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節:飢餓的抉擇
檔案室裏死寂無聲,只有灰塵在手機光柱下緩慢飛舞。林默僵立在原地,手中捧着那本劇烈顫抖、散發着無盡貪婪氣息的黑色筆記本,以及另一只手裏那張剛剛被瞬間“吸食”一空、化作脆弱飛灰的實驗記錄紙。
冰冷刺骨的恐懼沿着他的脊椎瘋狂爬升。
筆記本的封皮滾燙,內部的紙頁瘋狂摩擦,發出急躁的“沙沙”聲,像一頭被血腥味刺激得發狂的餓獸,拼命撞擊着無形的牢籠。它所有的“注意力”都死死鎖定在檔案盒中剩下的那些泛黃文件上。左手腕的舊疤同步傳來灼熱的刺痛,仿佛與這邪物共鳴着同一種飢餓。
阻止它?這些記錄可能是理解鏡中威脅、甚至揭開這一切根源的唯一鑰匙!屍語者明確說過規則藏在“記錄”裏!
滿足它?這筆記本吞噬了信息後會顯現“規則”,這誘惑同樣巨大。但代價是什麼?吞噬這些禁忌的知識,會不會釋放出更可怕的東西?屍語者警告過“小心‘書寫者’”!
時間不容他細細權衡。筆記本的躁動越來越劇烈,再猶豫下去,它可能會失控,或者引來更糟的東西。
林默看着檔案盒裏那些沉澱着無盡痛苦和瘋狂的紙張,又想起家中鏡子裏那個詭異的笑容,想起沈曼青說的“取代”。被動等待只有死路一條。
賭一把!
他眼中閃過一絲決絕,猛地伸出手,近乎粗暴地將檔案盒裏剩下的文件一股腦地抓了出來,直接按在了瘋狂翻動的筆記本上!
“吃吧!你不是餓嗎?告訴我!告訴我該怎麼活下去!”他低吼道,聲音因恐懼和絕望而嘶啞。
第二節:往昔洪流與規則烙印
仿佛水滴落入燒紅的烙鐵。
那些承載着黑暗歷史的紙張一接觸到筆記本,立刻以驚人的速度褪色、模糊、分解!上面的字跡、圖案、甚至紙張本身的纖維仿佛被無形的力量抽離,化作一道道扭曲的、只有林默能感知到的“信息流”,被貪婪地吸入筆記本之中!
整個過程寂靜無聲,卻比任何喧囂都更令人毛骨悚然。筆記本像是久旱逢甘霖的土地,瘋狂地汲取着。紙頁不再翻動,而是如同心髒般劇烈起伏搏動,表面的溫度高得嚇人。
林默手腕上的疤痕灼痛到了極點,仿佛有什麼東西正通過這個通道,將那些冰冷的、絕望的、瘋狂的知識碎片也一並強行灌入他的體內!無數破碎的畫面、尖銳的慘叫、冰冷的儀器嗡鳴、還有扭曲的人體實驗場景如同失控的走馬燈,在他腦海裏瘋狂閃現!
“呃啊啊——!”他忍不住發出痛苦的呻吟,感覺自己的腦袋快要被這些不屬於他的記憶撐爆!
張振國那張因狂熱而扭曲的臉……病人被束縛在手術台上絕望的眼神……能量讀數異常飆升的警報……非人的嘶吼與血肉撕裂聲……還有最終那場淹沒一切的、無法形容的爆炸與寂靜……
這些往昔的碎片,伴隨着實驗記錄裏冰冷的數據和瘋狂假設,一股腦地涌入。
不知過了多久,也許只有幾秒,也許有一個世紀那麼長,所有的“信息流”戛然而止。
林默手中的那疊珍貴文件已經全部化爲齏粉,從他指縫間簌簌落下。
筆記本安靜了下來,溫度迅速降低,甚至變得有些冰涼。它攤開在那裏,仿佛饜足後陷入沉睡的怪獸。
而在那空白的紙頁上,大量全新的、更加復雜、更加黑暗的字跡和符號正在緩緩凝固、顯現。它們不再是簡單的規則提示,而更像是一份份殘缺的、經過扭曲提煉的“實驗報告”和“規則推導”!
【…鏡像相位偏移觀測報告(殘片)…穩定性依賴於觀測者認知錨點…】 【…實驗體7號:‘醫生’執念聚合體…核心規則:視覺認知鎖定(勿視雙眼)…次級規則:聽覺欺騙(模仿呼喚)…】 【…基於負能量富集的空間扭曲理論…‘回響’現象可持續性分析…】 【…警告:信息載體(紙張/數據)本身可能成爲次級污染源…】 【…針對‘鏡中投影’衍生體應對策略推測(需驗證):1. 破壞其與現實錨點(源)。2. 利用更強規則覆蓋(需特定遺物或儀式)。3. 認知欺騙(向其灌輸錯誤身份信息,誘發邏輯悖論崩潰)…】
大量的信息碎片化地呈現出來,晦澀難懂,卻又蘊含着驚人的力量。林默喘着粗氣,忍着頭痛欲裂的感覺,貪婪地閱讀着、記憶着。尤其是最後關於應對“鏡中投影”的推測,讓他看到了一線生機!
認知欺騙?灌輸錯誤身份信息?
一個模糊而冒險的計劃開始在他腦中成型。
就在這時,筆記本最後一行字跡緩緩浮現,帶着一種冰冷的提示意味:
【…書寫者…注視…此間…】
林默的心猛地一沉。“書寫者”……屍語者警告的存在?它因爲這次大規模的“吞噬”行爲而注意到這裏了?
第三節:歸途上的尾巴與家中異響
不敢再多做停留,林默將筆記本死死塞進懷裏,踉蹌着沖出了檔案室。醫院走廊依舊死寂,但他總覺得暗處有無數眼睛在看着他,仿佛整個醫院的“回響”都因爲筆記本剛才的盛宴而短暫蘇醒了一瞬。
他沿着原路飛快地逃離仁和醫院,翻出圍牆,一頭扎進凌晨冰冷的夜風中。直到跑出很遠,回到相對熱鬧一點的街區,那種如芒在背的感覺才稍稍減輕。
但他依然不敢放鬆警惕。沈曼青的警告言猶在耳。他刻意繞了幾個圈,鑽進一條小巷時,猛地回頭。
遠處街角,一個黑影迅速縮了回去。
果然有人盯着!是異調部的人?還是……“書寫者”派來的什麼東西?
林默的心跳再次加速。他沒有聲張,只是加快了腳步,利用對地形的熟悉,七拐八繞,最終甩掉了可能的跟蹤(或者只是讓對方失去了直接視線),回到了他那棟破舊的公寓樓。
樓道裏的聲控燈壞了,一片漆黑。他摸索着走上樓梯,掏出鑰匙。
就在鑰匙即將插入鎖孔的瞬間——
他清晰地聽到,門內傳來了一聲輕微的、仿佛玻璃杯被移動的碰撞聲。
他的動作瞬間僵住,血液幾乎凍結。
家裏有人?還是……那不是人?
鏡子裏的東西……已經能影響到現實了?
第四節:認知欺騙的博弈
冷汗瞬間溼透了林默的後背。他死死握着鑰匙,另一只手緩緩伸向口袋,握住了那把從醫院帶出來的、鏽跡斑斑但足夠堅硬的手術刀——雖然它已失去靈性,但作爲一把普通的刀還是夠用的。
他屏住呼吸,將耳朵貼近門板。
裏面一片死寂,仿佛剛才的聲音只是他的錯覺。
但他不敢大意。筆記本關於“鏡中投影”的應對策略在他腦中飛轉。
認知欺騙……灌輸錯誤身份信息……
一個極其冒險的計劃在他心中迅速完善。他不能逃,逃可能死得更快。他必須進去,面對它,並且……騙過它!
他深吸一口氣,努力讓自己鎮定下來,臉上擠出一個疲憊而煩躁的表情,然後用鑰匙故意發出很大的聲音打開了門。
“誰啊?大半夜的也不消停!”他模仿着被鄰居吵醒的怨氣,嘟囔着推門而入,順手按下了門口的開關。
燈光亮起,客廳裏一切如常,仿佛沒有任何變化。那面穿衣鏡靜靜地立在牆邊,映出他此刻“疲憊不堪”的身影。
林默的心髒在胸腔裏狂跳,但表面卻維持着極度的“正常”。他踢掉鞋子,把鑰匙隨手扔在鞋櫃上,打着哈欠走向廚房,嘴裏繼續抱怨:“媽的,樓下的又喝多了吧?天天半夜鬧騰……”
他的目光快速而隱蔽地掃過客廳的每一個角落,尤其是鏡子的方向。鏡中的倒影也和他一樣,動作帶着疲憊和不耐煩。
他走進廚房,倒了杯水,手指因爲緊張而微微顫抖。他強迫自己喝了一大口,然後拿着水杯,像是隨意地走回客廳,一屁股癱坐在沙發上,正好面對着那面鏡子。
鏡中的“他”也同步坐下,打了個哈欠。
一切都……很正常。
太正常了。正常得讓人頭皮發麻。
林默知道,博弈已經開始了。它在學習,在模仿,在等待他露出破綻。
他必須執行計劃。
他抬起手,揉了揉眉心,用一種極其自然、仿佛自言自語地語氣低聲抱怨,聲音恰好能讓房間裏的“東西”聽到:
“唉,真是倒黴催的……今晚替老劉頂夜班,碰上醫院停電檢修,黑燈瞎火地折騰了一宿,啥也沒幹成,淨吃灰了……困死了……”
他在灌輸信息!他在給可能存在的“鏡中影”編織一個虛假的、平凡的夜晚經歷!他在試圖修改它的“認知基礎”!
他說着,一邊用眼角的餘光死死鎖定着鏡中的倒影。
鏡中的“他”也揉了揉眉心,臉上露出同樣的疲憊。
但就在林默以爲初步成功,稍微鬆懈的刹那——
鏡中的那個“林默”,嘴角極其細微地、幾乎無法察覺地向上勾動了一下。
那不是疲憊的笑,那是一種……帶着一絲戲謔和嘲弄的、非人的詭異表情!
雖然只有一瞬,立刻就恢復了正常,但林默絕對沒有看錯!
它知道!它根本不信!它在嘲笑他幼稚的企圖!
冰冷的絕望瞬間攫住了林默。認知欺騙失敗了?還是說……力度不夠?需要更強烈的、更細節的“信息灌輸”?
第五節:更深層的恐懼
林默強迫自己移開視線,不再去看鏡子,仿佛什麼都沒有察覺。他不能表現出任何異樣。他繼續扮演着疲憊的夜班歸來者,起身走向臥室。
“睡覺睡覺,天塌下來也明天再說……”
他走進臥室,反手關上門,甚至沒有去掀開蒙着衣櫃鏡子的床單。他直接倒在床上,用被子蒙住了頭。
在絕對的黑暗和寂靜中,他能聽到自己心髒瘋狂擂鼓的聲音,血液沖刷着耳膜。
它知道他在騙它。但它沒有立刻發動攻擊。爲什麼?
是在享受貓捉老鼠的遊戲?還是說……他的“認知欺騙”並非完全無效,只是需要時間發酵,或者需要更關鍵的信息來觸發某種“邏輯悖論”?
筆記本提供的只是推測,需要驗證。
而驗證失敗的代價,可能就是死亡。
更讓他恐懼的是,剛才鏡中影那個戲謔的表情……它所表現出來的“智能”和“惡意”,遠遠超出了他的預估。
這不僅僅是一個瘋狂的投影,它似乎在……進化?
就在這時,被他緊緊攥在手裏、貼在胸口的筆記本,突然又輕微地震動了一下,封皮變得冰涼。
一行新的字跡,仿佛耗盡了最後一點汲取來的力量,緩緩地浮現在他腦海中的“視野”裏,不再是顯示在紙面上:
【…錨點非物…乃念…小心…它也在…學習…你…】
錨點是……念頭?它的存在依賴於某種念頭?同時,它也在學習他?!
林默猛地睜大了眼睛,在絕對的黑暗中,感到了前所未有的寒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