子看似鬆了口,實則還在觀察,而二叔姜承澤從頭到尾沒說話,卻在臨走時朝他遞了個意味深長的眼神,像在暗示,還有更棘手的事在後面。
“走吧,”姜時宴揉了揉她的頭發,語氣溫柔卻堅定,“我們回家,明天我帶你去個地方,或許能讓你更安心。”
沈知夏點點頭,跟着他走向車子。路燈的光落在他們身上,把影子拉得很長,她不知道姜時宴要帶她去什麼地方,卻知道,不管未來還有多少“隱性較量”,他們都會像今天這樣,握緊彼此的手,一起走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