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金屬音樂像鈍器一樣砸在耳膜上,凌曜把第五杯威士忌灌進喉嚨時,手機屏幕在吧台上亮起,助理發來的信息刺得他眼睛生疼 ——“蘇振邦夫婦雙雙去世”。
冰塊在玻璃杯中碰撞出脆響,他盯着 “去世” 兩個字,突然低低地笑起來,引得鄰座的人紛紛側目。侍者剛想上前勸阻,就被他眼尾掃過來的猩紅嚇退。
三個月。他在歐洲熬了整整三個月,每天對着密密麻麻的合同麻痹神經,以爲只要回來,總能找到蘇晚問個清楚。可現在,她的父母死了。死在他離開之後,死在她選擇傅景深之後。
“再來一杯。” 他把空杯推過去,指節因爲用力而泛白。酒吧的旋轉燈在他臉上投下明明滅滅的光,將那張素來冷峻的臉切割得支離破碎。
蘇晚就是在這時走進酒吧的。
她穿着一件黑襯衫,袖口卷到手肘,露出腕骨上那道試圖擦去卻愈發清晰的疤痕 —— 是那天攥碎相框時被玻璃劃的。傅景深的助理半小時前送來父母的死亡證明,她捏着那張薄薄的紙,突然想喝點什麼。
不是爲了買醉,只是想讓喉嚨裏的哽咽有個去處。
吧台前的位置滿了,她轉身想去洗手間,剛走到拐角就撞上一個堅硬的胸膛。威士忌的醇香混着煙草味撲面而來,熟悉得讓她心髒驟停。
“對不……” 道歉的話卡在喉嚨裏,蘇晚抬起頭,撞進一雙布滿血絲的眼睛。
凌曜?
他怎麼回來了?
凌曜顯然也沒料到會在這裏撞見她。酒精在血液裏瘋狂沖撞,理智瞬間崩塌。他認出了她腕骨上的疤痕,認出了她襯衫領口那枚歪掉的紐扣 —— 那是他去年生日時送她的,說 “歪着戴更像你的風格”。
可她現在是傅景深的人。
這個認知像燒紅的烙鐵,狠狠燙在他心上。凌曜猛地伸手,掐住她的後頸,將她按在冰冷的瓷磚牆上。“蘇晚。” 他的聲音嘶啞得像被砂紙磨過,呼吸噴在她臉上,帶着濃烈的酒氣,“你還敢出現在我面前?”
蘇晚的背撞在牆上,疼得悶哼一聲。她想推開他,卻被他按得更緊。他的手指幾乎要嵌進她的皮肉裏,力道大得像要把她拆骨入腹。
“放開我。” 她的聲音發顫,不是因爲害怕,而是因爲心髒被攥得太疼。
“放開你?” 凌曜低笑起來,眼眶紅得嚇人,“放開你去找傅景深?還是去給他當紅顏知己,看他怎麼幫你‘照顧’蘇家?”
“蘇家” 兩個字像針,狠狠扎進蘇晚的心髒。她猛地抬頭,撞進他眼底的嘲諷和痛苦,突然覺得無比荒謬。
“凌曜,你憑什麼管我?” 她的聲音陡然尖銳,像終於掙脫了所有束縛,“我爸媽死了,你現在來問我爲什麼?你當初走的時候,怎麼沒想過會有今天?”
“我走?” 凌曜的手猛地收緊,蘇晚的後頸傳來一陣刺痛,“如果不是你選擇傅景深,如果不是你爲了錢背叛我,你爸媽會走到這一步?”
他湊近她的耳邊,用只有兩人能聽到的聲音,一字一句地說:“蘇晚,你滿意了?蘇家沒了,你終於徹底屬於那個老頭子了。”
“你混蛋!” 蘇晚終於忍不住,抬手想打他,卻被他抓住手腕。他的掌心滾燙,燙得她幾乎要落下淚來。
“我混蛋?” 凌曜的眼神更紅了,“是誰拿着五百萬分手費,轉身就撲進傅景深懷裏?是誰看着父母被高利貸逼債,卻心安理得地住着傅景深安排的公寓?蘇晚,你告訴我,我哪裏混蛋了?”
他的話像一把把淬了毒的刀,精準地捅進她最脆弱的地方。蘇晚看着他,突然笑了,笑得眼淚都流了出來。
“是,我是混蛋。” 她的聲音輕飄飄的,像一片羽毛,“我爲了錢背叛你,爲了傅景深不管父母死活。凌曜,你滿意了?這樣說,你是不是覺得心裏好受多了?”
她踮起腳尖,湊近他的臉,吐氣如蘭:“我告訴你,我現在過得好得很。傅先生對我很好,比你好一千倍一萬倍。你以爲我還會稀罕你的關心?凌曜,你太看得起自己了。”
每說一個字,她的心就像被凌遲一刀。可她不能停,必須把他推開,推得越遠越好。
凌曜的瞳孔驟然收縮。他死死盯着她的眼睛,想從中找到一絲說謊的痕跡,可看到的只有一片冰冷的漠然。就像生日宴那天,她摔給他那些照片時一樣。
“好。” 他猛地鬆開手,蘇晚踉蹌着後退幾步,撞在洗手台邊緣。他看着她發白的臉,突然覺得無比疲憊,“蘇晚,我真是瞎了眼,才會愛上你。”
說完,他轉身就走,腳步踉蹌卻異常決絕。黑色的風衣掃過吧台的酒杯,摔碎的玻璃濺起細小的水花,像他此刻支離破碎的心。
蘇晚靠在洗手台邊,看着他消失在酒吧門口,終於支撐不住,滑坐在地上。冰冷的瓷磚貼着後背,卻驅不散骨髓裏的寒意。
她捂住臉,喉嚨裏發出壓抑的嗚咽,像一頭受傷的小獸。
原來,最痛的不是失去,而是被最愛的人,用最殘忍的方式誤解和指責。
酒吧的音樂還在繼續,震耳欲聾。可蘇晚覺得,整個世界都安靜得可怕,只剩下她自己的心跳聲,沉重而絕望。
她不知道,凌曜走出酒吧後,並沒有離開。他靠在牆角,點燃了一支煙。火光在黑暗中明滅,映出他眼底深藏的痛苦和…… 一絲不易察覺的懷疑。
他想起蘇晚剛才笑的時候,眼角那滴未落的淚。想起她腕骨上的疤痕,想起她襯衫上那枚歪掉的紐扣。
這裏面,一定有什麼不對勁。
煙蒂燙到手指,凌曜猛地回神。他掐滅煙,轉身重新走進酒吧。
他要找到她。不管用什麼方式,都要問個清楚。
可當他沖進洗手間時,裏面空無一人。只有地上那灘未幹的水漬,和空氣中殘留的、屬於蘇晚的淡淡梔子花香。
她走了。
像人間蒸發一樣,消失在濃重的夜色裏。
凌曜站在空蕩蕩的洗手間,突然覺得一陣天旋地轉。酒精和情緒的雙重沖擊讓他再也支撐不住,扶着牆壁緩緩滑坐在地上。
黑暗中,他仿佛又看到了生日宴那天,蘇晚站在傅景深身邊,對他說 “別再糾纏” 時的樣子。
原來,有些轉身,真的就是一輩子。