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節:沉默的闖入者
腳步聲在空曠的走廊裏回蕩,顯得格外清晰。
林默屏住呼吸,身體緊貼在雜物間冰冷的牆壁上,透過門縫死死盯着外面。他右手緊握着口袋裏的手術刀,左手則下意識地按住了懷中發燙的筆記本,仿佛那是能給他帶來一絲安全感的護身符。
那個從拐角處走出來的身影,逐漸清晰。
首先映入眼簾的是一雙沾滿灰塵和暗色污漬的軍用靴,步伐沉穩而警惕。往上是一條同樣沾染污跡的戰術褲,褲腿塞進靴筒。再往上,是一件深色的戰術背心,勾勒出精悍強健的體魄,背心上似乎掛着一些裝備,但在昏暗光線下看不太清。
最引人注目的是他的左臂——那並非血肉之軀,而是一條閃爍着冰冷金屬光澤的機械義肢,結構精密,線條硬朗,手指部分似乎是某種高強度合金構成。
他的寸頭根根豎起,眉骨上一道深刻的疤痕劃過眉梢,讓他本就剛硬的面容更添幾分凶悍。他的眼神銳利如鷹,快速而高效地掃視着走廊的每一個角落,每一個門縫,每一個陰影,充滿了專業性的警惕。
他的右手,握着一把經過改裝的、看起來威力十足的霰彈槍,槍口微微下壓,但隨時可以抬起射擊。
這個人……絕不是異調部的普通探員!異調部的人雖然也專業,但裝備和氣質更像是經過特殊訓練的調查員,而眼前這個人,渾身散發着一種久經沙場、甚至是某種灰色地帶的鐵血與煞氣。
他也不是醫院裏的“東西”,他身上沒有那種非人的詭異感,更多的是實實在在的、經過殘酷錘煉的殺伐之氣。
林默的心提到了嗓子眼。這個人是誰?爲什麼會出現在這裏?是敵是友?
那條機械義肢……一個名字猛地蹦進他的腦海,源於他偶然在網絡上某個被迅速封禁的隱秘論壇角落看到的只言片語——一個關於異調部叛逃者的傳說。前異調部特勤,因收容事故致殘,叛逃後成爲地下“清道夫”,左臂爲機械義肢!
是他嗎?
他的名字……好像叫……陳驍?
論壇裏的信息模糊不清,真僞難辨,但眼前這個人的形象,卻與那些零碎的描述驚人地吻合!
林默不敢確定,現實中充滿變數。而且,即便是陳驍,一個叛逃的前官方人員,就一定是朋友嗎?他的動機可能同樣復雜。
就在林默心思急轉之際,外面的陳驍(暫定是他)似乎察覺到了什麼,腳步猛地停下。他的目光銳利地掃向林默藏身的雜物間方向!
林默的心髒幾乎停止跳動!被發現了?怎麼可能?他已經極力收斂聲息了!
陳驍沒有立刻舉槍,但他的身體微微繃緊,進入了更高級別的戒備狀態。他側耳傾聽了幾秒,然後低沉地開口,聲音沙啞而帶着一種不容置疑的冷硬:
“出來。我知道你在裏面。別逼我用不友好的方式請你。”
他的聲音不大,但在死寂的走廊裏卻異常清晰。
林默猶豫了。出去,可能面對未知的危險;不出去,對方顯然已經有了警覺,沖突可能瞬間爆發。對方手裏的霰彈槍看起來可不是吃素的。
那條剛剛收到的詭異信息再次浮現在腦海:“別信身邊……”
這個突然出現的、武裝到牙齒的陌生人,算不算是“身邊”?
但眼下,似乎沒有更好的選擇。林默能感覺到,對方的氣息鎖定着這裏,逃跑或僵持都可能引發最壞的結果。
他深吸一口氣,緩緩鬆開了握着手術刀的手,慢慢舉起了雙手,示意自己沒有武器,然後小心翼翼地推開了雜物間的門。
吱呀——
門軸發出令人牙酸的聲響。
林默走了出去,暴露在走廊昏暗的光線下,也完全暴露在陳驍的槍口和視線之下。
兩人隔着十幾米的距離對視着。
陳驍的目光如同實質般掃過林默全身,從他蒼白驚惶的臉,到他廉價且沾滿污漬的衣褲,再到他舉起的、微微顫抖的雙手。他的眼神裏沒有驚訝,只有一種冰冷的評估和審視,像是在判斷一件物品的價值和威脅等級。
他的目光尤其在林默右手口袋的位置停頓了零點幾秒——那裏放着被包裹的手術刀,似乎能感覺到一絲微弱的異常波動。但他沒有立刻點破。
“名字。”陳驍言簡意賅地問道,槍口微微抬起了一寸。
“林默。”林默老實地回答,聲音因爲緊張而有些幹澀,“我只是個被困在這裏的臨時工。”
“臨時工?”陳驍的嘴角似乎勾起一絲極淡的、嘲諷的弧度,但很快消失,“能活到現在,運氣不錯,還是有點別的東西?”
他的話意有所指。
林默心中警鈴大作,對方果然不簡單,很可能感知到了手術刀或者筆記本的存在。他強迫自己冷靜下來,說道:“只是運氣好,比較小心……剛才下面有個怪物在追我,我好不容易才逃上來。”
他試圖將對方的注意力引向下面的威脅,暗示兩人可能有共同的敵人。
陳驍聞言,眉頭微不可查地皺了一下:“鐵鏈和斧頭?”
“你知道它?”林默有些意外。
“哼,‘清掃者’……這家醫院的看門狗之一。”陳驍的語氣帶着一絲厭惡,“看來你的運氣確實不錯,能從它手裏溜掉。不過,把它引上來可不是什麼好主意。”
他頓了頓,再次看向林默:“你在這裏還遇到了什麼?看到過其他活人嗎?或者……別的什麼東西?”
他的問題很直接,似乎在搜尋特定目標。
林默猶豫了一下,決定透露部分信息以換取可能的信任,但關鍵點必須隱瞞:“遇到過一個穿着舊制服的女護士,很詭異,差點被她騙了。還……在一個房間裏看到一具很奇怪的骨骼模型。”他省略了手術刀和共鳴的細節。
“ ‘指引護士’和 ‘錯誤標本’……”陳驍低聲自語,似乎對這些東西有所了解,“還有嗎?有沒有遇到穿着統一黑色制服、行動模式化的小隊?”
他問的是異調部!
林默心中一動,搖了搖頭:“沒有親眼看到,但好像聽到過一些動靜,在更下面的地方。”他指了指來的方向。
陳驍盯着他看了幾秒鍾,似乎在判斷他話語的真假。他那條機械左臂的手指無意識地微微開合,發出極其輕微的液壓聲。
“跟着我。”最終,他似乎是做出了決定,言簡意賅地命令道,槍口示意了一下林默的身後方向,“不想死在這裏,或者被異調部抓去當小白鼠,就別耍花樣。你的那點‘小秘密’,等離開這裏再說。”
說完,他不再看林默,而是繼續保持警戒姿態,轉身向着走廊的另一端走去。他似乎對這裏的布局頗爲熟悉,選擇的方向與林默原本想去的方向並不一致。
林默站在原地,內心激烈掙扎。
跟上去?這個陌生人氣息強悍,目的不明,而且剛剛收到“別信身邊”的警告,風險極大。
不跟?自己獨自一人在這詭異的醫院裏亂闖,面對“清掃者”、“指引護士”、可能出現的“鏡像”以及正在搜捕的異調部,生存幾率同樣渺茫。而且,這個人似乎對這裏的詭異有所了解,或許真的知道出路。
那條信息……到底是誰發的?目的是什麼?是爲了警告自己不要信任這個突然出現的陳驍,還是泛指醫院裏所有看似正常的事物?
眼看陳驍的身影就要消失在走廊拐角,他似乎根本不在意林默是否跟上。
林默一咬牙,最終還是快步跟了上去。
現階段,跟着這個強大的戰力,生存的可能性似乎更高一些。至於信任……只能保持最高級別的警惕了。
他小心翼翼地跟在陳驍身後幾步遠的地方,保持着距離。
陳驍頭也不回,聲音冷淡地傳來:“保持三米距離。遇到任何情況,蹲下,別出聲,別礙事。”
他的語氣就像在吩咐一個累贅。
林默沒有反駁,默默照做。他的目光則不斷掃視着四周,同時留意着陳驍的一舉一動。
這條走廊似乎通往醫院的更深處,而非出口方向。兩旁的房間越來越破敗,甚至出現了嚴重的結構性損壞,牆壁開裂,天花板塌陷,露出了裏面的鋼筋和管道。空氣中開始彌漫起一股淡淡的焦糊味和另一種難以形容的、像是很多東西腐爛後又風幹了的陳舊臭味。
陳驍的步伐依舊穩定,他對這些可怖的景象視若無睹,只是偶爾會突然停下,舉起左手——那條機械義肢。義肢的掌心似乎打開了一個小小的探頭,閃爍着微弱的藍光,對着某個方向或者某個破損的洞口掃描幾下,然後繼續前進。
他在探測什麼?能量殘留?還是陷阱?
又經過一個岔路口時,陳驍猛地抬起右手,握拳示意停止。
林默立刻停下腳步,蹲下身,屏住呼吸。
陳驍側身貼在牆邊,謹慎地探出半個頭觀察岔路另一邊。他的機械左臂發出幾乎不可聞的嗡鳴聲。
幾秒鍾後,他縮回頭,對林默打了個手勢,示意安全,但表情卻更加凝重了幾分。
“怎麼了?”林默壓低聲音問道。
“異調部的活動痕跡,很新。”陳驍的聲音壓得更低,“他們應該在附近布控了。看來‘鏡像’的活性增強,把他們也吸引過來了,或者……他們就是沖着‘鏡像’來的。”
“鏡像?”林默忍不住問道,這是他第二次聽到這個詞,第一次是在筆記本的警告上。
陳驍瞥了他一眼,眼神深邃:“一個麻煩的東西。這家醫院核心污染源衍生出的怪物,能映射人心,制造幻覺,甚至模仿他人。它活躍起來,說明這裏的‘規則’正在變得極不穩定。我們得加快速度。”
他不再多解釋,加快了腳步。
林默心中卻掀起了驚濤駭浪。映射人心?制造幻覺?模仿他人?
那條“別信身邊”的信息,難道是指“鏡像”可能已經潛伏在身邊,甚至可能模仿成了某個看似可信的人?
他看向前方陳驍高大而沉默的背影,一股寒意再次從心底升起。
這個看起來強大可靠的盟友,真的……是本人嗎?
第二節:焦土病房與有限信任
越往深處走,環境的惡化越發明顯。
焦糊味越來越濃,牆壁上開始出現大片大片的煙熏火燎的痕跡,有些地方甚至殘留着玻璃融化後又凝固的詭異形態。地面上覆蓋着一層灰白色的灰燼,踩上去軟綿綿的,發出令人不舒服的沙沙聲。
這裏仿佛經歷過一場可怕的大火。
“這裏是……以前的燒傷科病房區?”林默看着一旁牆壁上依稀可辨的“隔離病房”字樣,低聲猜測道。醫院的平面圖在他腦海中隱約浮現,但現實早已變得面目全非。
陳驍沒有回答,但他的行動變得更加謹慎。他甚至從戰術背心裏取出一個小巧的儀器,像是一個空氣質量檢測器,看了看上面跳動的數值,眉頭緊鎖。
“輻射殘留和認知污染指數都很高,別長時間停留,別碰任何東西,尤其是那些看起來像‘人形’的焦痕。”他難得地多說了幾句警告。
林默心中一凜,連忙點頭。他注意到一些病房的門扭曲變形,玻璃窗呈熔融狀,而透過那些破碎的窗戶,可以看到裏面一些病床和被褥早已化爲焦炭,更可怕的是,某些焦黑的床鋪上,似乎殘留着一些模糊的、扭曲的、保持着掙扎姿態的人形炭殼……
僅僅是看着,就讓人感到一陣心悸和惡心,仿佛能聽到無聲的慘嚎。
這裏的“規則”是什麼?停留過久會自燃?還是會被那些殘留的怨念同化?
他不敢細想,緊緊跟着陳驍,盡量避開那些可怕的景象。
突然,陳驍再次停下,猛地舉起了霰彈槍,對準了前方走廊盡頭一扇完全被燒毀、只剩下扭曲金屬框架的大門。
林默也立刻蹲下,緊張地望過去。
那扇門後,似乎是一個較大的空間,像是護士站或者公共活動區。裏面似乎有微弱的、忽明忽暗的光線在閃爍,還伴隨着一種極其輕微的、像是電流通過的噼啪聲。
陳驍做了幾個戰術手勢,示意林默留在原地隱蔽,自己則如同獵豹般悄無聲息地向前摸去。他的機械義肢在移動中沒有發出任何聲音。
林默躲到一堆倒塌的櫃子後面,心髒怦怦直跳。他偷偷探出一點頭,觀察着陳驍的行動。
陳驍接近那扇破門,並沒有立刻闖入,而是從戰術背心上取下一顆非致命的小型震撼彈,拔掉保險,猛地扔了進去!
轟!
一聲悶響和強烈的閃光即使隔了一段距離也讓林默感到一陣耳鳴和目眩。
就在閃光熄滅的瞬間,陳驍已經猛地突入房間!霰彈槍低沉轟鳴!
砰!砰!
兩聲槍響,似乎是特殊的彈藥,聲音比普通霰彈要沉悶一些。
房間裏傳來一聲尖銳刺耳、完全不似人聲的嘶鳴!緊接着是東西被打碎和撞倒的混亂聲響!
戰鬥爆發得突然,結束得也很快。
幾秒鍾後,房間裏恢復了寂靜,只有那股焦糊味似乎更濃了一些。
陳驍的身影重新出現在門口,他對林默招了招手。
林默猶豫了一下,還是走了過去。當他踏入這個房間時,被眼前的景象驚呆了。
房間中央,倒着一具難以名狀的“東西”。它大致保持着人形,但全身如同被燒融的蠟像般扭曲流淌,皮膚焦黑皸裂,裂縫下透露出暗紅色的、如同岩漿般的光澤。它的臉部沒有五官,只有一個不斷扭曲變化的焦黑空洞。此刻,它的“胸膛”和“頭部”各有一個巨大的缺口,正不斷地逸散出黑色的灰燼和一股令人作嘔的焦臭能量,它的軀體正在緩慢地崩解。
陳驍的霰彈槍槍口還冒着細微的青煙。他用的似乎是特制的彈藥,彈殼掉落在地,呈現出一種銀白色的光澤。
“焦痕行屍,被大火怨念和輻射污染扭曲的殘留物。”陳驍冷冷地解釋道,“喜歡躲在暗處偷襲,被它碰到的地方會瞬間碳化。”
林默感到一陣後怕。如果不是陳驍經驗豐富,自己貿然走進來,後果不堪設想。
“謝謝你。”林默由衷地說道。不管對方目的如何,剛才確實是救了他。
陳驍只是哼了一聲,開始檢查房間的其他角落,似乎在尋找什麼。他的機械義肢掃描着牆壁和地面。
林默的注意力則被房間角落裏一個半融化的鐵櫃吸引。櫃門歪斜着打開,裏面似乎有一些被燒毀的文件殘片,以及一個……相對完好的黑色硬殼筆記本?
筆記本?林默心中一動。
他看了看正在另一邊忙碌檢查的陳驍,猶豫了一下,還是小心翼翼地走了過去。
他用袖子包住手,輕輕拂開筆記本上的灰燼。筆記本的封面也被高溫炙烤得有些變形,但似乎材質特殊,並沒有完全燒毀。他小心翼翼地翻開。
裏面的紙張大多焦黃發脆,字跡模糊。但其中幾頁,似乎用某種特殊的耐高溫墨水書寫,還依稀可辨。上面記錄着一些零散的片段:
“……實驗體γ-7出現嚴重排異反應……組織壞死速度超出預期……‘源碎片’活性不穩定……” “……火災?不,那不僅僅是火災……是‘淨化’……他們想掩蓋……” “……逃不掉了……值班室的密道……只有‘鑰匙’才能……” “……不要相信鏡子……它在看着……我們都會成爲它的‘養料’……”
字跡潦草而絕望,充滿了恐懼。
實驗體?源碎片?淨化?值班室密道?鑰匙?鏡子?
這些支離破碎的信息讓林默的心髒再次加速跳動。這似乎觸及了這家醫院隱藏的核心秘密!
“找到什麼了?”陳驍的聲音突然從身後傳來。
林默嚇了一跳,下意識地想合上筆記本,但猶豫了一下,還是將筆記本遞了過去:“一些殘存的記錄,好像提到了火災並非意外,還有值班室密道什麼的。”
陳驍接過筆記本,快速翻看了一下那些還能辨認的頁面,眼神微微閃爍。
“值班室密道……”他重復了一遍,看向林默,“你知道醫院的老值班室在哪裏嗎?”
林默回想了一下醫院的結構圖,不太確定地說:“好像……在地下一層,靠近東側出口的地方?但地圖上標注的已經很模糊了。”
“帶路。”陳驍將筆記本扔回給林默,“這東西你收着,或許有點用。但別指望能靠它找到全部答案。”
他的態度似乎稍微緩和了一點點,至少願意分享信息並讓林默保留找到的東西。
林默收起筆記本,點了點頭。他感覺陳驍的目標似乎也是尋找離開的路徑或者某個特定的東西,暫時與自己並不沖突。
兩人繼續前進,穿過這片被燒毀的區域。接下來的路上,陳驍又出手解決了兩個潛伏的“焦痕行屍”,動作幹淨利落,毫不拖泥帶水。林默跟在他身後,安全感增加了一些,但那份關於“鏡像”和“別信身邊”的疑慮,始終如同陰雲般籠罩在心頭。
他們之間的關系,是一種在極端環境下形成的、極其脆弱的、基於共同利益和強大武力威懾的有限信任。
終於,他們走出了燒傷科區域,焦糊味漸漸淡去。前方出現了一段向下的樓梯,樓梯口掛着“地下一層”的指示牌,但牌子已經鏽跡斑斑。
“下面就是老值班室所在的區域?”陳驍問道。
“應該是。”林默點頭,同時警惕地聽着下面的動靜。下面似乎異常安靜。
陳驍率先走下樓梯,霰彈槍始終處於待擊發狀態。林默緊隨其後。
樓梯並不長,很快他們就來到了地下一層的走廊。這裏的空氣更加陰冷潮溼,彌漫着一股陳舊的消毒水和黴味混合的氣息。走廊裏的燈光幾乎全部失效,只有遠處某個應急出口的綠色指示牌散發着微弱的光芒。
走廊兩旁的房間門大多緊閉,門牌模糊不清。
林默憑借着記憶和方向感,指着走廊的右側方向:“值班室應該在這邊。”
兩人沿着走廊小心翼翼地向右側移動。走了大約幾十米,林默在一個看起來相對厚實的鐵門前停下。門上的牌子依稀能辨認出“值班室”的字樣。
門是鎖着的。
陳驍試了試門把手,紋絲不動。他看了看鎖孔,是比較老式但堅固的機械鎖。
“讓開。”他對林默說道,然後抬起了他的機械左臂。
只見他金屬手指的指尖發生變化,探出了幾根極其精細的探針和工具,精準地插入鎖孔。機械臂內部發出極其細微的嗡鳴聲和咔噠聲。
不到十秒鍾,只聽“咔”的一聲輕響,門鎖被打開了。
這種開鎖效率讓林默暗自咋舌。
陳驍並沒有立刻推門進去,而是謹慎地將門推開一條縫隙,用機械臂上的探頭進行內部掃描。
片刻後,他收回探頭,眉頭卻皺得更緊了。
“裏面沒有生命跡象,但是……有很強的能量殘留,非常混亂。還有……”他頓了頓,看向林默,“有新鮮的血跡。”
血跡?
林默的心提了起來。
陳驍猛地推開門,霰彈槍率先指入室內!
值班室內一片狼藉!文件櫃傾倒,桌椅破碎,牆上有許多深刻的劃痕,像是被什麼利爪撕扯過。地面上,果然噴灑着一些尚未完全幹涸的、暗紅色的血跡!血跡一路滴落,指向房間內側一扇原本可能是儲藏室的小門。
那小門此刻虛掩着,裏面透出微弱的、忽明忽暗的詭異光芒。
而最讓林默感到毛骨悚然的是,在房間正對着入口的牆壁上,掛着一面布滿裂紋的鏡子。
鏡子裏,清晰地映照出他和陳驍闖入的身影。
但是……
鏡子裏,陳驍的形象沒有任何問題,依舊是那個冷硬的戰士。
然而鏡子裏林默的影像,卻對着他,露出了一個極其詭異、完全不屬於他自己的、充滿了惡意的微笑!
第三節:鏡中詭笑與血字留言
時間仿佛在這一刻凝固。
林默全身的血液似乎都涼了!他猛地看向身邊的陳驍,又猛地看向鏡子!
鏡中的“自己”依舊保持着那個令人不寒而栗的詭異笑容,眼神空洞而扭曲,仿佛一個披着他皮囊的完全陌生的存在!
而鏡子裏的陳驍,似乎也對鏡中林默的異常毫無察覺,他的鏡像只是警惕地掃視着房間內部,槍口指向那扇透出微光的小門。
現實中的陳驍,同樣沒有看向鏡子,他的全部注意力似乎都被房間內的打鬥痕跡和那扇小門吸引。
“血跡通向裏面。”陳驍低沉的聲音響起,打破了死寂。他顯然沒有注意到鏡子的異常,或者說,他的注意力高度集中在現實的威脅上,尚未分心於此。
林默張了張嘴,想要尖叫,想要提醒,但喉嚨像是被一只冰冷的手扼住,發不出任何聲音。
那條信息!“別信身邊”!
鏡像!是鏡像!它已經出現了!它正在影響自己?還是說……它正在嚐試模仿?鏡中的異常,是一種警告,還是一種……挑釁?
他強行壓下幾乎要沖破胸膛的恐懼,猛地轉過頭,不再去看那面可怕的鏡子。他害怕再看下去,自己會徹底崩潰。
他的異常舉動終於引起了陳驍的注意。陳驍側過頭,銳利的目光掃過林默蒼白的臉和驚惶的眼神。
“怎麼了?”陳驍的聲音帶着一絲警惕。
“鏡……鏡子……”林默的聲音幹澀無比,手指顫抖地指向身後。
陳驍立刻調轉槍口,對準那面裂紋累累的鏡子!但他的動作進行到一半卻停住了。他盯着鏡子,眼神裏充滿了冷厲的審視,卻似乎沒有看到林默所見的景象。
“鏡子怎麼了?”陳驍問道,語氣帶着一絲疑惑,“只是普通的鏡子,有些裂紋,能量殘留很低。”
他看不到?!
林默的心徹底沉了下去。難道只有自己能看見?這是“鏡像”針對自己的陷阱?還是說自己已經被污染了,開始出現幻覺?
“我……我剛才看到……”林默不知道該怎麼說,他無法確定陳驍是真是假,無法確定說出看到的景象會引發什麼後果。
陳驍盯着他看了幾秒,又看了看鏡子,似乎明白了什麼。他的眼神變得更加深邃難測。
“ ‘鏡像’的影響方式很多樣,直視它、或者被它標記的人,都可能出現幻覺。”陳驍的聲音依舊冷靜,甚至有些冷酷,“控制你的情緒,別被它牽着鼻子走。恐懼是它最好的食糧。”
他的話像是在告誡,但又帶着一種置身事外的冷漠。他無法看到林默所見,自然也無法完全體會林默此刻感受到的恐怖。
林默深吸幾口氣,拼命告訴自己冷靜。陳驍說得對,恐懼解決不了問題。他再次偷偷瞥了一眼鏡子。
鏡中的影像已經恢復了“正常”,映照出他蒼白驚恐的臉和陳驍警惕的背影。剛才那個詭異的笑容仿佛只是一個錯覺。
但林默知道,那絕不是錯覺。
“跟緊我,注意周圍,尤其是反光的東西。”陳驍不再糾結鏡子,他的注意力回到了那扇滴落血跡的小門上。“裏面的能量反應很怪,小心點。”
他示意林默跟在自己側後方,然後一步步靠近那扇虛掩的小門。
越靠近,那股忽明忽暗的詭異光芒越是清晰,空氣中還彌漫開一股淡淡的、像是臭氧和鐵鏽混合的奇怪味道。
陳驍用霰彈槍的槍口輕輕頂開小門。
門後的空間不大,像是一個小小的儲藏室或者內部休息室。裏面沒有窗戶,光源來自角落裏一台屏幕碎裂、但依舊在不斷閃爍雪花和扭曲圖像的舊式顯像管電視機!
電視機發出的光芒將這個小房間映照得光怪陸離。
而在地面上,血跡變得更加明顯。一個人影靠坐在角落的牆壁下,低垂着頭,一動不動。
他穿着一聲黑色的制服——是異調部的制服!他的胸口有一個可怕的傷口,似乎是被什麼巨大的力量貫穿,鮮血染紅了他大半個胸膛,地面上匯聚了一小灘血泊。看起來已經沒有了生命氣息。
在屍體旁邊的牆壁上,用鮮血寫着幾個扭曲潦草、仿佛臨死前用盡最後力氣刻畫的大字:
“它在……門後……”
字跡到此戛然而止。
“門後?”林默感到一股寒意,“什麼門後?”
陳驍沒有回答,他謹慎地檢查了整個小房間,包括那台不斷閃爍的電視機和異調部隊員的屍體。
“死亡時間不超過半小時。傷口……不是常規武器,也不是已知詭異造成的。一擊斃命。”陳驍檢查着傷口,語氣凝重,“殺他的東西,很強,而且很……特別。”
他的目光再次落在那台閃爍的電視機上。電視機的雪花屏中,偶爾會扭曲地閃過一些模糊的影像,像是人影,又像是某種無法理解的符號。
“這東西不該在這裏。”陳驍用機械義肢掃描了一下電視機,“它的能量頻率和整個醫院的詭域都不兼容,像是被強行塞進來的……一個‘異物’。”
異調部隊員、詭異的傷口、血字留言、不該存在的電視機……
這一切都透着一股濃重的陰謀和陷阱的味道。
“它在門後……”林默再次看向那行血字,又看了看房間裏唯一的一扇門——就是他們剛才進來的那扇小門。
門後?難道是指值班室?還是指別的?
就在這時,那台閃爍的電視機突然發出了巨大的、刺耳的噪音!雪花屏瘋狂閃爍,然後猛地定格!
屏幕上出現了一個極其模糊、不斷抖動的黑白影像!
影像的背景,似乎就是這個值班室!角度是從某個高處向下俯瞰!
畫面中,可以看到陳驍和林默剛剛小心翼翼地走進值班室,陳驍在檢查環境,而林默則看向了那面鏡子……
緊接着,畫面猛地拉近,聚焦到了那面鏡子上!
鏡子裏,清晰地映照出林默的背影。
然後,在林默的影像旁邊,另一個模糊的、扭曲的、仿佛由陰影構成的“人形”,緩緩地、緩緩地從鏡面深處“浮”了出來,悄無聲息地站在了鏡像林默的旁邊!
它沒有清晰的五官,只有一個模糊的輪廓,但它緩緩地抬起了一只手,搭在了鏡像林默的肩膀上。
而鏡像林默,仿佛毫無察覺。
屏幕前的林默,瞬間如墜冰窟!全身的汗毛都倒豎起來!
電視機裏的畫面猛地消失,再次變成了瘋狂的雪花和噪音!
“它……它當時就在我身後?!”林默失聲驚呼,猛地回頭看向那面鏡子!
鏡子依舊映照着房間,裏面只有他和陳驍。
但那個搭肩膀的動作……那個陰影……
“鏡像……”陳驍的臉色也徹底沉了下來,眼神無比銳利,“它比我想象的更活躍!它已經能利用這種殘留的媒介直接顯現和幹擾了!”
他猛地舉起霰彈槍,對準那台電視機!
砰!
一聲槍響,特制彈藥將電視機屏幕打得粉碎,零件和玻璃碴四處飛濺。噪音和閃光戛然而止,房間陷入了短暫的黑暗,只有值班室主房間透進來的微弱光線。
死寂再次降臨。
只有兩人粗重的呼吸聲和林默劇烈的心跳聲。
血字、電視機影像……這一切似乎都在指向一個答案。
“它在門後……”林默喃喃自語,目光不由自主地再次投向那面布滿裂紋的鏡子。
鏡子,不就是一扇“門”嗎?一扇通往另一個維度的、映射內心的恐怖之門!
那個異調部隊員臨死前留下的警告,難道是指……
“鏡像”,就在鏡子裏?或者說,它能通過鏡子出現?
而幾乎就在他這個念頭升起的瞬間——
值班室主房間的那面鏡子上,所有的裂紋突然開始微微發光,如同血管般搏動起來!
鏡面像是水波一樣開始蕩漾、扭曲!
一只蒼白、修長、指甲尖銳的手,緩緩地、緩緩地從那蕩漾的鏡面之中伸了出來,五指扭曲地張開,仿佛要抓住什麼現實世界的東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