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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沒死成。
孩子也沒掉。
太醫說我命大,也說腹中的胎兒堅強。
箭矢射偏了寸許,避開了要害,但失血過多,傷了根本,孩子也胎像不穩,隨時可能......
裴燼在我床邊守了三天三夜。
他雙眼布滿血絲,下巴上也冒出了青色的胡茬,再不見往日佛子的清雋。
他抓住太醫的衣領,聲音嘶啞地威脅:“治好她,治好她和孩子!否則,我讓你們整個太醫院陪葬!”
我躺在床上,冷眼看着他狀若癲狂的模樣。
我沒有感覺到一絲一毫的感動。
那不是愛,也不是悔恨。
那只是一個帝王,對自己私有物品即將損毀時的暴怒和占有欲。
我的命,我孩子的命,都只是他彰顯皇權威嚴的工具。
蘇櫻被禁足了。
但僅僅三天後,她就以“爲姐姐祈福”爲由,解了禁足。
她穿着一身素白的衣裙,來到我的院子裏,楚楚可憐地對守門的侍衛說:“我想爲姐姐做點什麼,求求你們讓我進去吧。”
侍衛不敢攔她,只能來通報裴燼。
裴燼來看我時,我正靠在床上喝藥。
他猶豫了片刻,開口道:“櫻櫻她......知道錯了,她想爲你祈福,在外面跪了很久了。”
我沒說話,只是看着他。
他被我看得有些不自在,繼續說:“她只是小孩子心性,愛玩鬧了些,沒什麼壞心思。你就......”
“讓她在院子裏的雪地裏,徒手爲我摘一百朵梅花吧。”我打斷他,聲音平靜無波。
“既然是祈福,總要心誠一些。”
裴燼的眉頭皺了起來,顯然覺得我的要求有些過分。
但看着我蒼白的臉和毫無血色的嘴唇,他最終還是點了點頭。
“好。”
他將我的要求,當成了我對蘇櫻的小小報復,也當成了我還在意他的證明。
他將蘇櫻的殘忍,輕飄飄地合理化爲“小脾氣”。
那一天,蘇櫻就在院子裏的雪地裏,哭着摘了一整天的梅花。
她的手被凍得通紅,被梅枝劃出無數道血痕。
她每摘一朵,就用怨毒的眼神看我房間一眼。
晚上,裴燼將那一百朵沾着血跡和雪水的梅花拿給我。
“清歡,你看,她知道錯了。你就原諒她吧。”
我看着那些梅花,只覺得胃裏一陣翻江倒海的惡心。
幾天後,是慶功宴。
爲了慶祝邊關大捷,也爲了安撫此次“意外”中受驚的衆人。
我身體還很虛弱,本不想去,但裴燼親自來請,說我不去,會落人口實。
宴會上,歌舞升平。
蘇櫻穿着一身火紅的舞衣,在殿中獻舞,身姿妖嬈,引來陣陣喝彩。
一舞畢,她嬌喘籲籲地跪倒在裴燼面前。
“陛下,臣女有一請求。”
裴燼心情很好,大笑道:“說,只要朕能做到,都賞你!”
蘇櫻抬起頭,目光越過裴燼,直直地看向我,嘴角勾起一抹淬了毒的笑。
“臣女聽聞,剛剛在沙場上立下大功的馬夫王二,至今尚未娶妻。臣女鬥膽,想請陛下將姐姐......賞賜給王二爲妻,以彰陛下恩德。”
滿座譁然。
所有人都用驚駭的目光看着蘇櫻,又看向我。
將當朝皇後,賞給一個以粗野聞名的馬夫?
這是何等的羞辱!
我看着主位上的裴燼,等待着他的雷霆之怒。
然而,他沒有。
他臉上的笑容慢慢凝固,眼神變得深沉而復雜。
他看着我,似乎在衡量着什麼。
蘇櫻見他猶豫,立刻撲到他腳邊,哭得梨花帶雨:“陛下!您是不是覺得櫻櫻的要求太過分了?可......可外面的人都說,您獨寵我一人,讓姐姐受了委E屈。若是您將姐姐賞給有功之臣,不僅能堵住悠悠衆口,更能證明,在您心裏,櫻櫻才是最重要的那一個啊!”
這番話,精準地踩在了裴燼的痛點上。
他最在乎的,就是皇家的顏面和他對蘇櫻的“深情”。
他沉默了良久。
久到我以爲這只是一場荒唐的鬧劇。
然後,我聽到了他威嚴而冷酷的聲音。
“準。”
一個字,將我徹底打入了地獄。
他爲了證明蘇櫻的地位,爲了他那可笑的占有欲,當着文武百官的面,同意了這個荒唐至極的請求。
他要將我,像一個物件一樣,賞賜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